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假了。”夏德里安戳穿他,“现在就算是倒数第一也能看得出来你在撒谎。”
“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夏德里安想了想,最后走到一扇柜门前,拉开。
里面是一大排礼服,夏德里安在其中翻拣,最后找出一件套装,看得出剪裁很精良,“这件衣服我之前穿过,不过不是作为莉莉玛莲穿的。”夏德里安笑了笑,“只是作为我自己。”
他说着取下防尘袋,艾西礼敏锐地发现裤脚上有血迹,“任务中沾上的,洗不掉。”夏德里安注意到他的目光,“那是我为数不多不用成为莉莉玛莲的任务。”
他说完开始换衣服,直到扣上最后一个袖口,“怎么样?”
艾西礼打量了一会儿,说:“……我觉得这件衣服好像在哪见过。”
“你确实见过。”夏德里安道,“那应该是你记忆中第一次见到我。”
“你那个时候抱着一盆花,蹲在一个角落里,睡得可香了。”
“我差一点就把你从管家眼皮子底下偷了出来。”
艾西礼想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他说,“您穿这件衣服很好看。”
“我穿什么都好看,不穿更好看。”夏德里安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说,“走吧爱人,咱们去结婚!”
他说完又从衣柜中找出一套礼服,不由分说将艾西礼扒光后迅速换上,接着一脚踹开门,拉着年轻人跑进走廊。他们坐电梯一路往下,一路都在接吻,最后一直下到地下室——不是地下医院,而是地下停车场,刚好有一辆非常拉风的敞篷刚刚熄火,夏德里安上前敲敲车窗,“朋友,车子征用一下!”
“莉莉玛莲?”车主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干什么?”
夏德里安拎猫一样把人拎出来,示意艾西礼赶紧上去开车,然后在排气管的轰鸣中留下一句,“紧急任务!”
“老大你什么任务要开这种车啊?!”
“最高等级!”夏德里安扯着嗓子说,“人生头号大事!”
他们开着这辆拉风至极的车一路疾驰,在如今的慕德兰,这样的行为可以说是胆大包天了,但他们都毫无顾忌,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众目睽睽下接吻,他们一路驶进选帝侯大街,夏日的苹果树浓绿成荫,夏德里安看着路边吃惊的学生,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朝对方抛了个飞吻,接着被艾西礼一把拽过去,堵上嘴唇。
“别急。”夏德里安捏了捏艾西礼的肩膀,对路边看得呆住的学生说,“你是音乐学院的吧?来一只曲子听听!”
他的话像是有魔力,学生张着嘴点了点头,打开手中的小提琴盒,鬼使神差地开始演奏《婚礼进行曲》。
艾西礼问:“老师,我们去新圣堂吗?”
“先不去新圣堂,那边的神职人员看到我们估计会晕过去。”夏德里安道,“先去抢个主婚人!”
片刻后,远东饭店门口。
纳尔齐斯像个面粉口袋似的被夏德里安扛了出来。
“夏德里安有你这么打劫的吗?!啊?!”楼上一扇窗户猛地被推开,有人探出半个身子——是只穿着衬衫的林连雀,领带乱七八糟地挂在脖子上,怒骂道:“你他大爷的讲不讲武德?!”
纳尔齐斯看起来在努力平心静气,他用一种非常和缓的语气对夏德里安讲:“你现在是病患,我不揍你。”
潜台词是等你好了你给我等着。
夏德里安把他扔到车后座,一只腿踩在椅背上,用一种拽上天的语气说,“我今天可不是病患。”
纳尔齐斯:“那你是什么?”
夏德里安变魔术似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白纱——那是婚礼的头纱。
他把白纱戴在头上,自我介绍道:“神甫你好,我是新郎。”
楼上的林连雀惊呆了,下意识拎起拖鞋就从窗口跳了下来,一头摔在车里,气都没喘匀,爬起来就道:“我操加我一个!这个热闹我一定要看!啊不,这个喜酒我一定要喝!”
夏德里安:“记得随礼金。”
“可以可以,没有问题!”林连雀扒拉着艾西礼的肩膀,“你牛啊兄弟!把夏德里安搞到手你太牛逼了!白鹭酒馆给你当陪嫁够不够?咱娘家可不能磕碜!”
纳尔齐斯靠在后座椅背上,努力维持的心平气和在一瞬间消散,翻了个白眼道:“主婚一次八千金币,不还价谢谢。”
夏德里安看向艾西礼:“拿钱。”
艾西礼看向林连雀:“拿钱。”
林连雀又看向纳尔齐斯,“媳妇儿,钱。”
纳尔齐斯:“……”
什么叫自产自销,这就叫自产自销自掏腰包,纳尔齐斯的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他们一路把车开到新圣堂,包下玫瑰厅,纳尔齐斯穿着远东饭店的睡袍站在祭坛前,在兜里左掏右掏,找出一串念珠,林连雀坐在台下,努力整理衬衫领子,他穿着拖鞋,下半身只有一条花裤衩。
夏德里安和艾西礼在祭坛两边站好,纳尔齐斯清清嗓子,说:“请问你们是否愿意成为伴侣,无论对方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后边忘了。”
夏德里安:“你这八千块可真奸商啊,你的神不会惩罚你吗?”
“你就别那么多穷讲究了,圣廷要是知道我给俩男的主婚我肯定得被判监禁。”纳尔齐斯叹了口气,挥挥手道:“总之就那什么,誓词省略,神不会管,帝国法律去他的,你俩就说愿不愿意?”
