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梅屿
江崇放下包就过来抱我,挠我的腰,还咬了一口我的耳朵。“你玩游戏的时候眼睛都黏在我身上了,不是一直留着这张牌,要用到我身上吗?”
我瞪大了眼睛,扭头看他:“靠啊!这你都知道,还是不是人了!”他把头埋进我肩窝里吸了一口,很痒。
“好了好了,痒死了,这不是没用上吗,顾着琢磨这张牌,我后面都没用心玩了。”我推了推他的脸,想让江崇离我远点。
他不太满意,抓紧我两只手,箍在一起,我啧了一声,瞪他一眼。“想干嘛?要杀要剐?”我气鼓鼓地说。
他嘴角勾了勾,两根手指掐我脸颊,靠过来用力地吻了我的唇,最后偏过头在我耳边说:“牌归我了,记得欠我一个愿望。”
“好好好,不敢不从。”
在那之后我偶尔还会想起来这张牌,可江崇一直没跟我提起什么愿望,我就只能在各种为他准备礼物的日子发挥自己的创意了。
我不知道江崇突然翻出这张牌的用意,总之他擦掉了上面细小的灰尘,近乎虔诚地放进了口袋里。
今天估计是要下雨了,天亮得很慢,灰蒙蒙的,不知道会不会有日出。
我跟江崇最终在医院分别,他回病房,我去跟老头约定好的,准备要回去的地方。
没有所谓最后的告别了,看着他背影的时候,我默默祈祷了一下,如果江崇有什么我没来得及没办法帮他实现的愿望,希望可以帮他实现。
从回来之后,我就一直给老头惹麻烦,他一大把年纪,因为我的事情憔悴不少,明明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他已经在那里,靠着栏杆打瞌睡,如果有人不小心经过,应该不会发现自己打扰了一个瞌睡鬼。
我碰了碰老头的胡子,没有醒,于是我动了一下他全部梳到右边的稀疏头发,他猛地被我吓了一跳,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骂我,就拿出一面小镜子整理起来。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收获一个不疼的巴掌。
“没大没小!”老头点了点手表,“我等你半小时了!”
我撇撇嘴:“你什么时候可以改掉比约定时间提前一小时就赴约的毛病啊,时间观念是这么用的吗,这样别人压力很大!”
老林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在这些方面总是说不过我,当然大概率是让着我。
“你就贫吧,快点填表,填完就出发了。”他给我递来纸笔。
“什么表?我来的时候也没填表啊。”
老头看起来也不满意这些复杂的行政事务,“新领导,新规定,人家说进出都要备案了。”
我看他苦恼的样子,添了一句:“哪来的领导,你不是局里面最大的官了吗?”
“空降的,因为救人死的,签了协议不投胎,直接破格提拔了,谁懂啊!他还比我年轻好多,唉算了算了,你赶紧的吧,别磨蹭…”
在老头碎碎念地抱怨以后也要看别人眼色行事时,注意到窗边的一个盆栽,有一朵蓝色的花,花瓣被窗户破损掉出的的铁丝网勾住,生长得很憋屈。
我在表格里填下自己的名字,这笔不太好使,写一个字要断好几次墨水,让我莫名横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
墨水断第四次的时候,我放下笔,打开了窗户,扶了一下那朵花,花瓣得到解脱,比刚刚看起来状态好上许多。
我拿起笔继续填写一些没必要的问题,心说有这种事多的领导,我以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太好过。
窗外开始飘起了一点毛毛雨,雨点落到玻璃上,开始比赛谁先凝成一整颗水珠,我眼睛一瞟,随意地选取一滴为它加油。
倏忽,可能是楼上浇花,噼里啪啦落下来很多大颗的水珠,我忙往旁边退后几步,然后发现,刚刚被我拯救的那朵花,被水珠砸坏了,整个花苞掉在土里,花瓣全部脏了。
我愣怔了一瞬,心里面判断着,如果刚刚它还保持着被铁丝网勾住的状态,是不是不会被水砸烂。
老头看我的表情,笑了一下,拍拍我肩膀:“这个世界有它的规律,既定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至少这朵花最后开得很好,你帮它了却遗憾了,我们都看到它最美的样子。”
我嗯了声,有些心慌地转了转手腕。
楼下的小商贩开始准备迎接早市,有个阿姨过马路太慢,推着车还没走到路边,人行道的红灯亮了,后方的来车呼呼开了上来,阿姨推着小车小跑起来,差一点被撞到,正在后怕地拍拍胸口。
我有点想江崇了,他回到病房了吧,现在在干嘛?
有一家店面也要开门了,戴着头盔的女人从电动车上下来,拿出钥匙打开铁闸门,站起来的时候手被铁闸门夹到了,似乎有点流血,她把手指放在嘴边含了下。 路口有两个小朋友背着书包,腾出手系红领巾,有一辆大车从他们面前经过,溅起许多泥点,把红领巾弄脏了,其中一个气得脸都皱起来。
我的心越跳越快,胸口闷闷的,左右眼皮一直跳。
我想江崇,我好想他。
我刚放下笔,老头就识破我的意图:“不可以,你再见他多少次,都不会够的。”
我叹了一口气,摇了两下头想清醒一下,脑中某根神经受到某种触动。
“老头老头,你听到没有!有人在叫我!”
