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骄狂 第99章

作者:群青微尘 标签: 强强 正剧 欢喜冤家 年下 美强惨 玄幻灵异

“身子残损,又有甚么紧要的?去仔细瞧瞧你那兄弟罢,他是大石压不断的新苗,狂岚吹不灭的火焰。看清楚后,你便会明晓,为何咱们要拥戴他作皇辟。”

方悯圣尚不解琅赖难灾兄澹痪跏@奴卫曾说过,他生来便当为自己的兄弟牺牲,可要为一个虚孱的孩子舍生忘死,他尚觉个中缘由不足。

于是翌日,他依原样去往武场,同往时一般练剑。那小少年也依原样攀上冬青木来看他,动作拙笨,如初生的雏鸟。往后日复一日,皆是如此。方悯圣眼神好,瞥见他手掌、膝头红艳艳一片,竟是已被粗粝的树皮磨得破皮见血。然而那小少年却不以为惧,反吃力地攀着树干,极有兴致地望着自己,眼里盈满欢欣。

这是一个生来便筋骨无力、如折翼之鸟的孩子,个儿低矮,却不惜吃尽苦头也要来看自己习剑。方悯圣时闻尖利的叫骂声自别院而来,那小少年时而鼻青脸肿地出现在树上,大抵是受了下人的打骂。可不论是三伏酷暑还是凛冬寒日,他皆如约而至,一双眸子熠熠生辉,紧紧巴望着自己。

那确而是一株受尽磋磨、却仍顽强生长的幼苗。不知觉中,方悯圣心中对那孩子产生了哀怜。纵使身躯比常人要羸弱许多,他却有一颗韧而不挠之心。

方悯圣想道:若是这样的孩子,兴许真能成为蓬莱之明日。

于是在往后一日练剑时,他终于对那在暗处企盼地凝望着自己的眼睛出了声:

“出来罢。若是想看剑,正大光明地出来看便好。”

良久,方悯圣听见槅扇吱呀儿作响,一阵清风拂起,百日红飘洒,如开了漫天满地,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影羞怯怯地自屋中爬出,卑若如虫。而他蹲身下去,犹如觐见的臣子,凝望着小少年那大而漆亮的眼睛。

他知道这便是他往后的一生所系,他将侍奉的君王。

方悯圣与方惊愚很快变得热络起来,他们虽非血胞,却处处透着双枝如荫一般的默契。方悯圣带方惊愚习剑、吹筚篥、耍小弓、游庙会和看大戏,方惊愚如他的影子,紧紧黏巴着他。学会贯炁于骨后,方惊愚显是活泼不少,似已脱出旧年阴影的桎梏。

闲暇无事时,他们爱到方府后山上的小坡垴上坐眺溟海,赤箭花于身畔绽放,炽烈如火。

方惊愚总爱说:“若有一天我能行动无虞了,便和悯圣哥同游关外!”说这话时,他双眸明亮,其中仿佛藏着一双白日。方悯圣则笑:“关外天地广袤,你想好要去何处了么?”

每每这时,方惊愚总支吾,讲不出门道来。方悯圣想起先前去拾整别院,偶见他在屋中藏有“大源道”的书册,虽已教训过他,那时却也只当是他少不更事。这时想起,只觉有趣,遂问道:“你该不会是真想同那群‘大源道’教徒一般,真想去关外寻‘桃源’罢?”

方惊愚反睁大眼,天真地问:“‘桃源’有甚好的?”

“那儿风霜不侵,人人冻饿无虞,并无祸乱纷争,是天下诸人欲至的净土。”

“可我分明觉得,”方惊愚与他四目相交,极认真地道,“在悯圣哥身边,我便如置身桃源了。”

梦景如雾如纱,光怪陆离,所有的图景忽如水泡一般层层破裂。苍郁青葱的方府、艳丽的百日红、那有着明亮眸子的孩子渐离自己远去。方悯圣的躯壳如朽烂的蝉蜕,自他身上剥落,他变回了浑身伤创驳杂的楚狂。

他又望见那条深邃的甬道,寒风凛冽刺骨,千万道沙门的吟哦仍在继续。大片赤箭花丛里,连枝灯下,谷璧卫含笑着问他:

“天符卫,何处是你的‘桃源’?”

