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霜玄
一件最后要祝饶师父出手的事情,显然不是简简单单的谋杀案那么简单。
祝饶继续说道:“不料给了钱没多久,矿里就闹起鬼来,当时许多工人都声称见到了鬼魂,有一些还受了伤,一时间再也没人肯下井。矿老板不信邪自己下去看,同样遇到了怪事,险些没能上来。我师父过去后,查了几天查出是有人通过杀人骗取赔偿金,死者化为厉鬼,仇人一拿到钱就逃离当地,他又被矿井所缚没法离开,失去理智后便开始无差别攻击人。师父他超度了厉鬼,又协助当地警方将那伙凶手缉拿归案,这件事还登上了当地报纸,最后赔偿金也追缴了回来,那被害死的流浪汉确实查不出身份,可能已经没有亲人在世,便由矿老板将其好好安葬了。”
乍一听上,坏人得到了惩罚,警方侦破了大案,死者沉冤得雪,老板也降低了损失,似乎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可这件事情,在二十年后竟然有了后续。
“案子告破的二十年后,也就是距今十多年前,那个矿老板又出了事。这次换了一个矿,是那个老板开采的第三个新矿了。事情的开头和上回有些类似,也是一个工人不知不觉死在了矿里,不过这一次没查出骗取赔偿金的事,那个工人有身份证明的家人也找了上来。矿老板想按意外死亡来进行赔偿,但死者的家人认为工人的死另有隐情,虽然警察没有查出他杀的痕迹,他的家人也拖着不肯安葬,非说死者是被人害死的,隔三差五就去矿上闹事。”祝饶缓缓道,“事情离奇就离奇在半个月后,死者的几个家人被发现死在了矿里,据说是偷偷下井想要寻找死者被人杀害的线索,然后由于不适应井下的环境,纷纷猝死。”
几个人同时猝死,这便巧合得有些说不下去了。
“出了这种大案警方自然要来查,验尸后未发现他杀痕迹,矿井内也没有发现当日死者以外的人留下的痕迹,最后便当作意外处理。警方那边虽然没有将矿老板怎么样,但是没过几日,矿里就闹起了鬼。矿老板因二十年前的关系又找上我师父,然而我师父当时已经退休了,他的身体情况已经没法再出山,便吩咐我已经出师的师兄过去。我师兄花了一点时间超度厉鬼,其间没有发现蹊跷之处,认为这应该和警方的判断一样,确实是一桩十分巧合的集体暴亡事件。”
“我师兄渐渐也将这桩奇案淡忘了,但是三天前,他突然收到了那个矿老板的求救。”祝饶找到手机翻出聊天界面,放到了左时寒的面前。
师兄转发的聊天记录很简洁明了,几眼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那矿老板的煤矿,竟然又双叒叕闹鬼了。
左时寒道:“不对劲。”
进入过鬼墟的人体质确实有一部分比较特殊,容易在之后被频繁拉入鬼墟。如果按体质特殊者的频率看,矿老板进鬼墟的频率太低,如果只是普通地撞见厉鬼,这频次又太高。
而且祝饶方才的讲述里并未提到鬼墟存在,即便他所知皆来自自己的师父师兄,他们二位也不该将这么关键的地方略过。是以左时寒认为,这两件事里应该是没有鬼墟存在的。
“一而再再而三,若说这是巧合那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我师兄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这几天都在查那个矿老板,还真被他查到了一点事情。”祝饶神情微微凝重,“那矿老板前前后后承包了四个矿,开采后资源量全部远超专家预计。有人怀疑他有什么独门绝技,这些年没少人来找他打探,矿老板只说是运气好。但是他有一个朋友透露,矿老板在一次醉酒后说过他能有今天,全是靠了一位贵人……”
左时寒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只听祝饶说道:“那个贵人,姓左。”
左时寒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祝饶摇了摇头:“矿老板没有透露,师兄也没有查出来。能知道的是这几十年里矿老板没和姓左的人有过联系,不然这几回出事,他也不必千方百计和封师搭上关系。”
祝饶只在讲述的最开始停了停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就开始收拾行李箱,这会儿刚好将其塞得满满当当,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空。
木生瞅了瞅那个空位:“这个空是给我准备的吗?”
