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一枚针
田绍师想了又想:“我现在都怀疑汤泽是不是诈我们,根本没有这个卧底。”
“哥,你太紧张了,”钟意拿出他纵横沙场的狠劲儿,胸有成竹地说,“汤泽会死在我们前头。”
“希望吧,”田绍师脱掉西装,“持国天王号会直接进港,汤泽不打算进行检查。”
“查也查不出什么,我亲手改装的,”钟意笑着,翻开金属盒的盖子,一汪荧蓝色的磁场溢出来,在封闭的书房里无声震荡,“持国天王号入港之时,就是汤泽的暴死之日。”
“明后天,”田绍师说,“把白濡尔、丁焕亮这些人拢起来开个会,毕竟要动手了。”
“哥,”钟意放下盒子,“你用不用先回迎海避避?”
田绍师摇头:“这种时候,走也不安全。”
“我让鲸海堂北上护送你,湛西组提前三百公里迎接,到家后你也别掉以轻心,吃的、碰的、周围的人,不是我交代那几个不要接触。”
田绍师摘下眼镜,哈一口气:“没事,你别瞎操心了。”
钟意漂亮的眉毛挑起来:“我不操心行吗,你这人打仗不行、耍心眼不行、玩弄权术更不行,要不是我在背后撑着,就江汉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早死了七八十遍了。”
田绍师擦眼镜的手停下来,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好歹是个分社长,没你说的那么糟吧。”
钟意斜他一眼,满满的“你以为呢”。
田绍师不置可否。
“你糟不糟我懒得说,习惯了也还行,”钟意耸肩,“反正你给我注意好自己的安全,不管有心还是无意,谁要是把你动了,”那张艳丽的脸陡然凶狠起来,“我灭了他全家。”
田绍师拖把椅子到他面前坐下,没戴眼镜的眸子很温和:“钟意,你对我有点太好了。”
钟意看傻子似地看他:“田绍师,你失忆了吧,”他修长的手指戳着他的胸口,“当年要不是你,我连穿骨骼的机会都没有。”
田绍师低下头,腼腆地笑了。
“是你把我从成沙带出来的,”钟意搭着他的肩膀,“没有你,就没有我今天。”
“好了,过去的事不提了,”田绍师戴上眼镜,看向他手里的金属盒,那个宇宙般的场波形态,和汤泽的须弥山纤毫不差:“它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钟意撇嘴,“三年了,它再没开过口。”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田绍师不自觉压低声音,“梅针箭给的这个东西,居然是另一个须弥山。”
那是三年前,江汉决战刚结束,田绍师还只是汤泽身边的一名普通干部,和钟意一起负责照顾双目失明的梅针箭。
在战后临时的小房间,梅针箭的东西乱摊着,其中有一个怪异的金属盒子,平时就放在枕边,那天不知道怎么了,被田绍师不小心打开。
那次,是他和钟意第一次见到这种神秘的场波,一圈圈涟漪般扩散,不仅如此,盒子里还有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如其来地说:
“窈窕娘钟意,你是未来天下的争夺者,三年后的初冬,迎海会有一场大战,此战之后,染社将不复存在。”
田绍师一直以为这是个玩笑,直到他在汤泽的办公室见到了一模一样的须弥山,而一年后,当他和钟意正式入主东方分社、驻地就在预言中的迎海时,他才真正相信了那个盒子的话。
钟意扣上金属盒:“当年洛滨制造须弥山,不是一次就成功的,这是众多残次品中最接近完成的一个,狮子堂攻破07师时,梅针箭从江汉带出来,汤泽手里那个如果是甲字,这个就是乙字。”
“得须弥山者得天下,”田绍师说,“今年就是第三年,天下会像一颗熟透的果子,从染社这棵大树上落下来,掉进我们手里。”
钟意把乙字须弥山卡进书桌金属抽屉下面的缝隙,站起来:“我得亲自去趟港口,确认一下持国天王号的泊位。”
田绍师送他到别墅后门,钟意不常回江汉,认得他的人不多,把帽兜一罩就出门了。
任何人都可以进港口,但上泊位要有专门的签批书,钟意隔着一段距离站在护栏外,把停靠线、登船甲板、遮阳棚的位置,包括五百米内的火力配置全部记在心里,头脑中快速形成一副图像,然后转身出来。
在港口闸门的阶梯上,他不经意看见一个白生生的男孩,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委屈巴巴地生闷气。
贾西贝也是来看泊位的,岑琢给他弄到了两千具列兵骨骼,要用多闻天王号运到兴都,从兴都往西走陆路到兰城。今天是装船日,他只想远远地看一眼,没想到刚进闸门,就被巡逻的工作人员赶出来了。
看着他,钟意就想起十五六岁的自己,也是这样可怜地抱着膝盖,被那些“阳刚”的男孩子揪着头发,争先恐后地骂“娘娘腔”。
“你怎么了?”他走过去。
贾西贝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小嘴巴,局促地站起来,摇了摇头。
那个怕生的样子,和六七年前的自己如出一辙,钟意关切地问:“挨欺负了?”