他想,他大抵与方惊愚怀抱同样的念想。他已将此生献予蓬莱的明日,愿以骨血铸就前路与桥梁。他说:

“殿下所在之处,便是我的‘桃源’。”

梦境陡然破碎,剧痛如海潮般袭来,将楚狂攫回现时。他被铁索吊在黑暗里,贴在冰冷的墙砖上。鼻间满是厚重的铁锈味,他血如泉涌,日薄西山。他想起自己已被闭锁在这监牢中许久,每每因酷刑而濒死,他便会被喂入漆黑的肉片,一颗百孔千疮的心再度被迫跳动。事至如今,“仙馔”已不能增他膂力,仅能堪堪维持他生息。

谷璧卫站在他身前,手中握一短匕,匕尖点在他的面颊处。俊秀青年的脸上现出残忍的笑意。

“天符卫,在下很中意你的这只重瞳。”他悠然笑道,“传闻这世上重瞳者甚稀,论古,便只天生睿德的苍王先师、启六合明德的帝舜、神勇无二的西楚霸王;论今,便只你一人。”

匕尖轻轻滑动,肌肤上渗出细密血珠。谷璧卫继而道:“在下很想收藏你这只重瞳,时时赏玩,只惜你仅有一只,不能成双成对。”他忽而一抚掌,故作惊愕道,“啊呀,在下想了个法子,若剜你一只眼后,喂你‘仙馔’,待你生回这只眼后再剜一只,在下岂不是便能藏有三四只重瞳,好好抚玩?”

谷璧卫含笑着望向被铁链吊起的、鲜血淋漓的青年,希冀在他脸孔上寻到一丝恐惧,然而这算盘却落了空。

楚狂神色无风无澜,嘴角现出一抹宁静的微笑。

“来罢,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罢。”

他面白如纸,气若游丝。

“我在这世上已无一牵系……也无所畏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僧伽吒经》

第121章 百年遗恨

翠色芊绵,烟横林幽,员峤的古刹之外,一位青年坐于磐岩上,远眺溟海,神色忧悒。

那青年一身朴质缁衣,衣上处处皆有刀劈剑刺的破孔,一只手臂已然断去,裹扎着的细布渗着血色。夕光描画出他俊隽的眉眼,那瞳子里写满忧愁。方惊愚阖上眼,听着绵长的海潮声,只觉心头冷而空荡。

他正兀自愁苦,却听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窣窣响动,一只小九爪鱼从其中钻出,怯怯望着他,叫道:“扎嘴葫芦。”

方惊愚转过身,宁静地望着祂:“怎么了?”

“你不发我的气了罢?”

“自然不气了。其实本来我便不该对你们撒气的。如今大伙落到这境地,过错全在于我,你不过对我讲出实话罢了。”

小椒听闻,眼里流露出往日的光彩,急吼吼地道:“既然如此,我来帮你净一下身子里的炎毒!方才我在寺里爬了半日,没寻见你,可急坏啦!你也是个不顾身子的主儿,不晓得如今自己尚是个伤患……”

小九爪鱼絮叨着,攀上他的肩,爬进他耳洞之中。过不多时,一股奇异的酥意忽自脑海中升腾,方惊愚阖目,忽想起与谷璧卫对峙的当夜,当小椒爬入他耳中、将神力分予自己之时,虽仅是短短一刹,他便如身生万目,纵观寰宇今昔。

而今的感觉与那时颇为相似,陡然间,他只觉头脑如破一孔,魂神自裂隙中漫出,流溢天地间。他感到自己仿佛一团云彩,高悬在仙山之上,眼观岱舆中的一切。小椒替他祛炎毒时,他的神识曾与祂融为一体,如今也不例外。刹那间,无数光怪陆离之景如转鹭灯一般涌入脑海,他看到了一切。

