作者:群青微尘
方惊愚浸在莲池中,仰面向天,沉默不语。
天穹宁静湛蓝,看不出在其下的某处正掀刮着腥风血雨。池中漫漾着漆黑浆水。小椒告诉他,这是古时的溟海水,是祂神力的本源,也与古刹中沙门们那如泥的身躯同源。果不其然,在浸洗之下,他身上虽又麻又痛,创伤却在渐渐愈合。
此时他完好的那只腕节上套着一条铁链子,因他方才乍一醒转,当即口沸目赤,追寻楚狂下落,小椒和阿缺都劝解他,要他且养好一身伤再作打算,但瞧他心绪激昂,又怕他冲动逃跑,遂以铁链锁住了他。
此时方惊愚心头百绪缠结,像有一只钩子一下下戳刺着心膛。他忧心楚狂和郑得利的安危,独他们留在那险塞之地,以一敌万,简直是难以想象的艰险。
他望着天穹,正陷入沉思,却听得一阵淅淅水声,扭头一看,却见小椒爬过来了,身后随着那老尼。小椒试探着望他:“扎嘴葫芦,你的伤处还痛么?”
“还有些,我这伤势何时能好?”
“少说也要几日。谷璧卫的炎毒侵蚀甚深,本仙虽有愈伤神力,那断臂却是一时复原不得了。”
方惊愚问:“吃那袋漆黑的肉片也不可复生么?”
小椒惊诧,片晌后道:“扎嘴葫芦,那袋……当初咱们在觅鹿村里拿到的,‘大源道教主’予咱们的肉片,连我也不知晓那是何来头,只知那物包藏有很深的怨毒之心,若服食得多了,定会神智昏狂。且谷璧卫留下的炎毒厉害着哩,有许多聚在你那断臂处,你吃了它,大抵也不能教那伤处痊愈。”
“那我究竟何时才能动身去救楚狂和得利?”方惊愚声音冰冷,心神却激荡,道,“多耽误一刻,他们便更危急一分,我怎能在此地隔岸观火!”
小椒许久不答,他扭头一望,却见有漆黑的水珠不断从小九爪鱼那七只小眼里淌出,将祂浑身打得湿漉漉的,祂似是在流泪。方惊愚讶然:“你怎么了?”小椒抽搭搭道:“没怎么。”
小椒取回神力后,眼目可通达千里,早知郑得利的遭遇,心如刀割。突然间,一股悲伤的洪流涌上心头,祂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这反教方惊愚手足无措。最后,祂泪汪汪地与方惊愚道:“死葫芦,让你别走就是别走。好好想一下往后应如何做再动身,你莫非还想害死更多人么?”
这话便似一柄利剑,刺中方惊愚心口。他张口结舌,脸色变得极苍白。小椒也自知失言,然而说出的话便似泼出的水般收不回。小九爪鱼讪讪地挪起触角,蹒跚着爬开,独留方惊愚一人在原处。
方惊愚躺回莲池里,心里一抽抽地发痛,小椒说得不错,他已教旁人损失惨重,如今不可轻动。“骡子”已死,瀛洲义军大多亡故,楚狂、郑得利下落不明,而今摆在他面前的便似一死局,石枰上仅余他一枚将帅,他在孤军奋战。
他忽而很想见到楚狂。楚狂的一颦一笑、那只锋锐而血红的重瞳、别离时凄然而决绝的言语,一阖目便会现于他脑海中。楚狂曾握着手,与他道哪怕仅余一人,自己便是他的千军万马。
愈想到楚狂,他便愈情难自抑。这段时日以来,他与楚狂相伴偕行,一路历经不知多少险阻,早视对方如骨血,难割难舍。正当心如刀锯之时,他忽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个奇异的声音叫道:“殿疜。”
方惊愚缓缓起身,回头望去,却见是那脸上盖着瓷碗的老尼。小椒方才爬走了,她却还在原处。也是奇事,大抵是因先前小椒爬进过一回自己的耳道,又在自己身子里清过炎毒的干系,他现今渐渐能解明老尼的话语了。老尼道:“殿下不必心焦,谋而后动,方是明智之举。”
方惊愚淡淡道:“我一个残废,手上也无兵卒,再怎样谋划,还能想出甚奇策?”
“那便一步步来,当务之急是现将身子调治好。这莲池里尽是古溟海水,殿下在此休憩,于伤处大大有益。乘此间隙,殿下听老身讲讲古可好?”
方惊愚望了一眼腕上的铁链子,现时他确是逃也逃不开,且他确对这来头不明的老尼有着十足兴致,便点了点头。
“其实殿下现下绝算不得孤掌难鸣,若殿下有意,老身等也可对您助一臂之力。”
“说来……你们究竟是何人?”