祝饶:“你说呢?”
“呜哇,他好过分!”木生脸埋进了左时寒怀里,“时寒时寒,这种不喜欢小孩的男人肯定没有爱心,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祝饶心道你算什么小孩,几百岁的小孩?
左时寒无奈:“我抱着他就好,过安检的时候再让木生待背包里。”
虽然一个抱着人偶的男生有点奇怪,但左时寒素来不会在意这些目光。
“哼哼!”木生得意地回头看了祝饶一眼。
休想将他和时寒分开!
左时寒折起木生的小枕头小被子,填上了那个空隙。他早看出来这个空塞不进木生了,祝饶刚刚压根是在逗他玩。
他看着祝饶合上行李箱,问道:“零食会不会带太多了?”
“没事,再来多少我都拎得动。”祝饶说道,毕竟他们这回要去的地方有点远,左时寒喜欢吃的东西那边未必有卖。
说着他一手就提起行李箱,空着的另一只手还单手将左时寒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上。
猝不及防之下左时寒低低惊呼了一声,最后按着祝饶的肩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打听姓左的偶师消息,师兄也知道了,一查到这些他便告诉了我。”祝饶直接抱着左时寒出门,“他一边稳着矿老板,一边说他一个人解决不了这件事,要等我也过去。矿老板坐了三天有些坐不住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免得他又找其他人,徒添变数。”
祝饶买的两张机票恰是今夜凌晨的,明日一大早就能到达目的地。
左时寒无所谓,休息对他来说不是必要的事情。祝饶一直将左时寒抱到楼下才松手,切实显示了一把他的力气有多大,约好的车没一会儿就到,深夜的道路十分空旷,网约车开上高速,一路疾驰将他们送到了隔壁大城市的机场。
天气很好,飞机没有误点,几个小时后顺利落地。一离开机场,祝饶见看见了机场外多年未见的师兄。
举着牌子呲着个大牙接机的师兄一看见祝饶身边的左时寒就愣了。
祝饶来时没和他说过还带了别人,师兄疑惑道:“这位是……”
祝饶揽住左时寒,一脸得意:“你弟媳。”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半晌后师兄怪叫:“你和未成年谈恋爱?!”
第70章 矿老板
祝饶信誓旦旦左时寒已经成年,程尧光怀着对师弟道德品质最后的信任,勉为其难止住了接下来批判的话。
只是一路上仍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用狐疑的目光看向左时寒,多看一眼对祝饶的信任就动摇一点,还是怀疑师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不做人了。
直到祝饶出声问他那个矿老板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才将程尧光的注意力拉回正题上来。
通过手机到底没法将事情讲清,其中细节还是得当面细谈。
“矿上又出了人命案子,和以前几回一样,人也死在了矿井下。这一次倒没有牵扯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死因,验尸单显示死者一时间吸入粉尘过多,咳嗽的时候一不小心将自己呛死了。矿老板按照规定做出了赔偿,家属也接受赔偿金拿钱离开,结果家属才走没几天,矿上就开始闹鬼。”车没一会儿就开上了高速,煤矿所在的小县城没有机场,直接开车过去要比坐高铁方便许多,开上半日就能到。
在收费□□了钱,放行后程尧光才继续道:“下井的工人起初倒是没遇到什么怪事,事情都出在晚上。这些工人基本住在煤矿附近搭起来的员工宿舍里,许多人晚上做起了相似的噩梦,他们梦见自己从床上起来,周边正是熟睡的工友,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真的醒了,据他们所说,这梦也确实真实得不像话。梦里他们起来后,下意识就出门往外看,看见天上的月亮很圆,很亮,月下的矿井前,站着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梦里的人往那个影子走去,走到跟前以后,发现那居然是他们前几日死掉的工友。”
程尧光的语气很平静,常年和灵异事件打交道的他什么骇然的场面都见过了,但足以想象工人们描述起这个梦时语气该是多么惊恐。
光是梦境的内容本身就足够吓人了,更别说他们醒后一通气,发现做了这个梦的人不止自己。
普通的噩梦一下子就往闹鬼奔去。
“第一天不算完,第二天这个梦还在继续。这一次做梦的人稍微有了点意识,不敢再出门,但梦境里却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仍旧往门口走去。一出门就看见天上的月亮和头一天一模一样,月亮底下的黑影却不再站在矿井入口,而是朝员工宿舍又走了一点。”程尧光屈指敲了敲方向盘,继续说道,“有些人会梦到,有些人却没有做梦。我去看了看是体质原因,做了梦的人体虚易被阴气入体。每过一晚上,那人就会离员工宿舍更近一点,很快就有人禁不住逃了。这几日还没出十五,大多人都已经回家过年,还留在矿上的人本就不多,这一走就只剩下零星几个,我去问了那些离开的人,都说一离开矿井就不再做那个噩梦了。”
祝饶回忆着之前和程尧光在手机上的聊天内容,问道:“那矿老板说他也做了这个梦,他也在矿上?”
