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梅屿
开不了门,我进到他梦里面什么都做不了啊!我干着急地在门缝那里往里面瞄,什么都没有,江崇房间门外放着一架钢琴,我记得他是会弹的,江崇高中文艺汇演的时候当过钢伴,也不怪我那么迷他,他身上有很多我不会的。
我走到那架钢琴附近,摸了一下琴键,像是有感应一般,我朝琴架那里看,不知道是凭空出现还是本来就放着的,钢琴琴架那里放着一把小小的钥匙。
我赶紧拿起来,去开江崇的房门。锁孔的齿轮咔哒一声,门很容易就开了。
我握着那把钥匙,其实江崇的世界很容易接近的,就像他看似关卡重重的房门一样,只要稍微用点心,很容易就开了。他根本没设多大难度。
进去之前我整理了一下自己,刚刚没有发现,我自己也变成初中生的样子了,在梦里的年龄居然跟江崇是同步的。我对着可以反光的地方看了看,摆弄了一下头发,希望给我的初恋留下完美的第一印象。
江崇坐在书桌前,背对着我,头戴着耳机,他上初中的时候看起来一点都不缺钱,后来不知道是主动跟父母断联的还是联系不上,父母离婚,对已经成年的孩子也没有任何法律上的监护义务了。江崇一开始一定比我更辛苦吧,我毕竟是穷习惯了,他小时候还学得起钢琴。
我走到江崇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江崇顿了顿,然后把手里正在写题的笔停下,摘了耳机看我。
江崇脸上最好看的地方就是眼睛,他的瞳仁很黑,眼神很清澈,注视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受到蛊惑,很容易陷进去。
我摆出一副小孩子打招呼的模样,把手愣愣地举起来:“我又来啦。”
江崇好像早有准备,他站起来,然后从后面再拿出一把椅子,放到自己的椅子旁边,示意我坐下。
我没想到初中生版本的江崇这么有礼貌,如此有待客之道。我欣慰地坐下:“你认识我吗?我是祁丹伊,你以后的初恋。”
除了暗恋他的那段时间,剩余的人生,我做人一向直接,在梦里就更加为所欲为。
江崇好像并不想和我交流,他把手指放到嘴边,比了嘘的手势,这是让我不要说话的意思吗?
我在梦里会更顺从江崇一些,我看过注意事项,在梦里情绪激动,会对创设梦境的人有危险。
我安静了些,没有跟他说话,江崇很满意,于是慷慨地分了一张物理卷子给我,还递给我一支笔。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但是不敢太过分,乖乖接过了,初中物理题对我这种小镇做题家简直是易如反掌,算加速度和距离什么的我连草稿纸都不用。
可能是出于对学习的自觉,我说写题就是真的写题,一个小时,居然真安安静静坐着写卷子,江崇也是,我以极小的频率扭头看他,如果超过三秒他会发现,然后跟我对视,我故意让他发现我偷看他,并且乐此不疲。
我从没见过初中生版本的江崇,在这样平凡普通没有任何波澜的梦里,我也感觉很幸福,江崇其实在某些时刻真心让我觉得,他是爱我的,比方说他刚知道我在福利院长大这件事时手足无措的模样,比方说他拉着我的手真诚地说要是早点认识我就好了的时候,比方说现在,他的梦里也留有我的位置。
可惜我们的人生总是刚刚稳定幸福就迎来凶涛骇浪。
玻璃杯在地上打碎的声音、摔门声、男女无止境的争吵、歇斯底里的哭泣…这些元素在江崇的梦境里接踵而至。
我没见过父母吵架这种阵仗,吵架的声音很大但是语言却模糊,只有“钱”、“那个人”、“你以前”这样零碎的字眼,我甚至没有从他们的争吵里听到关于任何一点有关江崇的片段。
