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losa
侍从关上门。祁染深吸一口气。房间静可闻针,他只能独自面对两个联邦最有权势的人。祁染知道他们阅历深厚,城府极深,凭自己这点半路出家的演技是瞒不过的,只能选择少说少错。
“联首阁下。”他略微点头。
“坐。”联首示意下手的那张沙发。
皮革很软很舒适,但丝毫无法舒缓祁染紧绷的肌肉。
“我听伦道夫说,你在托养所生活过一段时间。”联首说。
第一句话是问童年,祁染有些惊讶。“是。”
“之后你被收养了,但你的养父似乎并不称职,一直还是你在照顾弟弟,”联首说,“很不容易。”
“谢谢。”
祁染的回答很简洁,目光也一直放在梨木桌面上。联首顿了顿,说:“你的记忆力怎么样?”
祁染疑惑地蹙起眉。“还好。”他字斟句酌地说。
这个答案似乎令联首满意。他继续说:“你上过高中,而且成绩很好,不读大学完全是家境的原因,我想你的学习能力还是不错的。”
“……是的?”
“你照顾过孩子,我想也非常有责任心,”联首看着他,“我希望你能成为空军指挥官的私人秘书。”
祁染一瞬间有些恍惚。“钟长诀上将?”他犹豫着确认。
“是。”
简直是胡扯。领导人的私人秘书虽然不需要多深的背景,但对个人条件要求很高。首先这个职位需要全天待命,随时忙碌,所以身体素质要强,一般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担任;其次,由于代表部门形象,长相要端正,至少领导看着可心;同时,因为随时随地转述紧急事件,学历高、有判断力也是必须条件。比如总统的私人秘书卡明斯,就是军校首席出身。他一个毫无秘书经验的人,还有见不得光的过往,居然这么随便派给这么重要的人物?
而且,作为一名高级将领,钟长诀有自己的团队。他有执行官负责处理日程安排、行程协调、访客接待以及其他行政支持工作,他有参谋来进行情报分析、法律事务、公共关系和技术支持,他有警卫队负责随行保护和安全规划,他有专职飞行员来驾驶专机。私人秘书是什么岗位?
“你可以为他安排个人行程,”幕僚长说,“比如私人旅行,一日三餐,购置衣物,管理指挥官宅邸的清洁、维修和其他家庭事务,陪同他参加晚宴、联军舞会。”
005是AI,根本不需要别人照顾。他不会生病,饮食也没多大讲究。以现在战事的胶着程度,他根本不可能旅行,还有购置衣物……难道这个人不是只穿空军制服吗?私人秘书这个职务根本多此一举。
“抱歉……”祁染字斟句酌地问,“这有点太突然了,为什么是我呢?”
联首望了眼幕僚长。“上将是联邦重要的军事力量,我们一直竭尽所能给他最好的生活。之前伦道夫多次向他推荐专业的私人秘书,都被他拒绝了。”
“那我就更没法……”
“他拒绝,并不是因为不需要,只是因为他不喜欢那些人,”联首说,“你不一样。他显然对你感兴趣。”
祁染开始怀疑“私人秘书”的含义。“阁下,”他微微变了脸色,“我已经不做这一行了。”
联首肃穆的方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翘了翘嘴角。“你误会了,”他说,“我只是在向你介绍工作。你想转行,我认为这是个合适的机会,薪水也丰厚。如果上将违背你的意愿,做出什么工作关系之外的举动,你可以随时向伦道夫报告。”
我怀疑你们真的会管,祁染想。“我可以拒绝吗?”
“当然,”联首说,“这是宪法赋予你的权利。不过,你过去的某些客户涉及到军队,我听说那人已经被停职了,这样不可靠的军官,谁知道在卧室里会透露些什么?如果真的深究,你会在军情处待非常、非常久。”
祁染白了脸。左边是军情处,右边是指挥官宅邸,他就非得夹在军队中间吗?
这恐惧的表情落在另外两人眼里,是恰当的反应。
“那里有国家安全法,你可以查阅一下。”联首指了指书架第三层。
祁染深深低下头,过了好久,他才呼出一口气:“我什么时候上岗?”
