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一枚针
岑琢一笑,推门出去。
门关上,贾西贝推开元贞,埋怨地说:“干嘛当着岑哥的面搂我呀……多不好。”
元贞抓起他的小手:“哪儿不好?”
贾西贝扭捏了半天,小声说:“……害臊。”
屋里没别人,元贞有点心猿意马,捧起那张脸就要亲,贾西贝倏地从沙发上溜下去,绕了老大一个圈跑到楼梯口:“这是岑哥家,咱、咱俩得保持距离!”
“哟,”元贞站起来,徐徐松了松膀子,“跟我玩捉迷藏,行啊……来吧!”他一个箭步冲过去,贾西贝小鸡似地叫了一声,转身往楼上跑。
“娘娘腔?”
二十公里外的江北别墅,钟意靠在小书房的沙发里,哈哈大笑。
田绍师在他对面,衬衫领子敞着,因为没戴眼镜,整个人柔和下来,自嘲地笑:“白裙子小红鞋,一点看不出来是男的。”
“太丢人了,哥,”钟意那张脸,大笑的时候仿佛碎了一地的日光,太艳,有慑人的锋芒,“连公母都没弄清楚,就让伽蓝堂给摁住了?”
“是啊。”田绍师无奈地摇头,端起桌上的荔枝酒,酒是钟意从迎海带来的,用今年新采的荔枝酿的,入口又辣又醇,有灼热的甜味儿。
“那个娘娘腔叫什么?”钟意呷着酒问。
“忘了,”田绍师玩着眼镜腿,仔细想想,“不是,是压根不知道。”
钟意又是一通大笑,两条长腿架在酒桌上:“哥,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让小姑娘骗行不行,赶紧找个人定下来。”
“你还说我,”田绍师有些醉意朦胧,仰靠着椅背,动了动酸痛的脖子,“你也二十了,别总空着。”
“我和你不一样,”钟意放下杯起身,走到他身后,“就我这长相,什么样的女人能配上我?”他捏住田绍师的脖子根,揉了揉,“又疼了?”
“嗯……”田绍师享受地闭上眼,“你不在,没人看得出来我脖子疼。”
钟意慢慢给他揉,一双杀人夺命的手,这时棉花似的轻柔:“你喜欢,等拿下江汉,我天天给你揉。”
田绍师当他讲笑话:“等拿下江汉,你坐了天下,谁还敢让你揉?”
“哥,”钟意俯下身,贴着他的耳朵,“这个天下,我是给你拿的。”
田绍师霎时睁开眼睛。
钟意的脸正对着他,一片上下颠倒的艳光,“哥,”那小子少年意气地说,“你知道我,我才不稀罕什么天下,我只是想让你扬眉吐气。”
田绍师要从椅子上起来,钟意固定住他的脖子,十个指尖很热,热得像七年前成沙那个夏天,一双漂亮的孩子在大雨里奔跑,一伙人把他们从背后扑倒,掐着脖子拳打脚踢,边打,边恶狠狠地骂:“不男不女的东西,你们也想当御者?”
“所有人都欺负我、朝我吐口水的时候,”钟意回忆那些往事,“哥,只有你,那么弱,却不放弃保护我。”
田绍师握住脖子上的手。
“这个江汉不是人人都想要吗?”钟意冷笑,“这么好的东西,哥,我打个包系上丝带送给你,你舒坦了,我就舒坦了。”
“我不是御者,”田绍师非常冷静,“这个天下我不配……”
脖子上的手忽然用力,“哥,我现在是天下排名第一的骨骼,我说你配,你就配,”钟意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坐你的天下,我给你当家头。”
田绍师没再坚持,转而问:“那件事,跟白濡尔交代好了?”
“嗯。”钟意捏着他僵硬的肩背肌肉,有节奏地给劲儿。
田绍师很舒服,舒服得猫一样眯细眼睛:“盯着白濡尔,他比汤泽鬼得多。”
“他?”钟意轻蔑地说,“汤泽一死,我第一个收拾他。”
白濡尔一个哆嗦,从医疗载具上醒过来,自从田绍师给他打了一针,他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像是睡不醒,迷迷糊糊的总走神。
高修往他脖子后头塞了一个小枕头:“做噩梦了?”
这里是位于总部楼群东南角的神经元研究所,田绍师特地安排的房间,顶楼、独立、半封闭,走廊上布满了摄像头和远程操控机枪。
白濡尔没回答,有些突兀地问:“跟着我,你有没有一刹那是后悔的?”
高修瞥他一眼:“干嘛问这个?”
“我梦见你死了。”
高修悚然回头。
“被青菩萨一剑穿心。”白濡尔控制载具滑到窗边,窗也是封闭的,像是另一个牢房。
高修站在他身后:“如果岑琢要杀我,我会先一步,杀死他。”
白濡尔微微勾起嘴角。
“但他不会的,”高修扶着载具,把他转过来,“他不会把剑对着兄弟。”
一只愠怒的独眼,白濡尔瞪着他。
“生气了?”高修捂住那只眼睛,“你有没有想过,你没有人、没有地盘、没有骨骼,怎么可能成功?”
白濡尔倒笑:“那你干嘛跟着我?”