“对,他就住在员工宿舍边上的一幢独栋小楼里。”程尧光点头道,“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那么急?那鬼魂在他梦里都快走到他家门口了!我是真没办法才叫你连夜赶过来,查到的东西还不够多,那老板已经坐不住了,只能赶紧叫你过来自己看看。”
“谢了,师兄。”祝饶真心实意道,程尧光一边查矿老板的底细一边还要稳住他,这几日显而易见也没怎么歇息。
“这倒不必,那人身上的事实在太怪,就算没有你我也要查到底的。”程尧光回头看了他俩一眼,目光着重放在左时寒身上,嘴里的话却是问祝饶的,“倒是你,怎么带了人过来,也不怕他伤着?”
左时寒一副乖巧无害模样,虽然祝饶再三赌咒发誓他真的成年了,但程尧光不管怎么看左时寒也是少年的纤弱身骨。矿老板背后的水有点深,他们师兄弟一起出马都不知道兜不兜得住,程尧光只觉祝饶将……咳,将弟媳带过来实在是太不理智。
“我都还没给你俩正式介绍过,师兄,他是左时寒。”祝饶又轻轻拍了拍左时寒的肩,“时寒,这位我师兄,协会坐镇东北的大封师程尧光,前程的程,尧舜的尧,光明的光。”
祝饶没有确切告诉程尧光左时寒是哪三个字,但光听姓氏的读音,程尧光就知道不一般。
“我还以为是你给自己查的事呢,原来是给媳妇查的。”程尧光嘀咕道,他倒是小瞧这个看上去没有修为在身的少年了。
祝饶在查左氏偶师,那位他显而易见动了真情的少年又姓左,恐怕这位也是个偶师。
以程尧光的见识自然对偶师有些了解,曾几何时偶师也是封师里头的一大派系,好几百年前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在极盛之时迅速衰弱,现在好似只在海外能看到几个了。偶师修习的术法没有流传下来,只是根据典籍记载,似乎有点邪门。
不过左时寒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坏人,程尧光对祝饶喜欢的人的人品还是放心的。
程尧光没有深究左时寒的底细,有必要说的事情祝饶不会瞒着他,没说程尧光也不会追根究底。
知道左时寒有自保能力后程尧光放心了许多,继续给他们讲矿上发生的事,不过大部分都已经通过手机发来的文件和刚才的讲述说完了,现在也就是补充一些细节。
几个小时后,汽车开到了煤矿所在的成林县。
成林县是东北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县城,占地较小,人口不多,发展缓慢,交通不畅,劳动力流失也十分严重,直到矿老板在这里挖出了一座大矿,才给成林县带来一些起色,只是十几年过去,成林县又显出了日薄西山之气。
“挖了十几年这座矿已经被开采得差不多了,就是没出这件事,何老板不久也要离开去找新矿了。”程尧光一边左打方向盘让汽车拐上专门为运输煤炭修筑的公路,一边对车后座的二人说道,“何”正是那位矿老板的姓氏。
矿老板本名叫何伟业,没过多久祝饶就看到了这位只在程尧光发来的文件里看过照片的人。
程尧光开进成林县后就给何伟业发了消息,何伟业知道他们快到,一早就在路边等着了。车门一开便忙上前去,迎着他们几人下来,一边说着客套话恭维话,一边领着他们去吃饭。
何伟业和广大这个年纪的中老年男人一样,穿着料子舒适的休闲服,挺着个大大的啤酒肚,脑袋已经呈现出秃顶的趋势。何伟业满面不健康的油光,眼睛底下两个重重的眼袋,显而易见这几天是没睡过一个好觉,神经已经在绷断的边缘。
不过饶是如此,他也记得先给远道而来的大师接风洗尘一下,不过流程简单了些许。不像程尧光来时何伟业是带着他去县城里的酒店说的事,程大师的师弟这会儿来接风宴就只能办在矿区里了,请来的厨子饭都做好了一半,只等着祝饶快点吃完好给何老板看看矿里到底闹的哪门子鬼。