江崇仍然埋头于试题,装作没有听见,可我明明看到他握笔的手都在发抖,眨眼的频率变得凌乱,吞咽的动作也频繁不少。
谁遇到这种场面都会害怕,我敢肯定这个梦已经是美化过后的效果。
我伸手包裹住江崇握笔的手,拍拍他的背:“没事的,我在。”
江崇把我的手挣开,像是抵触,我也愣了一下,但是,一秒后,我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我感觉到这个梦境也即将结束,最外层的玻璃震动的声音就是征兆。我不想让江崇大梦初醒的那一瞬,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不过这一次,江崇没有挣脱我的手,而是也非常用力把我的手握紧,房子即将坍塌,本能的反应让我拽着江崇想要逃出去。
但梦里的江崇固执得可怕,像是根本不想逃走,只想待在原地,因为他把我的手抓得很紧很紧,几乎把我禁锢在他身边,离不开半步。
争吵声、扭曲的墙体、被撕碎的书、高昂的钢琴曲,还有我们紧握的双手仿佛全部被扔进一个漩涡。
我没有再试图挣脱江崇,我凑近一些,用我们都能听到的声音告诉他:“我不走。”
四周慢慢恢复平静,白色的光浸满了所有空间,我艰难地睁开眼,发现并没有回到我们的家,而是到了一个化学实验室,墙上熟悉的标语唤醒我的回忆,榕城一中,这里还是江崇的梦境,只是换了一个场景。
居然还能切换地点的,是因为吃了安眠药睡得沉的缘故吗,我虚空地弯曲了一下刚刚被江崇握住的手,可是江崇呢?又不见了吗?
我穿着榕城一中的校服,身上没有带东西,外面看起来是晴天,实验室的门敞开着,我一走出去,上课铃响了。
我条件反射地往教学楼走,高三九班。上楼梯的时候我看了眼天空,发现这里跟之前江崇的梦境有些不同,这里的最外层是没有玻璃罩子罩住的,一眼还能看见远处的江面。
第二个上课铃响起,我加快一些脚步到五楼,如果是上课的时间,那江崇应该会在教室吧,找到他就行了。
我穿过走廊,站在高三九班门口,这个门是虚掩着的,没有关,但是以前面几次的经验,江崇会在进门这里设置一些关卡,我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尝试着推了一把。
没有任何阻力,门开了。
“丹伊,愣着干嘛,快点回座位,我们要听写了。”
我闻声抬头看见高三时教我们的英语老师:“哦…哦好。”
这个梦好像跟前面的都有些不一样,所有的细节都真实得比回忆里还要清晰。
我慢慢地走到后排我的座位,江崇就在那里,我的后桌,他就在我座位正后方。正当我以为这个梦应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
江崇有些痞气地朝我笑了一下,然后用手里的笔点了点的的椅背。
我太熟悉这一套动作了,如果说前面梦里的江崇都跟现实中不太一样,但在这里的他,简直跟现实里是一模一样的。
我直愣愣地坐下,从桌肚里拿出听写本和笔,总是忍不住想要回头,然后江崇就对着我的后脑勺小声说了一句:“别想偷看,自己写。”
我脑中一根神经动了一下,意识到这个场景不是梦,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江崇为什么会创设这样的梦,是在复刻吗?
我看了眼周围,每一个面孔都是熟悉且清晰的,这是我们班的同学没错,如果不是清楚这是虚境,我估计真的无法辨认出是不是现实了。
英语老师听写完又开始讲模拟卷子,我心不在焉,在等待梦境真正的主线。
时钟缓缓摆到十一点半的位置,这节课是早上的最后一节,快下课的时候,江崇从后面递过来他平时记东西的本子,上面写了一句话——“北门还是食堂?”
