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时钟 第11章

作者:乌梅屿 标签: 破镜重圆 救赎 幻想 HE 玄幻灵异

我抓起他的手:“江崇,你听我的,这里不是真的,我也不是真的,我是假的,你得醒过来,我们要出去。”

“啪”一声,眼睛前面突然扫过一阵风,脸上火辣辣的疼,我偏过头喘气……刚刚,江崇打了我。

他居然…打了我一巴掌。

“你闭嘴,不准再说他是假的,也不准说他死了!”

我的耳朵有点嗡嗡的,眼眶很快开始发酸不受控制地流下眼泪,我并不想哭,但是我忍不住。

“你变了,江崇你不是这样的!”我无语伦次地说,他以前从没有打过我,就连凶我都是极少的。

我六岁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年轻男人提出收养我,当时我从没有体会过家的感觉,院长告诉我被收养了,就是有家了,我就开心了很久,很容易就跟着那人回了家,家是一个房子没错,但是房子里的人总是打我,打我的脸,打我的身体,怎么哭都没有用。我虽然能吃苦但是受不了屈辱,千等万等终于有了机会,我趁着半夜,偷偷从那个房子里溜出去,什么都没有带出来,一个人走了一天一夜,走到快要脱水,拖着青紫的身体回到了县里的福利院,哭着闹着要回来。

从那之后,我强烈拒绝任何收养我的提议,从心底认清一定要靠自己,也从心底里觉得不会再有家。这件事我谁都没告诉过,江崇也没有告诉。

都说人真正的秘密都是不会拿出来说的,可能这事在我心里还没过去,我讲不出来。

江崇打我了。他打我了。就算是在梦里,他也是打我了,我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半边脸,热热的,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我确实一想到江崇打我,就哭得很猛。

江崇不知道我这件事,看到我情绪崩溃,他很着急一样把我捞进他怀里再继续抱得很紧,一边抱着嘴里还要念叨:“对不起,对不起,别生我气,别生我气,求你,不要生我气。”

江崇全身都在抖,声音也不稳,整个人陷入了很大的恐慌,我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一下:“江崇,你是不是病了。”

医院、大剂量的安眠药、写满英文的药瓶、被他藏起来的病例、应用心理学的师兄……林禹堂说的…江崇会撑不下去,说他会死。

江崇突然僵了一下,沉默了很久,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有。”

江崇捧着我的脸,指缘磨过我的下颌:“你不想要我了吗?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我没有脸看他的眼睛,撇了撇嘴,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他手里,我用力地摇了摇头:“江崇,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死后一段时间我一直乞求江崇要想我念着我要一直记住我,我不下一次地乞求他千万千万要记得我很久很久,我后悔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想要他痛苦,我不想他想我了。

江崇抹掉我的眼泪,捏了捏我的脸:“别哭了,你为什么那么爱哭,从以前就是,你嫌弃我也没办法了,这里出不去的,乖。”

江崇说了很多次,这里是出不去的,如果我不坚持着破坏这里的平衡,我们能永远在一起。我也说了很多次,这不是真的,我已经死了,我们没有办法再在一起了。

这是江崇燃烧意志创造出来的幻境,每在这里多待一秒,他的潜意识就消散一些,现实里的他会陷入更大的危险,我也一样,本就是孤魂一个,进入能量这么强势的地方,我的意志早就在消散,所以我已经很久没看见地府给我放的指示了,我已经被江崇的潜意识控制住了。

我们两个站在完全对立的两面,互相说服不了对方,江崇并不是不清楚,他就是不想承认,想逼我一起沉沦于这个空间,我并不是不爱他,并不是抗拒,我只是想江崇活着。

“江崇,人死了,回不来的,你不要固执了,我不爱你了,三年过去了,我已经把很多我们的事情忘记了,你留我在这里也没用的,你把我忘了吧,然后清醒过来。”

“我不爱你了!听到了吗?”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冷静地说。

江崇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狠厉,我惹怒他了,他掐住我下巴,我拍他的手:“放开,你弄疼我了,不要发疯!”