夏德里安:“愿意。”
艾西礼:“我愿意。”
纳尔齐斯又叹了口气,转动手里的念珠,宣布道:“在帝国法律、世俗道德和圣廷信仰的范围之外,我宣布你们成为各自的主人,成为彼此的伴侣。”
在荒诞中,在所有的常规之外,在刹那的眩晕、狂喜和蛮不讲理之下,新人们接吻了。
“好!”台下的林连雀大声鼓掌,“祝你们百年好合,断子绝孙!”
新郎们一吻结束,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夏德里安的红发猖獗如杀人放火,美得混账又堂皇。
选帝侯大街的钟楼被敲响,街上传来不知名的喧哗,纳尔齐斯走到房间角落,那里有一台留声机,“按照帝国传统,你们应该先出门接受亲朋好友的道贺,然后前往宴席,在宴会中心跳一支舞,接着开车去火车站,选个风景宜人的地方度蜜月。”
他抽出一张唱片,放在唱盘上,“条件有限,搞不了那么繁琐的流程,你们就跳一支舞吧。”
说完,他放下唱针,旋律传了出来。
“女士们先生们,请保持安静。”纳尔齐斯退开几步,仪态突然变得像宫宴上的管家。
他优雅而不失庄严地宣布:“有请新郎们来跳第一支舞。”
留声机刚刚传出第一个音,艾西礼就听出了这首歌。
是《莉莉玛莲》。
他和夏德里安在这支旋律里共舞过成百上千次,虽然此时门外钟声阵阵,几乎盖过了留声机的声音,但夏德里安还是无比自然地接过他的手,只一次呼吸交换,他们就踩上了准确的节拍。
新郎们在无比盛大的阳光中旋转。
“他俩以后估计是没机会一起出任务了。”纳尔齐斯在林连雀的身边坐下,说。
林连雀:“因为弗拉基米尔要去边境了?”
“不是。”纳尔齐斯看着起舞中的两个人,评价道:“他们在一块太容易暴露了,任谁都能看出他们是多年的情人。”
“我说句公道话。”林连雀道,“只要夏德里安想,他看谁的眼神都可以像是看情人。”
“你说的那是莉莉玛莲。”纳尔齐斯温和地纠正他,“不是弗朗西斯科。”
一舞结束,余音回荡在玫瑰厅中。
艾西礼看着夏德里安,有些出神地想,从他们第一次在这里相遇,已经过去六年了。
六年不长也不短,好像从初识才刚刚过去一瞬,但即使是二十多年前那场卷入整个大陆的大战,从各国正式宣战到结束,也只有三年而已。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玫瑰厅,那时夏德里安醉醺醺地问他:您觉得我怎么样?
此时夏德里安把红发挽起来,很自然地对他说:“晚上去萨赫咖啡馆怎么样?”
艾西礼望着他,点头说:“好。”
他们从圣堂里出来,大街上到处都是人,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夏德里安懒得管,他今天结婚,有权休假。许多人都在往国会大楼的方向走,萨赫咖啡馆的位置和国会大楼相反,夏德里安拉着艾西礼,旁边跟着纳尔齐斯和林连雀,他们和所有人背道而驰。
到咖啡馆坐下,艾西礼叫过侍者点单,侍者是新来的,不认识他们四人当中的任何一个,艾西礼报出一长串菜名,侍者愣了愣,而后道:“抱歉先生,本店无法提供这么多菜品。”
“今天生意这么好?”林连雀道,“要不去我那吃算了。”
“不是先生。”侍者答道,“您没听说政府发布的消息吗?本店好多工作人员都跑去国会大楼听动员演讲了。”
四人都是一愣,纳尔齐斯和夏德里安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纳尔齐斯道:“那先来四杯葡萄酒吧。”
侍者退下,夏德里安若有所思,“算算时间,也就是这几天了。”
林连雀:“什么意思?”
“我之前在莱赫遇到了点事。”夏德里安轻描淡写,“导致意外发生的一个根本原因,是原内阁大臣拉尔夫叛逃到了莱赫。”
林连雀脱口而出:“这种事你也能说?”
“无所谓,反正两国已经到了什么脏水都可以互泼的阶段。”夏德里安道,“你刚刚听到钟楼传来的钟声没?”
林连雀:“听了一耳朵,它不是经常敲吗?”
艾西礼意识到了一件事,“它是不是响了十三下?”
林连雀:“没注意,怎么?”
“在帝国,选帝侯大街的钟楼如果在非整点的时间敲响,那么每一道钟声都有意义。”艾西礼沉默了一下,说:
“十三道钟声,意味着战争。”
林连雀一下子明白过来。
纳尔齐斯叫了一声:“弗朗西斯科。”
“我知道。”夏德里安嗯了一声,道:“战争开始了。”
“帝国与莱赫的战争。”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鸷鸟之疾
战争开始后,艾西礼立刻收到了军队的召集令,要他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前线。
夏德里安没送他,应该说他们之间从来不存在“送别”这种事,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艾西礼尝试过诸如此类的行为,但夏德里安太过来无影去无踪,艾西礼有时也拿不准对方什么时候会突然消失,因此过了一段时间他也就放弃了。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像一个故事,只需享受其中的美好情节,故事的开始和结束都不重要。
告别的前一夜,艾西礼在拉灭床头灯之前看着夏德里安,叫了一声:“老师。”
夏德里安已经快睡着了,迷迷瞪瞪地应道:“怎么?”
艾西礼:“您好像有话想对我说。”
夏德里安打了个呵欠,故作正式地喊他,语气很朦胧:“艾西礼军医官。”
艾西礼被他喊得抖了抖。
夏德里安困得眼都睁不开也不耽误他调戏小孩:“我想说我真的很困,军医官阁下今晚就别搞什么身体检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