这是在问我等会儿要去北门的小店吃饭还是去食堂。我如从前发生过的那样,在本子里写下回复——“食堂,北门排队太久。”
下课铃一响,大家散得很快,因为榕城一中只有一个食堂,而且高三楼层最高,在抢饭这方面,地理位置天然不占优势。
我跟江崇如果去食堂的话,会选择晚一点再下去,等第一批人吃完,不去凑热闹。
我转过身面对江崇:“江崇,你没事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这句话,我当时有些心慌和不安,因为这个梦真实得让我开始有种奇怪的感觉。
江崇抬眼看我:“你才有事,饿傻了吗?”
熟悉的感觉,高中时候的江崇跟我的相处方式就是永远不讲一句好听的话。
“没有,我心跳有点快。”我敲着他的桌子,诚实地说。
这会儿江崇好像顿住了,眨了几下眼睛都没说话,然后低下头在试卷上胡乱填了个B,还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
我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我刚刚的话有什么问题吗?我从没见过他高中时候对我做出这个表情。
江崇的位置是最后排,离黑板报的位置很近,我突然看到板报那里有一块反光的地方。
我集中了视线,是一块突兀的贴纸,上面用黑色毛笔画了一个阴阳符号,我反应了几秒。
然后再看向窗边,窗檐的地方也贴了一块,地上,地上也有。
坏了,我认识这个符号。入梦注意事项里的最后一章,梦境中出现多个阴阳符号时,代表潜意识不集中,梦境进入第三层,无法主动苏醒。
我和江崇被困住了,困在这个梦里。
第11章
11.
不管学习什么科目,都要有一颗敬畏之心,不要抱有“就到这吧反正明天肯定不会考到这里”的侥幸心理。
当时在地府因为进不去江崇梦里,那本像词典一样厚的入梦指南我后面就没认真学了,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我在梦里咬他有用吗?
我摇了摇江崇的手臂:“江崇,我告诉你一件事。”
江崇嫌弃地把手抽走,装模作样地摸了我碰他的地方,差点忘了,高中的时候他好像不认为自己会喜欢上男生。
“怎么了?你想到怎么考赢我了吗?”他眼睛都没有看我,手翻过一页习题。
我恨铁不成钢,原来以前高中他就这么幼稚一个人,我当时干嘛喜欢上他的?
“大哥,我们完了。”我大脑有些空白,就这几个字浮现在眼前,我又不能告诉他这是在做梦,这是入梦大忌,搞不好会精神错乱。我又看了好多个地方若隐若现闪着的阴阳符号贴:“江崇,我问你啊,如果跟我一直在这,你愿意吗?”
我早说过我做人直接,一般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被江崇嘲讽我也习惯了。其实我刚刚闪过一个有些自私的念头,如果一直在这个梦里,或许,我说或许,是不是我就能一直跟江崇在一块了呢?
“什么意思?…也不是不行。”江崇出乎意料地没有用一些奇怪的话来堵我,好像认真地理解了我的话,走心地给出回答。
不可以。这样醒不过来,现实世界的江崇会死的,他那个惨东西,比我混多三年,还是一个人过成六亲不认的样子,不知道得昏迷多少天才会被人发现,我一想到他这张帅脸变得丑丑的肿肿的就觉得很要命。因为之前在地府里没钱花做过一些兼职,给临时死亡的人扫房子,那会儿见到过一些死了之后好久才被发现的人,都没有人样了。
我的意识高度紧绷,搜寻各种可能的办法,比如制造出很大的声音,或者把江崇从高处推下去,还是说,告诉他这个世界后面有一个巨大的黑客系统正在操控,一切都是虚无,这些都是我在各类文学或影视作品里学到的土办法。
可是江崇的梦境毕竟不是我在控制,就在我思考的一分钟内——太阳光像动漫里切换分镜的过度帧快速消失,周围的场景被揉进另一个空间,像一张填满东西的纸扔进废纸篓,再通过很多道工序秽土重生。
天黑了,时间来到晚自习结束,上弦月被梧桐叶遮住一半,校园已经变得很空,没有多少人。
我抱着错题本跟江崇肩并肩走,他还没摘眼镜,我盯着他的脸,小心地靠近,我们的校服短袖蹭着,皮肤直接若有似无的触碰让我又开始留恋这个梦。