江崇的眼眶起了一些湿意,我想起来我之前说过没看过他流眼泪这种话,拜托拜托千万不要在这时候哭,我快受不了了。

我的话终究是伤到他的心了,因为周围以很小的幅度开始震动了,这是他意识苏醒了一些。

“你看,你看到了吗?这里会动,这就是梦,全是假的,江崇,你把我绑在这里,我回不去地府,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你放过我吧,真的,我想有下辈子,不想被你困在这。”我的鼻腔好像突然有些热,紧接着我感觉有一股暖流涌上来。

我一直观察着江崇的状态,他明显错愕了一下,神色从愤怒变得焦虑。他用拇指抹了一下我鼻子下方,我看到他手指上的一抹鲜红。

我…我流鼻血了。我的体质并不好,情绪激动会胃痛,但流鼻血还是第一次,我不自觉地把头抬高一些,鼻尖蹭过江崇的脸侧,我又吸了吸鼻子,口腔里鼻腔里,这下全部都是血腥味儿,头昏脑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感觉不太好,喃喃地说了一句:“又要死了吗?”

江崇拖住我的后脑勺,又抹了一下我鼻子,手上的血更多了,我的喉咙有点滞涩感,眼前缓慢地失去光亮,像过敏一样快要喘不过来气:“放…放开,你快走。”

像是第一反应一般,人对感觉的记忆会很深刻,地府里的人摆渡我灵魂的时候,我因为逃跑被恶鬼追杀,差点烟消云散,就是这种窒息感,我感到很危险,想让江崇离我远一些。

江崇的手心开始冒出冷汗,四周的震动不知道停下了没有,还是更加剧烈,我的感官变得有些不灵敏。

我攥了攥手心想要获得一些实感,心里面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就是在舍不得这个梦,装得真好啊。手心攥起来,指间戒指的触感就更加明显。

——“如果哪天我跟你提分手了,你就去买戒指来求我。”

真的是傻子,我哪里舍得生气那么久?

我有些困地闭上眼睛,眼前突然全部黑了下来,江崇拖着我的后脑勺不让我往后倒,然后咬住我的下唇。

我感觉全身又在发热,就像那场夺去我生命的流感,还好这次有江崇,没那么热了,他的嘴唇很冰。

我认命地闭上眼睛,如果要结束在这里,也还可以吧,我满足了。

我感受得到自己正在加速的心跳,仿佛提醒我、给我某种希望,真的还活着一样。

齿间尝到淡淡的咸涩,不是血的味道,是江崇的眼泪。

第17章

17.

我想起来很多好久没想起来的事情。

跟江崇正式在一起,是在大一的时候。有时候我也分不清楚我们在一起之前,那段时间算不算在暧昧,因为我跟江崇当了好几年的朋友,关系一直很好,所以有时我不知道,会不会是自己想太多。毕竟我人生中想多的时刻不止一个。

大一军训的时候,我跟江崇因为不是一个专业的,所以方阵也隔得很远,我们学校军训挺严格的,不是那种可以水一水就过去的类型,是真的把我们当成兵在练。

我皮肤比较敏感,被太阳晒太久会发红,才第一天,我脸颊就已经红得有些不正常了。

我们晚上下训是九点多,我并不喜欢运动,人生信条一直贯彻生命在于静止,可是站军姿是一种折磨人的静止。

一天下来人快废了。偏偏我们学院有个狠人,把教官给惹了,我累得无法集中思考,只听到旁边的人说什么他在网上发了帖,说隔壁方阵的教官给他们找了阴凉的地方,我们方阵就只能晒太阳什么的。

总之他是骂到自己舒服了,我们整个方阵的人被都被他害惨了,教官一声令下,全体加练一小时,这对一个本来就累得生无可恋的人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我放空地站在那里,脸上火辣辣的,有些痒,想挠,腿特别酸,背很痛。

榕城的夏天蚊虫很多,梧桐枝上不绝的蝉鸣好像在引诱我:“要不装晕吧?装晕可以去吹空调,江崇早上发信息不是还跟你说撑不住就装晕吗?”

