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梅屿
江崇垂下眼睛,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似乎有点心虚,有点没有安全感。
我可能又忽略了,江崇之前在我面前,总是装得很坚强,遇事总是避重就轻地敷衍我说没关系,心里难受,讲出来的却只是冰山一角。
“说实话,你可能不太清楚,不记得所有事情的感觉,不是太好受,感觉心里很空,原来放在里面的东西不见了,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所以我现在不太了解自己,别人问起我,我也不知道要给出什么答案,好像怎么说都不对。”
江崇扯了扯嘴角,“但我觉得,把名字留在身上,不管怎么想,应该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或者,我很想记住他吧。”
“抱歉,可能有点唐突,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讨厌我…”
我用手捂住江崇的嘴巴,不让他继续说了。
我摸了摸他的手腕、手心、手指,每一个地方都是我的,从来没有变过。
我不像江崇那么不直接,想接吻之前,我是不会询问他意见的。
我顺势拽了一下江崇的手腕,想让他低一点头,可是我们现在没有什么默契,没能拽动他。
江崇朝我挑了一下眉,表示疑问,我才不会告诉他我的意图。
所以我仰着脖子,抬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没关系的,你不了解自己,可是我很了解,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来,也许永远都不会记起我们之间的事,但是我会记得。
我也答应过江崇的,我不走,再食言的话,他脾气那么大,又要记仇了。
第31章
31.
早上十点,我刚收拾好出门,要去办公室,先收到了老林的传真,告诉我有要紧的事,具体什么事也不说,就让我去一趟他那。
老林有一间独立办公室,不大,但是布置得蛮温馨,种了好多温室植物,我之前早上干完活,太累就会去他办公室的沙发上睡午觉,他那里空气好。
我刚上楼,就看见他在办公室门口等,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大阵仗,居然还走出来等我,最好不是在小题大做。
我小跑过去,因为越走近越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但在这还能出什么多坏的事?
“怎么了?什么急事?”我问。
老林没在外面说,而是环视一圈办公室外正在办公的人,确定没有人关注,把我推进办公室,关了门。
“干什么?鬼鬼祟祟。”
老林挠了一下稀疏的头发,又谨慎地耙梳回去,“哎呀!哎呀!”
我笑了一下:“哎呀哎呀!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完了…完了…完了。”
我靠在红木桌旁,拍了拍,“人生就是怎样都不会完蛋的,不是你说的吗?”
“到底出什么事了?”
老头原地走了几步,敲敲拐杖,问我:“你做了什么?把江崇刺激成那样?”
我愣了愣:“没…也没什么啊,刺激?有吗…他怎么了?”
——
几小时前,档案部办公室外,江崇站在前台,接待他的是一位刚入职的女孩。
——“你确定要这样吗?江崇,这不符合规定。”
——“查看档案,我记得是可以的,没有不合规定。”
——“是,一般情况下是可以,但是你的情况不同,摆渡你的人特意留过字条,你的档案没有跟其他人放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情况不同,是你们擅自抹掉我的记忆吗?”
——“你先别激动,不是我们决定的,也许有其他原因呢?”
——“什么原因,会导致失去记忆,以前有过先例吗?”
——“不好意思,我也刚到这不久,目前还没有听到过,不过,我知道一个,进入阴间之前,在人世间的所有病痛都会一笔勾销,换句话说,以前得过什么病,死后就算痊愈了。”
——“有没有可能,你的记忆,跟你在人间遭遇的病痛有关系呢?会不会?必须要抹掉,你才不至于继续痛苦?”
——“是吗?我不知道。”
——“所以知道一切,应该是对你不利的事,摆渡人才会帮你处理掉。”
——“可我没同意。我没同意这样做。”
……
“什么?你说江崇把自己的档案偷了?”我有点懵,其实我没见过自己的档案,老头之前说上面会事无巨细地记录从小到大发生的所有事情。
“诶诶诶!你小点声!现在还没多少人知道。”老头左顾右盼才确定没有被其他人听见。
我压低了声音:“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吗?这个很严重吗?”
我扪心自问,我听到江崇会看到自己的档案第一秒,是开心的,并没有考虑过任何可能发生的不好的影响,我只是希望他能想起我,看到以前发生过的,他就会继续爱我了,我自私地这么一根筋地想着。
老林欲言又止,“唉,小鬼,你不记得吗?”老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江崇坠楼之前,在住院啊,他的诊断书,每天还要吃药的一个人,你不记得了?”