联首露出微笑。“卡明斯,把祁染先生的包还给他。”
青年瘦削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门又悄无声息地合上了。联首一只胳膊支在桌上,若有所思。
“伦道夫,”把笔放在一边后,他开口,“你怎么看?”
幕僚长仍然坐在刚才的位置,但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面无表情时,一贯和煦的面庞看起来冷漠:“我暂时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阁下。”
“是吗?”即使是非正式的谈话,联首依旧坐姿笔挺,这是多年军旅的习惯,也容易让对方感到尊重,“这孩子很漂亮。”
“005是人工智能,我很怀疑他会看重这一点,”伦道夫说,“而且,我们并不是没有介绍过更漂亮的男女。”
“他很少说话。”
“是的,谨慎,而且聪明,”伦道夫说,“也许风俗业工作者有他自己的长处。”
联首想了想,笑了:“也许是我们高估人工智能的品味了。”
“又或许,他身上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伦道夫说,“再想简单一点,也许只是005察觉到了我们的监视,想反抗枷锁而已。”
几个可能性浮浮沉沉,联首思虑片刻,将它们划过。军情、经济、外交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不能在一个下属身上花过多精力,静观其变吧。“既然已经把他送到005身边,只要观察一段时间,我们总能知道些端倪。”
伦道夫沉思起来,某个细微的推测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无凭无据,就暂时把它按下了。就像联首说的,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看到结果。
“如果……”他说,“005对他产生兴趣,纯粹是出于感情因素呢?”
联首望向多年的挚友:“人工智能也会有感情?”
“我无法下定论,”伦道夫说,“005并不是普通的人工智能,它有自己的人格。从降生开始,他已经向我们展示了太多意料之外的特质。”
“都是对我们有利的特质。”
“感情也是有利因素之一吗,阁下?”
联首没有笑,但眼角的纹路深深陷下去。“在克尼亚帝国时期,常年驻守边疆的将领,会让家眷住在首都的宅邸,作为人质。皇帝握住他们,就像握住风筝的线。不过,前提是,那根线真的存在。”
钟长诀的父母早亡,亲属凋零,即使有,005也未必会认——虽然迄今为止,它展现出了与钟长诀相同的人格。
之前,他们试图给他介绍商业大亨、教授、政客的子女,都无功而返。他们以为,这是因为005毕竟是机械,即使再像人,也不可能完全拥有人类的感情。现在看来,这推测是然而不然——也许并非005冷血,只是他们没有找对人。
“他是个完美的将领,但他太无牵无挂了,”联首说,“如果他真的有感情……”
伦道夫沉默良久,说:“希望如您所愿,阁下。”
第12章 幕间
克尼亚,利瓦。
战事是暂时中止,可余波未平,留下满街疮痍。
车辆残骸中,霍尔小心翼翼穿行着。
空军的轰炸范围不算大,尽可能避开了居住区和市中心,但偶尔也会有没落准的炸弹,或是被击落的轰炸机,给仓皇逃难的人们带来灭顶之灾。
这片街道显然没能幸免于难。路上遍布着烧焦的瓦砾,车子的窗户被轰碎,车顶被高空坠物砸得坑坑洼洼,摇摇欲坠的残墙上挂着电线,时不时迸出火花。空气中弥漫着烟尘和焦糊味,霍尔竭力避免去想焦糊味的来源。
他警觉地望着四周残存的建筑,用耳朵捕捉细微的碎裂和爆破声,它们随时可能坍塌。
焦油马路融化又凝固,将尸体包裹其中,只露出一个头顶,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土——戈齐、普利瑟时代就存在的尘土。
霍尔想起了昨晚的情景。在一万多米的高空中,星空从未这样明亮浩瀚。穿过薄薄的云层,下面是成百上千架歼灭机、轰炸机,密密麻麻,在城市上空盘旋,就像围着巢穴的蜂群。炸弹、闪光弹穿梭来去,是一场极尽绚丽、极尽毁灭的焰火。
忽然,他察觉到一丝响动。在左前方一座三层小楼里,传来嘈杂的噪声,里面混杂着急促的脚步、喘息、细微的哭声,还有……墙体的碎裂。