“老身曾与那位楚小兄弟说过一回,大抵是那小兄弟未转告殿下罢。咱们曾是人,许久以前在仙山丧命之人。尸首浸于溟海中,支离破碎,渐作了沉底海泥。尔后又因‘雍和大仙’之力,自海中复生,又回到陆上。”
“那便是同传闻里的自海中而来的‘仙人’一样了?”
老尼话语里带着笑意:“咱们哪敢自称仙人!往昔白帝曾经行此地,留下我等驻守在此,只是后来经逢变故,我等只得葬身此地。身躯腐坏,方才变作这黑泥一般的模样。其中大多人神智尽失,言语不再与常人通,他们便是你们在古刹里见到的沙弥了。”
方惊愚睁大双目:“白帝?你们属白帝的麾下?”
“是,不知许久以前,我等曾为白帝部属,同其干戈征战。老身有一旧名,兴许你更为熟稔。”老尼说着,摘下脸上的瓷碗,方惊愚愕然地发现其后是一张模糊的五官,他有些微的印象。大抵是在哪处的壁画中曾见过罢,白帝秉旄仗钺,仙山卫们威仪非凡,紧随其后,老尼的面容与其中一位所差无几。
“碧宝卫。”
那如黑泥一般的老尼缓缓道。
“这便是老身亡故之前、身为人时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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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落声滴滴答答,刺痛了楚狂的耳鼓。他眼皮沉重如铅,浑身也僵重,四周黑且冷,仿佛睡在一副棺椁里。
厚重的血腥气萦绕鼻间,后来楚狂发觉那铁锈味、水滴声皆源于自己身上流出的血。剧痛在周身游走,仿佛有无数野兽在撕扯身躯。一副铁链将他吊起,让他脚尖堪堪着地。说不清这是此处,像是哪处看押人犯的地牢。大抵是先前吃了许多肉片的缘故,纵使他伤得体无完肤,还曾被谷璧卫刺穿了胸膛,此时却仍吊着一口气。
其后的数日,他的神志一直处于昏朦之中。狱子每日来给他喂食水,然而更多时候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虐打。在此之前,他尚不知自己的性命竟如此顽强,在万名骑卒的围攻下身攒数箭、遭刀穿剑刺,又被谷璧卫的触角洞穿血肉,身子已如破布一般,然而却仍有生息。大多时候,他处于半昏半醒之间,肉身便是给他时时带来痛楚的囚笼。他想起许久以前,当他尚是方悯圣时常因习剑而皮伤肉绽,每每此时,琅辣慊岬溃�
“爬起来,别蹙眉,悯圣。一点小伤而已,何足挂齿?伤的不过皮肉,咱们方家人只消有一口气在便当蒙矢蹚沸!”
而他往时总会咬紧牙关,缓缓站起。他不是未受过重伤,被玉鸡卫的拳头洞穿过胸腹、撕裂过半边身子、掼断过浑身骨头,多少次伤痛他都忍过来了,但这一回他却泄劲儿了。
楚狂口唇微动,以无人听闻的低音,仿佛对着琅拦サ挠白铀谎频氐溃骸翱晌乙丫挪幌氯チ恕辍共还幻矗俊�
“我好痛,好冷,好倦……让我死罢,爹。”
死是宁静的安眠,生是痛苦的挣扎。浑浊的视界里,狱子们狞笑着向他走来。谷璧卫授意他们折磨自己,因他服食了太多肉片,伤虽难愈,一时半会儿却也不得归西。
狱吏每日会泼冷水洗净他身上的血污,又再度将他虐打得鲜血淋漓。自和方惊愚分别后,他已死了一切心,方惊愚将会在阿缺的护送下去往员峤抑或瀛洲,而他这枚弃子当在期间断命。无人会来救他。
昏昏沉沉间,楚狂隐约望见眼缝里现出一道黑影,一个含笑的声音自面前传来:
“还有气么,天符卫?”