“雍和大仙”可透过自己信者的耳目远观千里之外,岱舆中大多人食过“仙馔”,也变相地做了小椒的信者,小椒可借其眼目视物。于是方惊愚窥见了祂的记忆,望见几日前,大批铁骑宛若黑云动地而来,矛戈震鸣,两匹快马突围而出,一人手执繁弱,如凶星入世,箭脱如电,正是楚狂。另一人则裹他曾穿过的桃纹披风,带着含光剑,手执火铳。

方惊愚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那是郑得利。他和楚狂竟趁自己重伤昏厥时做下这等大事!只听闻杂鼓大响,铁甲寒光如雪。他望见楚狂头破血流,却执意持承影剑而进,最终被谷璧卫一剑刺穿心膛;望见郑得利在重围之下抽出火铳,将铳口对准了自己脸庞。

“楚狂——得利!”

一阵尖锐的悲楚顷刻间袭上心头,方惊愚禁不住大吼出声。然而喊声并未穿透回忆,挽回故人,他眼睁睁望着铳口火光一闪,郑得利坠于马下,一朵血花在青砖上绽放,一条性命悄然而逝。

他兀然张眼,那浮现于脑海中的画景突然消散了,眼前唯有海波澹澹,烟涛微茫。方惊愚惊魂甫定,胸膛剧烈起伏。

“怎么了?”小九爪鱼自他耳中爬出,忧心地望着他。

方惊愚眸子失神:“方才我……看到楚狂和得利了。那是怎么回事?”小椒突而浑身紧绷起来,支吾道,“那是你在打、打睡梦。”

“不,那不是睡梦,往时我也曾有相似的知觉的。那是你的记忆,是么?”方惊愚突而冷声喝问道,他忽而明白为何在自己醒来后,小椒会以如此伤悲的眼光望着自己,甚而号啕大哭。“楚狂和得利——他们留在岱舆牵制谷璧卫,教我们有脱逃之机,可自己却赔上了性命!”

“扎嘴葫芦,你、你在说甚胡话?”小九爪鱼舌头打结,“他们还活的好端端的呀……”

“真的么?”

方惊愚目光如秋霜,在那审讯人犯一般冷冽的注视下,小九爪鱼禁不住将身子绷紧如弓弦。方惊愚道:“你还是不会扯谎,小椒。”

小椒眼睁睁地望着他的脊背慢慢佝下去,仿佛肩上瞬时荷上了重负。方惊愚沉默地向着溟海,望着那如有熔金跳跃一般的海面。

小九爪鱼怯缩着爬走了,临走时道:“扎嘴葫芦,你别冲动,现时去岱舆,也不过是去寻死罢了。”方惊愚不答。他在想,郑得利和楚狂也是去寻死,他们在死难当头之时又曾作何想?

郑得利已死,楚狂重伤,他在小椒的记忆里望见这二人最终都被岱舆骑卒押送往谷璧卫之所在。方惊愚忽觉意冷,此时他可谓孤军奋战,进退两难。将脸埋在手掌中,掌心不一时却变得湿润,泪珠止不住落下来。他眉眼不动,心却如刀锯,微凉的海风拂来,拂动衣角,像扑扑拍打的羽翅,可却偏飞不起来,教他如一只垂死挣扎的鸟雀。方惊愚想,他又变成孤仃仃的一人了。

远望溟海,他忽记起那张曾盛行在岱舆街头巷底的“白帝望海图”。白帝昔年出征,经行此地,随扈及忠信天符卫皆丧身于溟海之下,折损甚重,此时的他忽领略到那画像中先帝那极深重的悲楚了。原来时过境迁,他与白帝同样泥足深陷。

方惊愚缓缓站起身,夕光刻画出他身影的轮廓,带着夜的清冷、孤寂。许久,他迈开步子,走回古刹,每一步都沉若千钧。

————

莲池中黑浆漫漾,溟海水稠密如蜂浆,浸在其中,灂灂水声入耳,仿佛一曲娘亲在襁褓孩儿耳畔唱起的乡谣。

方惊愚在莲池里阖目养神,等待着身上创伤渐而痊愈,那生得似污泥一般、自称碧宝卫的老尼则在一旁轻缓地讲古:“殿下,老身再与您讲个九州的故事可好?”