霍尔捕捉到小楼里的人影。那人双臂环在胸前,嘴唇紧抿,就快冲到门口了。
快一点,霍尔在心里默念,再快一点。
就在那人即将跑出门廊的一刻,小楼发出最后一声叹息,墙体轰然碎裂。
门柱、石块、水泥碎片像雨点般砸下来,那人被一根横木击中,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转眼间,房屋的残骸就将他掩埋起来。
霍尔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下意识跑到那人摔倒的地方,搬开碎石和瓦砾。万幸,两根门柱倒下时被碎石抵住,在那人身上隔出一个小小空间。
随着清理,那人的头和背很快露出来。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霍尔大声问。
那人扭过头来,灰泥和尘土下,可以看到他白净的脸。他嗫嚅着说了句话,声音太小,霍尔不得不弯腰贴近。
“先救孩子。”那人说。
是萨沃通用语。他不是克尼亚人。
霍尔转回头,朝那人身下望去。他撑着地,胸膛和手臂隔出一个安全的空间。在那里,一个婴儿惊惧地睁着眼睛。
霍尔倒吸一口凉气,赶忙伸出手,小心地把婴儿从他身下挪出来,检查生命体征。大概是他倒地时护住了孩子,看上去没有受伤。
霍尔把孩子轻轻放到一旁平整的石块上,动手抬起那人身上的横木。清出一条可以让人出来的通道后,他问那人有没有受伤。
“还好……”低低的声音传来。
霍尔伸出手,在那人胸上和背上摸了摸,脊椎和肋骨并没有折断,真是万幸。
“腿有被压住吗?”他问。
那人摇了摇头。
“我拉你出来。”霍尔说着将手伸到那人肋下,往外一拽。
瞬间,那人的左臂从肩膀脱落下来,随之发出一声痛呼。
霍尔既惊且惧,不是说没有受伤吗?
再仔细一看,左臂的切口断面完整,虽然颜色和皮肤相近,但摸起来有细微的差别,似乎是人造皮肤。截面上,肌电传感器的金属元件清晰可见。
原来是假肢。大概是倒塌时受到撞击,脱落了。
他把那人拖了出来,对方眼睛紧闭,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看来,对方装的是传导性假肢,和残肢有肌肉连接,猛然扯断,带来的痛感不下于真断臂。他打开挂在腰上的军备包,取出纱布,将流血的断面包裹起来。
霍尔跪坐在地上,把他揽在怀里,高声叫了几句,他才缓缓醒转。一醒来,整张脸就因为剧痛皱成一团。和痛觉奋战几秒,他意识到左边空荡荡的,眼睛猛然睁大。
“胳膊……”怀里的人仓皇四望,“我的胳膊……”
“还压在底下。”霍尔说。
那人摇摇头,挣扎着起来,似乎是想把假肢取回来。
霍尔本想阻拦——经过这么一撞,假肢也许已经坏了——但转念一想,战争开始后,残障人士指数级上升,假肢的价格也一路飙升,供不应求,军官有时都未必能买到,更别说普通人。如果手头有,还是保住为好。
他按住怀里的人:“别动,我去。”
那人眨了眨眼,脸稍微舒展了一些。霍尔把他的头搁在砖块上,回到废墟旁,用手清理假肢旁的障碍物。顾念着还要用,他捧出来时,像抱着真正的肢体一样小心翼翼。
回到那人身旁,霍尔发现他又晕了过去,纱布上渗着血。霍尔叫了几声,没有回应。
他沉思两秒,把军装外套脱了下来,包住婴儿,用绑带打了个结背在身后。然后,他把假肢放进那人怀里,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那人伸出手抱住它。
霍尔掂了掂背上的孩子,确保稳妥后,把那人抱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政府大楼。附近医院空间紧缺,只够军队伤员使用,于是第四军团将大楼的一到五层改成了临时的医疗中心。他把两个人在三楼放下——那里是当地居民治疗的地方。他大略和医生说了说情况,然后走到顶层,从挎包里取出中继器,放在信号发射塔上,开始安装。轰炸破坏了通信基础设施,蓝港的指挥中心与空军前线有短暂的通信不良。这座大楼位于市中心,地势较高,视野开阔,通信覆盖面广。他跨过城市废墟,就是为了在这里安装通信中继器,增强信号传输。
他是新调来105师的,这种苦活自然交给他做。
上一篇:八条触手,老婆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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