才不!我一个男生,女孩子都坚持着,我有什么好装晕的,多丢人啊。

我们隔壁的方阵,还有隔壁的隔壁,都已经喊着“一二三四”收工了,我承认当时我怨气很大,痛恨可恶的等级制度,那些学长、教官真的把自己当盘菜了?上大学又不是真的来当兵,至不至于呀…

就在我心里叽里咕噜骂了很多的时候,脚边突然弹出来一颗小石子,因为我一直盯着地面,很快就发现了。

我不清楚别人喜欢一个人会不会像我这样这么容易被荷尔蒙控制,或者是多巴胺还是其他激素?我当文科生太久了,分不清楚。简而言之就是,在我抬头看到江崇的一瞬间,好像突然就不累了,因为不想让他看到我站军姿站得四不像的样子,我一边谨慎地缓慢调整自己的姿势边跟他对视。

江崇站在我们方阵对面的梧桐树旁,戴着军帽,我才发现这套军装穿起来居然真的挺帅,帽檐在他的脸上垂下阴影,我不太能清楚看他的眼睛,就把视线移到江崇的嘴唇上。

应该是默契,总之不可能是江崇发现我盯着他嘴唇看。他刚好用口型跟我对话:“装—晕—”

当时我的情绪已经调动身体,并不疲惫了,反而亢奋起来,而且…晕倒好丢脸,但我的大脑偶尔并不听从我的指挥,它听江崇的。

就像是接收到什么主人的指令,我马上采取了行动。

眼睛溜了一圈儿,左腿往前一软,膝盖碰到地面,跪了…演技可能有点拙劣,摔得也没有惊天动地,旁边的同学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才发现我的眼睛忘记闭上了…有谁晕倒不关掉心灵的窗户?

教官注意到我,从方阵前面绕过来:“那位同学,往前跪什么呢?”

我僵在原地,行军鞋很硬,地面上粗粝的碎沙隔着布料磨我的膝盖。后来我回忆起那天,总觉得我喜欢江崇真的有不止一个原因,其实也不能用原因来概括。

应该说,让我喜欢上江崇的瞬间,非要细数的话,数量大概跟远古时期睡火山下面黑色的火山岩碎屑一样多,不起眼但无法忽略。

在有点八卦就会传遍的大学校园里,江崇当着整个方阵的我的同学的面,走到我前面,蹲了下来,拉着我的手架在他脖子上,然后一使劲站起来,顺势拖着我的腿,把我整个背到他背上。

腾空的一下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提了起来,血液直冲上头,当时只觉得全身都快沸腾了,后来才知道,只是因为晒过敏了。

“不好意思,教官,他晕倒了,我先带他回去了。”江崇的声音隔着后背传到我的胸腔,我的脸贴着他的背,好热,脸好痒。我偷偷对自己的心脏说——不要跳那么快了,会被发现的!

一声在夏夜的树影下长长的起哄声遮蔽我心动的痕迹,却让我本就明显的喜欢更加无处遁形了。

我把下巴放在江崇的肩窝里,问他:“今晚回去要传成什么样子了,你大学四年的桃花不想要了?”

哦,是这样,那会儿我喜欢男生这件事已经被江崇知道了,其实有一半是我主动坦白吧,放暑假我俩一块儿兼职的时候,有个女孩子点完单跟我说悄悄话,说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可能是憋太久了也不想装下去了吧,江崇就在我旁边,我就这样当着他的面,对女孩儿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我喜欢的是男生。”

女孩儿的脸僵了一下,可能觉得尴尬,然后她用有些复杂但是纯粹善意的眼神看着我,点了点头,离开了。我想应该是理解或是尊重。

我很庆幸自己第一次朝人坦白性向时没有受到鄙夷或者排斥,我自然而然观察江崇的反应,他肯定是听到了,可做拉花的手还是很稳,仿佛并没有因为接收到这个信息产生半点波澜,可也没有像以前我偶尔被搭讪的时候打趣我是万人迷。

