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羽憾
第95章 不能实现的愿望
“嚯, 就像从一个世界走到了另一个世界。有没有恍惚的感觉？之前学的《桃花源记》, 我现在就有那感觉了，原来安静的地方, 虽然亮着偶尔才有车经过，走着走着人就多起来, 声音慢慢吵杂，然后一转, 到处都是吃的。就像, 就像一个集市，对, 夜晚的集市。”
从来没有见过想过的情景, 夜晚出来逛街，并且人声鼎沸, 到处都是买小吃卖小玩意儿的地方。
“我们那里晚上是不出门的。都说白天是人的世界, 夜晚是鬼怪的世界, 你看, 这么多人是不是……，嗯？”
狗蛋肩膀撞了汪旋一下，“别想吓我, 如果这些都是, 都是夜晚的子民, 你也跑不掉, 大不了咱两一起撞鬼呗。”
汪旋发现没能吓到狗蛋，还很遗憾, 他记得狗蛋哥啥不怕好像就怕鬼，虽然他从来不承认。旁边的人听他两说的不是当地方言还瞧一瞧他们，毕竟都是说一样话的多，突然来一个不一样的，旁人总会好奇一下。
狗蛋握紧手掌，他表面没有波动，心里却是被汪璇说的有些毛毛的，况且别人说的他们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总会引来他人的侧目，就好像他们闯进了不得了的地方，不属于他们，就不应该进入的地方似的。刚好汪璇那么一通鬼话，灯光下有些人的脸惨白惨白的，还是有那么些瘆人的。
刚好就牵上汪璇的手不放了，他说“这么多人，别走丢了。”又补充一句：要是走丢了哪里也不去，赶紧回招待所。
汪璇没有反对，从小也经常手牵手的他都习惯了，说来长大以后特别是上县城读书牵手倒是少了，这么想着也没有意识到那么大的两个男娃牵手有什么不对。
看着热闹的夜晚小集市，摊位摆得并不整齐，好像主人想怎么摆怎么摆一样，有些几个摊子挨着，有些却距离很远。遇到说别的语言的不多，可能那些外地要么人会说方言要么跟原来的他们一样，来这里的外地人天黑就休息了没有出来过。
两人走到馄饨摊子，要了两份。碗不大，里面的东西也不多，两人又各自加了一碗，两人一共吃了四碗。又继续在充满食物香气的地方走着，还有人摆着袜子摊、帽子摊、雨伞等等。
大晚上的卖这些东西竟然也有人买，真是奇怪。
“咱们要不买两把伞吧？”
走过去，鸡同鸭讲半天，只买两把人家不让降价，汪旋吃力的比划还想努力一下，狗蛋直接把他提起来，“咱不买了，这样零售本来价格就贵啊。要不明天批发名单中也加它吧。”
汪旋蹲着的，仰头看狗蛋，然后把手里选好的伞放下拉着狗蛋哥走了，后面骂骂咧咧，不知道讲什么不过应该挺生气的，毕竟讲那么久的价，东西还翻了翻最后竟然不买了。
“嘿嘿，你好像挺坏的。”
“不是，我那不是刚想起来，咱们不就是找便宜东西批发的吗？怎么买贵的了，而且不走难道要被喷吗。这里面做生意的多是本地人，要是惹着人家了不好。”出门能不惹麻烦就不惹，和气生财嘛。
狗蛋心想，这么会过日子，怪不得拉他走那么快，原来是怕人家喷啊。
在充满食物香气的地方是幸福也是折磨，有些油烟大的呛人，虽然夜晚的风还不错，但是汪旋已经能闻到两人头上衣服上的沾染不少这样的油烟味了。
又走几个摊子，狗蛋扯了扯汪旋说：“你看那是不是小千？好像他哥哥也在。”
“要不要过去？”没想到小千也在这里，“就是不知道他俩是自己拉的摊子还是给人打工的。”在这里两人也学会了新词——打工。
“还是算了吧。”
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而且小千从来也没有说他们在这里摆摊子的事啊。两人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又在边上买了几个肉饼子用油纸包着，拿了一个大西瓜。
回到招待所，两人也就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也不远，以后就知道晚上去哪里找吃的了。”
刚才吃馄饨根本不够饱，油纸摊在一张木制背靠椅子，两人两边踮着脚跟蹲着，就又吃起来，油乎乎的肉饼越吃越香。想到白天已经吃两盘子肉了，今晚又吃肉饼，“明天咱们吃素的吧，花费太多了。”