——
与此同时,医院,天台。
微风吹起白色的裙摆,女孩坐在天台边缘,两条腿摇摇晃晃,牛仔裤上因为淋到一两滴雨,浅灰蓝色的布料上有几点深色。
她抬起头,正在迎雨。
“程又嘉,你冷静点。”江崇慢慢靠近她,伸出了手。
她回过头,露出跟这个天气截然不同的明媚笑容。“小江哥,你怎么总是不按计划做事,我不打算让你看见的,还有,我很冷静。”
江崇吞了吞口水,又靠近一步。
“我知道吃药和电击很烦,但是我们都在努力,不是吗?你不是问过我吗?我觉得,我们会好的。”
程又嘉双手抬到头顶,伸了个懒腰,目视着前方的一处虚空。“得了吧,我得这个病的时间比你长得多,我很了解它,江崇,你是我的朋友,你懂我的,我不讨厌这个世界,我更不讨厌自己,我也有很多喜欢做的事,我还有好多朋友,可是进度条那么长,暂停键也是选择啊,我只是希望,暂时就到这里吧!”
江崇摇了摇头:“不是的,你告诉我的很多事情,你还没去做,你不是最喜欢听故事吗,我还有很多跟祁丹伊的事情没跟你讲,还有…还有…南美洲,你还没去过南美洲,你还没见过水豚,你会遗憾的。”
程又嘉被这番话逗笑:“江崇,你不是也跟我一样,想过很多次暂停吗,可以告诉我吗,是什么让你对这个世界突然产生了留念。”
江崇沉默了,没有给出答案。
“是吧,这是无解的,而我想控制我的人生,遗憾又怎么样,遗憾是我人生的一部分,这是我的选择,我可以承担这部分责任。”程又嘉说。
程又嘉看了看东边还没突破云层,大概半个小时后将会升起的太阳,大声喊了一句:“早安!世界!”
“程又嘉!等等!”
她再一次回头,朝江崇摆了摆手,“回去吧,我的朋友,千万不要为我难过,也不要自责,我始终是我自己,没有人可以改变我的想法。”
江崇眨了眨眼睛,时刻注意着她的动作。
“是因为我在乎的人,我在乎的人,他对这个世界有留念。”江崇停顿了一下:“你爱的辛西娅、沙洛薇、还有那只粉色的海豚,它们都还有很多想体验但体验不到的!拜托,你还没有给那只粉色的海豚取名,它需要一个名字。”
程又嘉伸手在眼下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泪珠,假装啜泣了几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江崇,你知道我最受不了的是什么吗?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那只粉色海豚了,没有办法,想要治病,这就是后果,我不想因为这些原因,忘记我感知到的所有。”
“江崇,这里很危险,是朋友的话,你不要再靠近我了。”程又嘉的表情变得严肃。
人的天性使然,群居动物第一反应总是希望保护同类,而生命是世俗意义上最为珍贵的。
江崇大概被说服,无力地说出:“可是今天,天气很差,没有日出。”
程又嘉伸出手接雨:“没关系,这样我才舍得离开,日出的话,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你替我看看吧。”
友谊中总是充满和而不同的色彩,它建立在理解、尊重和信任上,截然不同的灵魂因为一些真挚的情感聚在一起,渡过人生的某个阶段而后分别,踏上新的旅程。
下意识的反应常常比理智快一步出现。
“别!”江崇伸手拽住什么。
一群白鸽匆匆飞过,即将到来的阵雨会打湿它们的翅膀,所以必须在雨来之前飞到安全的地方。
是纱裙从手中溜走时的无奈先到达,还是身体失重、一脚踏空的恐慌率先占据。
江崇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感受生命消逝的速度,只觉得风很大,要下雨了。
眼前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样走过,原来真的会有走马灯,真好。
——“江崇,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小江老师,你怎么越来越坏了!”
——“到底要说多少次你才会信啊?我最喜欢你!”
——“江崇,其实我很想你。”
——“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江崇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讲出来。
“对不起,可能又要让你生气了,祁丹伊——”
——
“有人在叫我!老头,我听到有人叫我!”
我扔掉手里的笔,甩开被拉住的手,朝我心中的声音跑过去。
世界轰的一下在我周围竖起坚硬的屏障,把我隔绝在所有人之外。
突然有好多人跑出来,医生、护士、保洁员、所有病人的家属,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恐慌,随即几声尖叫——“有两个人坠楼了!”
我自言自语着:“有人叫我了,有人在叫我。”
耳朵屏蔽了所有声音,我站在原地,走不出困住我的屏障,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月前,我刚精疲力尽地做完半天的工作,有人跟我说——“给你签死亡告知书的那个人,他快死了。”
——“至少在那朵花凋谢之前,你了却了它的遗憾,不是吗?”
…
一颗梧桐树的某一处树杈上,突然飘来了一张红色卡牌,仔细看的话,卡面上有一行漂亮却悲伤的字迹——
“如果他必须走的话,就把我带到他身边吧。”
毛毛雨积蓄力气,变成了落在地上会有声音的小雨,雨点打在树叶上,溅到了卡牌,模糊掉上面的字迹。
一阵大风刮过,树叶随风而动,卡牌掉了下来,跌跌撞撞地落到地上。
环卫工人轻扫落叶,轻盈的卡牌又腾空而飞,飘到了长椅边,有行人走过,脚步急促,带起一股微弱的气流,最后带着这一抹红色摔上了石阶。
风继续吹,卡牌被高高抛起,又轻轻落下,最后卡在一朵不知名的蓝色野花里。
雨水擦去了字迹,带走回忆,无人知晓它的故事。
雨天也会迎来黎明,角落的天边开始出现亮色,金黄色的光突破云层照在建筑上,即将开启全新的一天。
第27章
27.
巨大的情感冲击力无法改变我必须回到阴间的程序设定,我直愣愣地站在医院四层病房的走廊,还没来得及理解这荒谬的一切,还没来得及痛斥命运的不公,我的魂魄就像一块被轻易拿起的积木,被毫无留念地扔进了冥府之路。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我知道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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