方惊愚点头,这段时日里,老尼已与他讲了许多九州的故事,每一件都教他惊奇而神往。碧宝卫遂道:“初到员峤时,殿下身边还跟着一位公子罢?生有重瞳的那一位。”方惊愚见提到楚狂,心头猛然一跳。碧宝卫笑道:“老身见了他,忽想起一个自九州而来的传说。传闻九州有一位愤王,气撼山岳,令下如雷。那愤王生的便是重瞳,那公子非但是模样,心性也略有几分同愤王神似。”

“那愤王最后如何了?”

“他被困垓下,仍力战与敌决死,取溃围、斩将、刈旗三胜,令敌手辟易数里,只惜最后身披十余创,自刎而死。”

方惊愚听了,心中又是一痛。楚狂何尝不是与愤王一般向死而行?同样的凄绝、壮烈竟在相别的二处上演。碧宝卫瞧出他心绪不宁,又道,“殿下是在挂记楚公子么?照老身看来,殿下不必自责,当初归返岱舆之举看似无谋,可如若不作那行,瀛洲军士也决不会如此为殿下舍生忘死。楚公子也是受您所感,才愿以义灭身。九州有一位贤人曾道:‘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您同楚公子不过是在力践这道理。”

方惊愚咀嚼着这番话,满口苦涩。沉静了许久,他忽话锋一转,问道:“法师曾说这莲池里的溟海水有愈伤之力。照常理而言,伤遇海水应更加发痛,如今我却觉不然,反觉伤势痊愈,这是为何?”

碧宝卫含笑:“因为‘雍和大仙’之力本就来自于溟海之泥。咱们这群白帝的随扈也因是葬身海底,得海泥所覆,才起死回生。在古时,蓬莱本就是一座仙岛,曾有岛外之人渡海而来,欲求取长生不死的仙丹,但因风浪而无从归返,蓬莱从此与世隔绝。”

“仙丹?”

“蓬莱确有不死的仙丹,那便是自溟海中降诞的‘雍和大仙’及其随扈——也就是咱们这些生得如污泥一样的人。想必殿下已深有所感,服食自咱们身上割下的肉片、或是以咱们肉身酿作的‘仙馔’后,重创可愈,枯木也可逢春。”

“那群人是什么人?”

“是自九州齐地琅琊来的海客,为首的一位叫徐福,奉始皇之命而北上出游。他们留居此地耕渔,代代衍息,这便是最初的蓬莱人了。”

方惊愚诧异:“那便是说,最早的蓬莱人皆是自九州而来的?”

“不错。那时蓬莱中仅有大仙的随扈游荡,那群海客将其称作‘仙人’。咱们以九州的形制筑起城池,而大仙因可观天地万象,许多九州的史事、学识也自此流入蓬莱,代代相传。九州人也曾有归返故地之志,可岛外风涛从来不息,且在那之后蓬莱又遭雪害,一年较一年更寒冻,于是此地便变作了围困九州人的囹圄。”

方惊愚记起老尼曾给他们讲过九州的舆图,说那齐地琅琊后来便属江南,心想:“原来咱们是江南人。”又插口道:“于是百载千年之后,此地再无九州人,仅有蓬莱人。”

碧宝卫笑道:“殿下果真聪慧,一点便通。”

“那……蓬莱人是如何待你们的?为何到我这一代时,已少有人知‘仙人’的传闻,只听说天家会赐予功臣‘仙馔’?”