“看一下档案事小,主要是他已经把自己锁在房子里一个早上了,连同那份档案一起,谁敲门都不管用,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我的耳边就像突然响起轰鸣,剩下的话也很难听清了,随即掉入深不见底的黑色,良心的每一处都受到谴责。
你不记得吗?他每天还要吃药的。你不记得吗?江崇都想过怎样结束自己的生命。你不记得吗?他的遗书上连来生的愿望都不许。你不记得吗?他很难过,全部都是因为你。
江崇是一个病人,而我本是他病因的始端、痛苦的根源。
爱人的能力不是与生俱来的,我不曾学会、也永远都学不会怎么去爱,就像小时候孤儿院里的那只猫,我仅仅为它伤心难过了不到一周,便开始新的生活,之后的每一年,想起它的次数呈指数型递减。我总是说多喜欢江崇、多爱江崇,实际上根本没从他的角度去想。
不然怎么能光想到自己,离世的时候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一直欺骗自己,其实没多爱江崇,江崇也没多爱我。事到如今,依旧全然不顾他开不开心,反而去引导他、逼他一定要记起我,几乎无视掉他因为我,而遭受到的痛苦和伤害。
不懂得爱的人得到爱,是会被反噬的。
我眼前有一半正在发黑,就像低血糖之前,为了不晕倒,身体做出的挣扎。我根本不配得到这么好的爱。
我凭着肌肉记忆,下楼,按电梯,人有点多,我就走楼梯上去,二十几层,我没觉得累,只想快一点、拜托再快一点。
江崇的房间是这层的最后一间,我两腿发软,看见他房间周围几个我不认识的人,围成一圈,面露难色。
——“这怎么办?有备用钥匙吗。”
——“我们这每间房只有一把钥匙,你第一天来吗…”
——“还没过观察期,就出这种事,上面的报告怎么写!”
——“放心吧,他来之前是救人才死的,做什么都有人保。”
——“不是说,他原本就不太想活,救人只是巧合碰到,被救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应该还活着吧,最近新来的只有他一个啊。”
——“唉,不管怎么样,赶紧吭一声吧,档案要归档,不然我们都难做啊!”
我轻轻地拨开围在江崇房间门口的三五人,他们不认识我,只是眼神表达疑惑。
我开始大力地拍门,一下又一下,拍得右手通红,旁边的好几户,都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出来围观。
有个人拍了拍我肩膀,可能被我吓到了,怯怯地说:“你认识他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点了头,手掌攥成拳,几乎用尽全力,锤向那扇门,砰的一声。
“江崇,是我啊,我是祁丹伊,你不要见我了吗?”
旁边的议论声传到我耳边,像一根一根细细密密的浅针,扎进我的皮肤。
——“这个名字,就是他脖子上那个!”
——“这都能遇见,得是多小的几率啊。”
——“是什么重要的人吧,那个纹身我见过,设计得很漂亮。”
正当我抬起手,准备锤第二下门的时候,“咔哒”一声,门从里面打开。
我先是看到江崇的手,有点红红的,然后看到他的袖子,喉结,最后才是眼睛。
一样黑的瞳仁,里面一样印着一个小小的我,可是就是不一样了。
差别很大,也很明显,只需要看一眼,我就明白,他知道我是谁。
我有点犹豫地迈了一步,想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想抱他。
“江崇…”
须臾间,江崇跪倒在我面前。
比我高一些的身影在我面前倒下,如大梦初醒,这是我们三年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我反应太慢,没能接住他,只能直愣愣地蹲了下来,然后环住他的脖子抱了上去,脸贴在他的脸侧,手胡乱摸了摸江崇的左耳。
“江崇,我在,别怕,别怕,怎么了,不舒服吗?可以跟我说说吗,我在听。”
江崇隔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你是真的吗?”
氢气球被注入氢气赋予飞翔的使命,可是它们很脆弱,仅仅一点点破损,慢慢地、慢慢地,就再也飞不起来。
我忍住哽咽,不停地拍江崇的背,“真的,我是真的。”
江崇推了一下我,又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这里也是真的。”
我重重地点头,牵起他的手,捏了一下。“对不起。”我说。
江崇用另一只手把我的手拿开,“不是,你骗我,这里是在做梦,很危险,你走吧,不要陪我待在这,对你不好。”他很认真地说。
我的心都被挖走一小块,我低着头,固执地又去拉他的手,牵起来亲了亲江崇的手背。“不是的,我是真的,这次是真的,你别不信我,可以吗?”
周围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都离开了,整条走廊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江崇没有那么好哄,他把手攥紧,不让我碰到他手心。“我不信你。”他说。
我摸了摸他的眼睛,没有湿,还是干燥的。
“那要怎么办,你才能原谅我。”我轻声说。
江崇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偏头靠过来,狠狠地咬了一口我的耳朵,很疼,不知道有没有流血。
我笑了一下,“这样就可以消气吗?”
江崇的手指动了一下,小幅度地摇晃了一下头,自言自语着:“只是在做梦,马上就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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