当时我认为他是个开放的人,是尊重朋友个人喜好的人,是有边界感不干涉他人感情的人,是没那么在乎我的人。

身体劳累的时候会更容易心理脆弱,何况我本来就是那种爱自作多情,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

江崇背着我一直走,不面对着他的时候我的勇气就像膨胀的落日,仿佛在黑夜降临之前会爆发巨大的能量。

我故意把脸贴到他脖子露出来的皮肤上,军训过后很多人身上会有汗味,江崇是不易流汗的体质,他身上很香。

“江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一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还可以冷静。

我贴着他,江崇听见我声音,侧过头,我们的鼻尖差点碰到一起,一阵风拂过,轻扫我的脸,空气中的味道像是雨后泥土潮湿的气味。

“没有专门这样,只是想这么做,就做了。”

我压低一点声音,用气声说:“你这样,我很容易误会的。”

江崇的脚步停下来,我因为心跳过速把全身的力气卸在他身上,甚至觉得他拖着我膝盖内侧的手都让我身体很痒。

江崇的眼睛总是偏湿,黑色的眼睫毛微微颤动,鼻梁上有一颗黑色的痣,唇峰的形状很好。

他嘴角轻轻动了一下,嘴巴微张:“对不起,但是,你好像,也没有误会。”

我想我心里积攒已久的火山岩好像要死灰复燃了,滞涩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每一块与江崇相贴的皮肤都燃烧起来。在迷蒙的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背是比大大方方拥抱更亲密的行为,好近,好像…我再凑近一些,就能碰到了。

“什…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行。

江崇保持着侧过头看我的姿势,从下往上很仔细地看了我的脸,我发现被人认真地耐心地看着,也是一件会心动的事。

因为觉得机不可失,因为已经喜欢了很久,因为今天风很轻我感觉有点舒服,因为今天没有月光。总之我情不自禁,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往他脸侧又凑近了些,用嘴唇蹭了蹭他的侧脸,很轻的动作,然后迅速退开,我看着江崇,心里正在索求什么。很幸运,我们那天很默契。

…全身像有电流窜过,我的脚趾都蜷了起来,扣着发硬的行军鞋。

昏黄的灯光下,我们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夏夜的风吹起地上的落叶,我全身发烫,靠在江崇颈窝里,偏头跟他接吻,我想…我的过敏肯定更严重了。

——

再次清醒的时候,我好像回到地府了。睁开眼就看到老头垂下来的几根白胡须,老头在我面前瞪圆了眼睛,轻拍我的脸:“喂!醒没?小鬼。”

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嗯了声,说想喝水。老头把吸管放到我嘴边:“你们真的是疯子,疯子,差点连魂都没了,赶紧喝,喝完跟我来,时间不多了。”

我吞了几口水,意识回笼:“江崇呢,他醒了吗,那个梦结束了吗?”

老头把我拉起来,用手蒙上我的眼睛,下一秒,我跟着他进入了一个小木屋,周围很暗,有许久没有进来人的木屑味道。

这里的最外层,是有玻璃罩子罩着的。

原来我还在江崇梦里,只是暂时与他的意识切割开,到了一个他暂时无暇顾及或者是忘掉了的地方。当然多亏了老林,他说收到我的紧急报告书,这玩意儿是自动的,返回人间执行任务的灵魂进入极危险的状态会直接传真到地府。

江崇的梦,能量太大,可能已经失去他本人的控制,当时我的自主意识几乎被抽走一半被江崇控制住,意志力的相持中,我落了下风,稍有不慎就会彻底丧失魂魄。

这个屋子里所有东西看起来都尘封已久,放满的书柜,堆积的购物袋,还有许多我看不太懂的像是礼品的物件。

“老头,江崇呢?”我环顾了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