谷璧卫一身蹙金绣衣,嵌青金龙首带,长身玉立,势派不凡。相比之下,被铁索吊起的楚狂发丝披乱,面色苍白若幽鬼,遍体狰狞伤创,血染红了脚下一方土地,着实算得可怜。然而楚狂却使尽气力冷哼一声,气若游丝地道:
“已断气了……还不快将你大爷……供起来。老子要在神台上……日日俯瞰你那……死秃脑瓢。”
谷璧卫笑道:“还能贫嘴,看来是‘仙馔’吃得够多,还有气力。”他扭头对卒子们道:“你们的小剑呢?都拔出来,一人刺他一剑,看他还能不能讲话。”
狱子们眼见楚狂气息奄奄,一颗心皆吊着,生怕不留神将他捅死,可毕竟是谷璧卫命令,不可不从,便纷纷从剑带上拔出短刀、叉子。楚狂是个怪物,这些日子里他们已充分领会到此事,他身负常人可致命的伤势,可却不死,且创口也不生腐,反倒在缓缓愈合。
他们走上前,一阵撕裂皮肉的闷响传来,一刹间,楚狂身上又添了几道创口,血水倾泻而下。可楚狂已没了惨叫的劲头,只挣动了一下手脚,短促地抽了一口凉气,旋即垂着头,似是昏死过去了。
谷璧卫上前,揪起他的发丝。楚狂阖着眼,面无血色,如一件将碎的瓷器。谷璧卫的手指变作黑泥般的触角,刺进伤处,同时俯在他耳畔轻声道:
“你那位‘殿下’已故世了。”
刹那间,他感到楚狂的身躯剧震了一下。这位遭刀刺火烙都不曾痛呼过一声的青年突而睁开眼,恶狠狠地盯向他。谷璧卫满意道:“此言非虚,在下部属已在堂庭路边捕得他踪迹。那位殿下虽断一臂,却欲以火铳伤我骑卒,只惜时运不济,火铳爆膛,炸掉了他半只脑壳,反教他丧了命。”
楚狂忽而极激烈地挣扎起来,仿佛身中有熔浆欲喷薄而出,以一个远胜垂死之人能发出的愠怒而疯狂的声调道:
“胡说……八道!”
“这怎是胡说八道?在下的眼目皆看得清清楚楚。尸首便摆在殓房里,你昏厥的那段时日里已然腐烂,恶臭难闻。你若不信,在下也能带你去看。”谷璧卫说着,微笑着抚了抚腰间的剑柄,楚狂望见了熟悉的柄绳、剑格,那是含光剑无疑。
“我杀了你!”
突然间,楚狂如恶兽一般暴喝,铁链珰珰作响。他每说一个字,仿佛便会自口里喷出一团血雾。然而他双目赤红,额上筋暴,拼力吼叫道:“谷璧卫,你这……老狗秃头儿!你过来,老子一口咬断你喉颈,把你这贱天杀的……剁碎了喂头口!”
他又急又恨,反倒不知教断骨刺破了哪处脏腑,突而断了话头,剧烈喘气,口里呕出血来。
谷璧卫后退一步,面上的微笑转为淡漠:“瞧你这样激动心神,倒反教在下宽心了。看来死的那人确是那位殿下,不然当初你也不会一程拼死相护他。”
临走之前,他转头对狱卒道:“瞧这人犯还有兴致乱吠,算是你们管教得不当,等着领重罚罢!不必耽心,这人一时半会死不成的。你们每人再去刺他一剑,刺到他讲不出话来为止。”
第120章 梦里桃源
黑暗漫无边际。
楚狂仿佛立于一条甬道中,脚踏苍苔,扑在面上的寒风潮冷。一个声音自幽暗处传来,是极低沉的梵音,仿佛有千万张口在渊底念诵,震得脚下嗡嗡抖颤:
“所谓谤法,即是憎嫉佛说之正法。佛曰:‘谤法之人当入大地狱。’”
这是真是幻,楚狂已然分辨不清,只见眼前突而涌现出一抹亮色,血红如烧的赤箭花自墁地的尺二方砖缝中生出,一路铺展,像引路的赤灯。
此时廊道四壁里传出更强的吟哦声,仿若有百万沙门在墙后诵经:“在大叫唤地狱一劫受苦,众合地狱一劫受苦——”
无数利刃破体而出,楚狂仿佛被悬于剑树刀山之上。低狭的下牢中,他被铁链高吊,狱子们狞厉发笑,拔出短剑,刺进他身躯。眼前光景变幻,他被人命着跪在铁刺上,膝上压盖大石,浑身血流如注。
念诵声仍在继续:“烧然地狱一劫受苦,大烧然地狱一劫受苦——”
烧灼是最教人知觉痛楚的酷刑,卒子们深知如何以他的身子取乐。有时他被套上烧红的镣铐,有时则被展开的烫铁皮裹在身上,痛苦难当。烙铁被贴到他的两肋处,发出令人牙酸之声。
“黑绳地狱一劫受苦,阿鼻地狱一劫受苦——”
热铁绳紧缚着他喉颈,教他几近窒息。鞭抽、棍击、刀刺并无止境,他所处之地即是无间受苦的炼狱。
“毛竖地狱一劫受苦,睺睺地狱一劫受苦——”
冰盐水劈头盖脸地浇下,伤处顿如刀劈剑刺,传来钻心噬骨的痛楚。他身上发着高热,如寒暑交织。
最后,重重迭迭的诵经声念道:
“——谤法众生,于此八大地狱,满足八劫,受大苦恼。*”
剧痛如海潮般吞没了楚狂,他虽尚存一息,然而却生不如死。一刹间,他堕入无边黑暗。
不知许久,暗处里渐而有光。一盏枝形灯徐徐亮起,勾勒出一位青年的身形。谷璧卫一身玄甲,兜鍪眉庇锃亮,腰悬判官笔,坐于灯下,面容较平日看来年弱,像往昔随白帝出征时的模样。他神色平宁,问道:
“天符卫,你知晓在下为何恨你,要拿你如此磋磨么?”