“因为,”高修不愿意承认,“与其孤孤单单过一生,不如找一个人,并肩轰轰烈烈下地狱。”
白濡尔不喜欢地狱,推了推他的手。
“那天,”高修捂得更牢,“你和窈窕娘谈了些什么?”
窈窕娘钟意,天下首屈一指的骨骼,执掌东方大权的御者,那小子艳冶地笑着,握住白濡尔的手,用一种莫测的语气,徐徐说:“很快,汤泽会遭遇一场暗杀,有一个细节,需要千钧的配合。”
白濡尔告诉高修:“杀掉汤泽。”
“之后呢?”高修问,“剩下你和钟意,开始一山不容二虎的戏码?”
白濡尔轻笑,蹭着他的发鬓,低声耳语:“须弥山的未来已经写定了,这个初冬,天下将重回我的手中。”
高修诧异,放开遮着他眼睛的手。
白濡尔浅浅地笑着,纠正道:“是我们的手中。”
第99章 乙字须弥山┃“我不能给你的……身体上的快乐。”
汤泽一口接一口抽烟, 司杰受伤后, 没在社里的医务中心治疗,坚持要回家养伤, 他家里充其量有个HP室, 汤泽觉得奇怪, 那家伙像是在掩饰什么。
田绍师坐在他对面,放轻了声音:“社长?”
汤泽回神:“啊, 你说什么?”
“社长, 有句话……”田绍师观察他的脸色,“不知当讲不当讲。”
汤泽掐熄烟蒂, 靠向椅背, 摆了摆手, 让他讲。
“听说骨骼研究中心的四号库借了两千具壹型列兵骨骼给伽蓝堂?”
汤泽点头:“小琢有正经用处。”
田绍师皱眉:“社长!”
汤泽终于拿正眼看他。
“岑琢说到底是伽蓝堂的会长,”田绍师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他们还在和染社南北分治,我们怎么能轻易借兵给他?”
汤泽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你说这些, 唵护法跟我念叨过八百遍了。”
唵护法就站在他身后, 小巧的黑色骨骼, 仿佛一尊无心无眼的雕像,让人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社长,两千具骨骼虽然不多,但也是研究中心一年骨骼产量的三分之一……”
“绍师,”汤泽打断他,“小琢是我的亲弟弟。”
田绍师空张着嘴, 剩下的话堵在嗓子眼儿里。
“我对他的爱,还有亏欠,”汤泽的眼神锐利,像是一把刀锋、一粒子弹,“比这个染血的江山,要重得多。”
田绍师垂下眼睛,他没想到,这对兄弟之间的感情这么真,真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社长,如果坐视伽蓝堂不管,染社未来恐怕会失去这个江山。”
汤泽笑了,好像这话多可笑似的。
田绍师背上的汗毛竖起来。
“绍师,老脑筋该改改了,”汤泽点上一支烟,“小琢说得对,染社的未来不只是眼前这片江山,那两千具骨骼是去兰城保家卫国的。”
田绍师瞠目,高级干部会上岑琢那套幼稚的理想主义,汤泽居然听进去了,非但听进去,还要付诸行动?
“社长,就算是亲兄弟,分别十年,脾气秉性也变了,”田绍师从椅子上起来,“从伽蓝堂在大兰夺取持国天王号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是染社的敌人!”
“说起持国天王号,”汤泽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追踪定位显示已经从外海进入裳江流域,很快会到江汉,我亲自去港口接收,让天下看看,染社和伽蓝堂没有隔阂。”
田绍师马上说:“我建议在下游的黄州先做一个全面检查,确定没问题再入港。”
“我问过小琢,那艘船上什么都没有,”汤泽透过薄薄一层烟雾看着他,“我不希望一艘空船影响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田绍师没再说话,瞥一眼唵护法,躬身离开。
汤泽悠悠吐出一口烟,偏头问须弥山:“你看他像卧底吗?”
一片荧蓝色的场波规律浮动:“我知道谁是卧底,没什么像不像的。”
汤泽笑了:“就是不肯告诉我。”
“有些事,”黑色的心脏徐徐旋转,“先知道就没意思了。”
汤泽舔一舔干燥的嘴唇:“那他刚才说的话,有道理吗?”
“哪一句?”
“如果坐视伽蓝堂不管,”汤泽眯起眼睛,转动椅子望向窗外,“染社未来会失去这个天下。”
须弥山短暂沉默,毫无感情地说:“有道理。”
汤泽的眉头一跳,倏地,把烟在手心碾灭。
田绍师从总部大楼回江北,上楼到小书房,钟意穿着便服坐在桌边,正摆弄着一个金属盒子,明艳的目光投过来:“怎么样?”
田绍师显得忧心忡忡:“挑拨离间没有用,汤泽根本不听。”
“你怎么了?”钟意注意到他的不安。
田绍师先是沉默,然后说:“总觉得……汤泽好像怀疑我了。”
钟意迅速思索,笃定地说:“我们没有破绽。”
“但是司杰的事……”田绍师眉头紧锁,“我们两个分社长之中,他翻车了,汤泽恐怕会怀疑我是卧底。”
“不会,”钟意打消他的疑虑,“江汉决战的时候,你还不是分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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