祝饶也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此遭是来查清何伟业和姓左的人究竟有过什么牵扯的,也不想在没意义的事上浪费太多时间。不过他一路来粒米未进,确实该吃些东西补充□□力。
除了关注何伟业,祝饶的注意力便放在左时寒身上,很快他就发现左时寒一下车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何伟业。
“有看出些什么吗?”祝饶小声问。
他能看出何伟业阴气入体,被鬼魂所扰一事确没作假,更多的东西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但活人看不出的东西,鬼仙却未必。
左时寒点点头,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界石。”
祝饶倏然一惊:“他身上有界石?”
左时寒摇摇头:“接触过,不在他身上。”
何伟业和左氏余孽的牵扯,眼见着深了一分。
何伟业此刻全然不知左时寒一到就把他的底挖出来了一些,他只在左时寒刚下车时因为他的容貌多看了两眼,问了程尧光几句。得到这位少年是他师弟男朋友的回复后,虽然这关系对何伟业来说有些超前,不过都在这紧要关头他哪还有工夫在意祝饶喜欢的是男是女,只要能解决事情祝饶喜欢的是鬼何老板都要夸他俩是天作之合。
饭桌上,何伟业没少对祝饶嘘寒问暖,虽然祝饶看上去年轻,但何伟业早从程尧光那里得知祝饶是他们这一行当代的领头人,不说本领高出程大师许多,就是比之他们去世两年的师父廖大师,也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何伟业越看,越觉得祝饶气质果真不凡,看上去就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这位高人对他许诺的重金答谢兴致缺缺,注意多半都落在了他带来的男朋友身上。
何伟业深知投其所好的道理,顿时意识到要和这位美貌少年打好关系,一边举起酒杯夸他俩郎才郎貌,一边问祝饶他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左时寒不爱说话,与外人交谈时,倒确实经常由祝饶替他说。
祝饶道:“左时寒。”
他一直注意着何伟业的神情变化。
果然哪怕还不知道这是哪一个字,光听见读音,何伟业的神情就瞬间僵住。
第71章 矿井之下
何伟业神情只僵硬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常态,仿若无事发生一般乐呵呵地向祝饶敬酒,祝饶则以果汁代之。
他约莫是不想显出端倪的,只是方才说话间难以掩饰心中焦虑,这会儿却强迫自己以平常姿态示人,本就是一种不对劲。
更别说他还时不时一副想看左时寒,又不敢正眼去看,目光闪躲的样子,几乎把有鬼两字写在了脸上。
祝饶也没去戳穿他,只在交谈间想方设法从何伟业嘴里套话。然而何伟业虽然被矿上闹鬼一事整得神情恍惚心力交瘁,但嘴巴依旧严得很,也难怪这么多年无数人想从他那里打听探矿的绝技,三十多年内也只有一个人套出一个“左”姓来。
绝大部分问题都被何伟业打太极糊弄了过去,问就是不清楚,不晓得,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祝饶也不心急,看来矿上这回发生的事情还没将何伟业逼到绝路,这人迟早有尽数交代的那一刻。
饭局只持续了半个小时,何伟业就忙不迭地要将祝饶带去矿里看看。他看左时寒也跟了上来后,不太自然地笑道:“矿底下空气不好,许多工人待久了还会患肺病。左小先生不如待在地上,我们几个大男人下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