楚狂站在暗处,冷冷地望着梦境里的他:“我不是天符卫,也不知你们间的恩怨。”
谷璧卫哂笑,他站起身,赤箭花在他身畔盛开,在他身后交织成一幅幅画卷。时是霜重鼓寒,车骑滚滚,碾过仙山大地;时是旷野苍莽,幽磷闪烁。“许久以前,白帝曾出征前往归墟。愈近归墟,冻毙于雪窖冰天的兵卒便愈多。为少些折损,先帝便令在下驻扎此地。”
言语间,赤箭花枝叶轻摇,幻化出一幅图景:白草黄云,石沙莽莽,原野上净无人烟,几点雁影拂过,如熟宣上不经意落下的几道闲笔。谷璧卫低叹:“望见了么?这便是最初的岱舆,荒烟蔓草。在下在此地驻守了不知几度秋,少食缺衣,身边卒子渐因风霜冻毙,最后仅余在下一人。”
楚狂沉默不语。花叶舒展,他望见一个人影独眺溟海,血肉因年岁而被磨去,英挺的背影逐渐佝偻。
“白帝与天符卫一去不返,独留在下在此地。五年,十年,还是百年?在下抱着部属的尸骨,在此地独居了极漫长的年月。可你们并未践诺,只将在下抛却于此地不顾!”谷璧卫腾地站起,神色一刹间变得狞厉。“因而在下筑起了岱舆,此地九衢三市,急管繁弦,是远胜先帝治下的极乐之地,是在下的梦景,在下的桃源!”
一刹间,千万朵赤箭花在黑暗里盛放,像熊熊燃烧的大火,勾勒出岱舆的广厦华屋、歌台舞榭。谷璧卫的影子立于其中,如独踞戏台的主角儿。
楚狂平静地道:“这里的一切皆是梦。里头活着的人也是假的。谷璧卫,你为了入这梦,动用了‘仙馔’之力。”
他又问:“实话说罢,岱舆里究竟有多少个活人?”
谷璧卫的神色突有一刹变得落寞,可却仍笑道:
“没有了。一个也不剩了。”
“百十年前,无数白帝的兵卒横尸于此,你以‘仙馔’令他们肉躯复生,神识仍为你所控,于是他们便成了岱舆的住民、黔黎。”楚狂道,目光静冷,带着一线哀悯,“可你究竟欲求着什么?造一方幻梦般的山水园子,同死人日日相伴?”
谷璧卫笑道:“在下欲建一处桃源。桃源不在陛下苦苦追寻的归墟之外,而在此地。岱輿便是在下所希冀的桃源。你呢,天符卫。你为殿下赴火蹈刀,仿佛不求有报。在你心中,‘桃源’应是何处?”
楚狂沉默不言。他从未想过这问题的答案,自打呱呱坠地以来,他的一生仿佛就被人写定了去路。“桃源”于他而言无关紧要,他的降诞只为了最后作为“白帝之子”而死去。
如此看来,他与郑得利应是一路人,只是郑得利的选择更多,而他已无路可走。
忽然间,谷璧卫的身影如被夜色洇染,悄声隐没在黑暗中。天旋地转,楚狂眼前展开另一幅画卷。
他望见了十年前的光景。那时方府云青水碧,萍花浓郁。有一着箭袖墨竹绣纹锦衣的少年正于武场中执剑起舞。方悯圣正击立刺,剑影如龙蛇而走,飘洒韵致。
风声飒飒,漫庭榆槐随之落叶,似下了一场小雨。方悯圣余光正恰瞥见墙边冬青木上有一个黑影蠢蠢而动,他飞速瞟去一眼,却见那人短褐穿结,一张小脸巴子脏污,笨手拙脚地攀在枝头。年纪看着不大,应与自己相仿。一双眼漆黑而灵动,渴盼地望着自己。
方悯圣不曾见过那小孩儿,心里惊奇,然而手上却不停,依然执剑斩削。
晚些时候前去问安时,他问琅赖溃骸暗兹绽镂以谖涑≈辛方#幸恍『⒍郎隙嗄荆潜闶悄档奈业男值苊矗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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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孱弱了,这样的身子,真能挑起身为白帝之子的重担么?”
“连你也瞧看不起他!”琅拦笮Α7矫跏ム竭娴溃拔抑皇蔷醯茫吹奶熳佑κ歉鲇泻账怪娜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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