“这不就是素的？”狗蛋从‘宝贝’拿出那把黑色的匕首切西瓜说。三两下切成六块，两人一人三大块，一个大大的西瓜也进肚子。
“呼，痛快。以后还是要多多赚钱，你看，想吃的都能吃，多美啊。”一味的节流不是办法啊。
“等成了百万富翁再说吧，那时候真是躺在钱上过日子都没人说你。”
现在他们已经是小小的万元户了，没错，就是几年前报纸上大肆鼓吹的“万元户”。可惜两人没有在银行存过钱，现在大家羡慕的还是万元户，在县城里万元户也还是少数人的时候，他们现在已经是万元户了。
百万富翁那是传说中的存在，所以汪旋才说要狗蛋赚那么多就随便怎么吃都行，他认为那是个很难达成的目标，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赚那么多钱。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百万富翁到处都是，他现在觉得遥远一辈子难及的愿望，那时候早就已经达到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内经济的发展，已经没有人把百万富翁当成传说，而是常态的时候，他们自己也已经是那个别人仰望羡慕的对象了。真的是可以躺着吃肉一辈子的时候，那时候的心态和追求又是不一样了。
现在，两人在小小的招待所，吃着油乎乎的肉饼和一个奢侈的大西瓜，满足得不得了，认为这是最好的生活了。
“肚子饱的感觉真好。”拍拍肚子终于吃饱了，打着饱嗝，用油纸包着西瓜皮，跑到一楼扔进垃圾筐里。
都摊在凳子上不想动，“真好吃。”两人身体都很好又年轻，吃了那么多东西，肚子感觉饱和了，可是因为偏瘦的缘故，也没有见肚子凸出来的，还是扁平的样子。尤其狗蛋的肚子隐隐的几块腹肌，看不出来能吃那么多东西的样子。
而汪旋，虽然没有腹肌，但是人瘦吃得多也不见肚子圆，是很匀称的少年体型。
狗蛋直接把上衣脱下来，“等会洗了挂在窗口上吹一晚上风明天就干了，那地方热闹是热闹，不过回来衣服上味道太重了。”正好上午晾晒的衣服也干了，可以换穿了。
汪璇也跟着他一样把上衣脱了，房间里很热，开着窗口，让夜晚的风吹进来，但是大门却是要关上的，而且还要把所有的内锁给用上。
在外头，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的。拿出上次进货的单子出来，把好出货和价格不错的标出来。作为这次进货的参考，什么质量等级的，什么颜色好卖的，需要多少的量的，两人心里都有个数。
“加上今天看到的伞？虽然那伞不是很坚固，估计不能用很多年，但是颜色漂亮款式新颖，我打开看了，在县城都没有见过这种的，看那人都能摆摊，批发一批应该不难。”
狗蛋骚骚下巴，“考虑一下电子手表和收音机怎么样？”
“今天那老乡说的？能行吗，那是紧销货吧，我担心我们没门路拿不到。”他们现在也知道有些货不是谁都能拿到的，同样是花钱，有些物品拿钱还是买不到的。说到底没有门路，利润很大的东西，谁都动心。
说到这里两人有些泄气，不过汪旋还是先记上，如果有机会再说吧，要是不行就跟上次一样。
写写画画，两人等洗浴室里没人了再进去，白天已经洗过所以这次两人洗得很快，回到房间里，就穿着裤衩摊开手脚躺床上。
两人也没有习惯穿睡衣，以前村里外衣都穿不起了，哪里有布料能穿什么睡衣？男娃从小光溜溜的睡觉光溜溜到处玩，大些了就穿着一条裤杈睡。村里现在还是一样，布料不丰富。经常看到夏天光着膀子只穿一条到膝盖裤衩的汉子走来走去的。
两人小时候晚上睡觉也都是脱得光溜溜的，就往炕上躺，家里都是男性，跑来跑去小鸡儿甩来甩去的，在炕上玩闹着。现在两人睡觉都是只一条裤衩，在宿舍的时候大家也基本都这样，男生嘛。有些身子长得好的还行，像汪旋和狗蛋虽然瘦点，但身体比例不错。大多数男同学，人瘦得跟麻杆似的，十八九岁的少年还单薄得很，肋骨一根根的看得清清楚楚的，晚上睡觉照样穿着短裤衩走来走去毫不自觉的。
而且衣服经常穿睡觉早上起来皱巴巴的怎么穿出门？坏的也快，不像裤衩，即使补丁撂补丁，颜色洗得都没颜色了，那也是穿在里面外人看不到啊。