江崇的梦迷惑性也太大了,我一向意志不坚定,为了自己开心我说不定也能不计后果呢,他放我这么个危险人物到这里,都不为自己考虑一下,天天考验我的道德水平。
以前的我自以为喜欢他喜欢得十分隐蔽,就是当好朋友嘛,待在他身边,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不讲暧昧的话,不做亲密的动作,一直很有分寸感,至于我们分手那天他说的那些话,我不清楚江崇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可能是毕业那会儿,我的悲伤太过明显了,让他一个对感情迟钝的人都发觉不对劲了。
我的成绩一向没有江崇拔尖,从小到大我念书已经能用问心无愧来形容,分数到了那个坎,上不去,我也认了。但是跟江崇上不了一个大学我是不认的。
出高考分那天,我跟江崇两个人都在咖啡馆打工,他拿手机帮我先查的分,分数页面弹出来的一瞬,我松了一口气,第一时间想的是自己的未来,想的是祁丹伊努力这么多年,好像真的能跟其他人一样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了。
江崇擦了擦手再查的自己分数,估计是紧张,谁在这种时候不紧张呢,我们两个都不是那种不努力就能轻松考高分的人。没有什么悬念,江崇成绩很稳,稳定地比我多出快二十分。
我其实应该高兴,高兴我们都正常发挥,高兴我们的努力没白费,高兴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但江崇查完分数扭过头看我的时候,我的眼眶已经很湿,跟他视线相对的时候,眼泪一瞬间无法忍住喷涌而出了。
在午后惬意的咖啡馆哭是件很不体面的事,在工作时间掉线还会被扣钱,可我实在顾不上那么多,我只是清楚过了这个暑假,我跟江崇两个人也许会变成那种躺在好友列表逢年过节发个信息问候,渐行渐远的故友。我只是感觉店里的空调太冷,音乐也不好听,咖啡味苦苦的,好像有很多人看我,江崇也看到我哭了…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心里一阵阵的疼。
可能是我的情绪太过突然,还是哭得太惨,江崇把我拉到卫生间之后,没有硬梆梆地怼我考不过他就哭这件事,而是拿了纸巾给我擦眼泪,然后摁着我的后背,把我抱进他的怀里。
当时我已经有点懵了,没能全身心感受,我曾经认为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且唯一的拥抱。
那天是我第一次在江崇面前露出破绽,暴露了不该有的超过朋友关系之间的情绪。
我的下巴架在他的肩膀上,泪水洇湿了他肩膀上一小块制服,讲不出什么话。
江崇像以后很多次哄我那样拍了拍我的背,从鼻腔处发出一声轻笑:“好蠢啊你,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
我惊讶于江崇第一回理解我的情绪来源,或许他也有点舍不得我这个忠诚的朋友。其实也要怪他,我因为不想分别一直回避聊去哪个大学这个话题,可能有他父母的原因,江崇之前跟我说过想考远一点,想去冬天会下雪的北方,我走不远,因为助学政策的合约要求留在生源地。
他这样说,我肯定不会觉得他有可能跟我上一所大学,后来报志愿的时候,我还好心地帮他把适合他的几所大学用红色笔圈出来了。结果江崇眼睛都不抬一下,很突然就告诉我,他也要留在榕城念书。
我脱口而出问他为什么,江崇就说:“怕冷。”
江崇走路很快,他比我高,步子迈得比我大,也不会刻意等我,所以走着走着,我总是位于他侧后方一点的位置,看着他书包垂下的带子一甩一甩的。
想到这里,我走快半步,扯了扯他的书包带:“江崇啊,你喜欢冬天还是喜欢夏天。”
江崇连思考几秒都没有:“冬天,我喜欢冷一点。”他这样说。
我顿了顿,分不清楚是这个梦里的他说的是实话,还是曾经真实站在我面前的江崇说的才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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