“起初相安无事,熙熙融融。可不知自何时起,蓬莱人明晓‘仙人’便是他们求取的‘仙丹’,遂对‘仙人’大肆围捕。大多‘仙人’自溟海中生,无争斗心、贪嗔意,自斗不过蓬莱人,于是‘仙人’渐而绝迹,仅余员峤里的寥寥几位。”

方惊愚听了,心头沉重。老尼道:“殿下放宽心,这是九州人共有的罪孽,非只责你一人。老身初为人时,也不知吃了许多‘仙馔’,论罪过,倒比殿下更深厚!何况白帝明晓此地往事后,便重供奉起‘雍和大仙’,也不以杀生来取‘仙馔’,倒是位明君。”

方惊愚问:“咱们是不是害了你们——扰了‘仙人’清净?‘仙人’是想在仙岛上安度余生罢?”

碧宝卫长叹:“而今覆水难收,只求蓬莱人同‘仙人’相谐共处,心心相通,寰宇大同,这便是雍和大仙所求的‘交融’之意了。”

她又道:“现下一切皆晚了,岱舆已早谷璧卫侵蚀,白帝自离此地后,仙山之人也因冰封雪摧而日减。谷璧卫知晓了关于‘仙馔’的往昔,并将其独据。他借用‘仙馔’之力教身死的部属复生,岱舆所有的死人皆被他操控于股掌之间。”

草合叶浓,涛声阵阵,清风拂来,带来无限幽凉意。碧宝卫抬首远眺,发出沧凉的喟叹:

“岱舆里的人早已故世,不过是活在谷璧卫一手打造的桃源之中,可恨也可悲。”

方惊愚沉默,片晌后问:“谷璧卫为因循岱舆这盛景,无止境地刈割你们性命,是么?”

“殿下所言不差,可‘仙人’总有一日会被屠尽。想必殿下也曾见过环绕此地的溟海了,水清波平,可溟海本应是漆黑暗沉的,海清正意味着雍和大仙之力已被消损殆尽。雍和大仙之力已不比往日之万一。”

“那有复原的法子么?”

“有倒是有,那便是让大仙归入溟海,沉睡千年万载。”

方惊愚略松了眉头,哂笑道:“若等到那时,指不定仙山上已然人烟绝迹,没人给大仙供奉细馅大包了。”碧宝卫也笑,“大抵还有旁的法子的,那便是集咱们这些随扈的神识、气力,彼此‘交融’作一体,将一切奉还予大仙。”

“可这样一来,需得牺牲你们么?”

“牺牲本就无处不有。仙山岱舆……自白帝离去后本就日渐荒忽,便似阴曹地府。咱们皆在盼着有一日能有英杰人氏来到此地,终结这段大谬不经的岁月。殿下,咱们都在盼着那人便是你。”

方惊愚一言不发,他伸手在怀中摸索,却触到一件硬物。拿出来一瞧,竟是昔年兄长留予自己的那管筚篥。当初出蓬莱时,他并未将此物携出小院,大抵是小椒或楚狂拾整进褡裢里的。

说来也奇,这是一件陪伴他最长久的物事。前一次仔细地端详它,已是近十年前当自己眼见兄长尸首,心已成灰之时,如今又在绝境里望见它,有种道不明的滋味。

他忽发觉笳管孔里好似塞着何物,因浸了水而绉巴巴的,取出来一瞧,却是一张草纸。

那纸上以拙稚的笔迹画着一条小鱼,一只小狗,二者热昵地紧贴着,墨迹已然洇开。

方惊愚拿着那张草纸,手指突而剧颤。天地突而模糊、摇晃,后来他发现自己原来已眼中噙泪。身为白帝之子,他有担负重兴仙山之责;身为方惊愚,楚狂为救他而重创,他理应回报。哪怕入火赴汤,哪怕要历经万代千秋一般漫长的折难,他也要葆有本心。

他要去救楚狂。

碧宝卫察他神色有变:“殿下,您现下作何想法,已下定决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