外面光鲜，内里破烂，这是这时候人们穿衣打扮的原则。
可是这脱衣服睡觉也有个坏处，那就是皮肤容易接触对方，然后“天这么热，你过去点，皮肤碰到黏黏的都是汗。”
汪旋连连打着哈欠，“我也想啊，再过去就掉地上了。如果有多余的草席我宁愿铺在地上睡，还凉快点呢。”
“对啊，明天看一下，买几床被子回去吧，过两个月天就冷了。那商场应该有卖，不要棉花票不要布票多好啊。”
老家里想搞到棉花还真挺难的，家里好些年前陈正国邮寄一条被子，他们一直用到现在，刚上初中那会两人冬天还挤一起盖着它呢。
“嗯，好多要添置的。明天记得写上免得忘记了，这次过后得很长时间之内不能来了……”汪旋一边说一边打哈欠，声音越来越低，竟是要睡着了，再怎么热困了还得睡的。
第96章
小千一大早就到招待所大门外等着了, 当两人收拾好出门的时候, 就看到戴着瓜皮帽穿背带短裤，肩膀上挂着一个旧挎包的小少年。平时时间上课, 放假了找兼职，也是个不能随意玩乐早熟的孩子呢。
“哟, 这么早啊？”
“哼，都等好一会了, 要是还不醒我都考虑一个个门去敲了。”
狗蛋和汪旋就当着他的面哈哈大笑, 小千快要发怒的时候，狗蛋就稍稍弯腰搂他的肩膀, 哥俩好一样：“走吧, 一起吃早饭。吃饱了今天可是有艰巨任务呢。”
小千挣扎“我，我吃过了…….”
“吃什么好呢, 你有什么好推荐么？合算的那种。”
一听是客人的要求, 小千也不挣扎了, 开始梳理脑子里的资料, 非常的尽职尽责。
三人每人面前放一个大大的碗，还冒着徐徐的热气，那香味一直往鼻子里钻。这是一个不大的店铺, 甚至外面门窗看起来油腻腻的, 是那种时间很久了怎么也去不掉, 仿佛长在一起似的。做食物的师傅像模像样的穿着白色的厨师衣服, 可是那上面一样各种油渍和脏手印，脖子上挂着一条掉光了毛的汗巾, 一边忙活，一边手上直接就抓着汗巾擦汗，然后那手继续摸着食物。手要是湿了直接往那衣摆上面擦擦。
汪旋伸出食指擦了擦桌面，一样擦不掉的油腻，看其他人埋头吃得西里呼噜的。
小千从桌上的一个竹筒里把筷子抽出来，淡定的拿起勺子开始喝汤。两人也学着他的样子。
在农村家里自己做饭一般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了，有些农妇一边做饭一边看着家里一群孩子的，正做饭呢孩子刚好拉屎了，走过去拿树叶或竹片清理了。讲究点的人还洗手，那不讲究的，见手上有没有沾到屎，手都没洗继续做饭做菜。
反正农人的那双手常年干活，什么累活脏活都干。手指的皱褶和指甲缝隙里是常年洗不干净的黑渍。那又如何？就不做饭吃了？也没见很脏啊，总不能因为桌子不够光滑明亮，人家的手不够好看，上面有洗不掉的黑渍就不吃了吧？照样吃得很香。
不过这个师傅不用干农活，胖胖的手上也没有洗不掉的黑渍，因为经常碰水热锅的缘故，手指有些发红肿胀。
虽然看做食物的师傅貌似不那么讲究，可是这东西的味道是真的很鲜美。里面满满的材料，里面就有熟悉的猪小肠，非常新鲜，估计是当天凌晨杀猪那里拿的当天货。里面的面条量也很充足，这些汤汤面面真是鲜美无比，不像是那样一双红肿的手能做出来的一样。
都说深巷有美食，又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汪旋觉得有一点点道理，他是个只要有条件就很注重的人，跟狗蛋哥只要有吃的就可以有些区别。
不过虽然这样说，但是说实话，汪旋觉得他们要是把整个食店收拾更整洁干净可能会更好，比如那已经被油烟糊掉的玻璃窗擦干净，油腻的桌椅和发黑的筷子换掉或者洗干净，做食物的台子搬到后院或者弄得更光洁，厨师自己整个讲卫生一些，加上店里这么鲜美的食物，生意一定会更好。
因为店本身给人的感觉脏兮兮的，所以来这里吃东西的基本都是社会底层的老熟客，食物的价格也一样相对低廉。由于这个局限性，这个做出美味食物的店家没有办法让那些更有钱的人来消费。
真是挺可惜的。
“真的很美味。”食物的材料新鲜，做食物的人手艺更高明。
以前还是集体劳动的时候村里过年杀猪菜，基本都是用的猪内脏这些边角料和大白菜或者白萝卜，加上多多的水煮成大锅汤，家家户户的孩子拿着碗筷等着分汤。那味道狗蛋觉得已经很好了，那猪都是吃米糠猪草长大的，那大肠小肠和其他内脏切得碎碎的，跟汤一起打进碗里，只放一把粗盐，喝一口汤捞那小小块的内脏吃，真是鲜美无比。
“没想到，这里还有人把内脏汤做得这么好吃。”跟肥肉一样好吃。
没错，跟从稀缺物资中长大过来的其他孩子一样，狗蛋很喜欢吃肥肉，那炖得油汪汪的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油香，如果再来一碗大白米饭一起吃那就更香了。
两人吃到中间还加了半碗肉汤才吃饱了，那美味在舌尖久久停留，连年纪小说自己已经吃过的小千也把一大碗连面带汤的食物吃光光了。要是一般人可能会担心小千吃撑了，可是狗蛋和汪旋就不会有这个想法，他们本身就饭量大，不会觉得小千吃多了。而小千这小个子饭量也确实不小。
这是一顿奢侈的早餐，因为狗蛋和汪旋中间又加大碗肉汤的缘故，花费稍微多了点，不过肚子吃饱了心也满足了，连汪旋都没有心疼钱，他痛快的付了这顿比小吃摊还有点贵的早餐钱。
“小子，今天就靠你了，要把吃得赚回来，以后赚多了请你吃更贵更好的。知道不。”
“哼，放心，我不会吃白饭的。”
小屁孩果然没吹牛，找货砍价非常的给力。而且没有像上次那样让人给狗蛋一切滞销货，两人购物清单上有的没的，都把能拿到的新品介绍了一遍。完了加一句：“我可以找人给你们弄到九折”或者“这个看在我的面上可以少点。”
两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他们叽里咕噜的说着方言，两人也是听不懂的。
最主要是小千还真给他们弄一批电子手表。“这些原来是从海那边传过来的，有些工厂解开研究后也很快能自己生产出来了。”
“你们说的收音机，这个我也听大人说过，我现在拿不来。”
他知道两人这次拿货速度要快，假期时间已过去一半，所以也非常爽快的给予解决。狗蛋不得不佩服这孩子的能干，比一大半的大人都能干，甚至狗蛋认为自己像人家这么大的时候可能做不到小千能干的一半。
“后生可畏啊。”
“你也没多大。”
“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嘴巴嘚吧嘚吧跟机关枪似的，你是这个。”狗蛋给他比了比大拇指。
小千抬下巴“我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消息来源，我也是要花钱的。”还有就是族里大人的照拂，不然就他们家那样的，没有顶梁柱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放心吧，这次我们很满意，给你的费用保证足额的。”所以别老强调你的辛苦和功劳了。
三个半大孩子连午饭都来不及吃，每人抓着包子往嘴里塞，灌一杯开水就继续忙了。小千到底年纪小，个子也矮矮的。不方便搭车的地方，狗蛋就把他背起来走，速度更快，这样还不用小千为了赶上两人的步伐连跑带跳的累死自己。
等所有的东西都分批送往租好的临时仓库，清点好签收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两人已经是又累又饥渴，小千直接趴在那些大蛇皮袋上昏昏欲睡。汪旋感到很抱歉，自己这边为了赶时间，不但自己累狠了，这个爱抬下巴的小屁孩也是累瘫了。
把仓库锁好，汪旋把小千摇醒，三人摇摇晃晃的往外走，这里是连成一片的小仓库，是附近工厂暂时存储和转移货物的地方，也是小千给他们找的地方，他们只租用一天一夜，给管理仓库的人塞了些钱。毕竟这次东西很多，不能像上次一样一个个的抗上招待所的二楼房间存放。
狗蛋背着走不动的小千，汪旋怀里抱着两个大西瓜，到招待所大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在那里走来走去。注意到三人马上跑过来。
“阿千，弟弟？”
“是小千哥哥啊，他好像睡着了。喏，我哥背上。”
少年看弟弟好好的在狗蛋背上待着只是睡着了送了口气，“怎么会这么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