贾西贝瘪着嘴,吸了吸鼻子:“我来看船,他们不让我进,还欺负人……”
小时候在成沙,钟意也经历过这种事:“他们说不好听的了?”
贾西贝点头:“他们说我不男不女的,是可疑分子,还说我这样的人不能进码头,不吉利……”
钟意瞪了港口控制中心一眼:“别理他们,”他拍拍贾西贝的后背,“这些人,都是软的欺负硬的怕。”
他的手劲儿很大,拍得贾西贝挺直了腰杆,眨巴着眼睛看他,宽大的帽兜下有一片阴影,阴影里是一张少见的美人脸:“妈呀,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钟意连忙拽了拽帽兜,别过头。
“大哥哥,谢谢你,”贾西贝不好意思地对着脚尖,“我不难受了。”
“嗯,”钟意含混地应一声,擦过他,“走了。”
“哎大哥哥……”
贾西贝看着他一闪,融进人流不见了。
那么明丽的人,举手投足却没有一点女气,再看自己,贾西贝一扭腰一跺脚,下决心要改掉这身坏毛病。
他甩着大步回到莲花座,远远的,看见元贞站在岑琢门外,蹑手蹑脚溜过去,突然扑到他背上,调皮地叫了一声:“嘿!”
“嘘,”元贞朝他竖食指,“逐哥在里边呢。”
贾西贝赶紧捂嘴,小声说:“又吵起来了?”
元贞让出位子,让他听,贾西贝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岑琢的声音:“……再让我发现一次,你给我滚出江汉!”
哎?贾西贝赶紧拉元贞,元贞无奈地说:“逐哥开拟态跟着岑哥,被发现了。”
“啊?”贾西贝先是惊讶,然后想到什么,脸唰地红了,“逐哥怎么那么笨,开拟态还能被发现?”
屋里逐夜凉说:“那个拘鬼牌不是要给你开屏吗,”他冷哼一声,“还说晚上来找你。”
“所以你就大晚上在我床边坐着?”
贾西贝和元贞对视一眼,真替牡丹狮子丢人。
岑琢接着吼:“你不知道你离我半径三米以内,我这条胳膊就有感觉吗?”
原来是这么被发现的……
“你明知道我和戴冲屁都没有,”这种时候,岑琢可以提白濡尔,提自己的憋屈,但他没有,很硬气地说:“咱俩的事,少扯别人。”
然而逐夜凉的语气里却有几分卑微:“可你们有过。”
屋里陡然安静,片刻,岑琢问:“有过什么?”
逐夜凉不说话,岑琢被俘的时候,戴冲的那些暗示,他一直想从CPU里抹掉。
咚地一下,是鞋子踢在金属板上的声音,“我问你,我和他有什么!”
逐夜凉的声音不大,贾西贝和元贞听不真切,好像是说:“我不能给你的……身体上的快乐。”
屋里屋外同时死寂,几秒种后,岑琢的咆哮破门而出:“谁和他有什么见鬼的快乐!姓逐的……你他妈臭流氓!”
第100章 大哥哥┃仿佛恰落枝的茶花,有耀目的绮色。
隔天, 钟意再次来到港口, 还是同一个位置,在昨天观察到的泊位布局上, 进一步修正计划细节。
长长的人行甲板, 一个不大的声音顺风而来:“大哥哥!”
钟意回头, 闸门外是昨天那个小家伙,踮着脚, 兴高采烈地朝他招手。
他在脑海里最后确认一遍数据, 拉低帽兜,沿着水泥阶梯走下去。
贾西贝迎着他, 脸蛋红扑扑的:“大哥哥, 又碰见你了!”
钟意揉了他的脑袋瓜一把:“怎么这么高兴?”
“我的列……”贾西贝想说列兵骨骼, 话临出口多了个心眼儿,“我来看装货,过两天就跟船出发啦。”
钟意笑着弹他的脑门:“一高兴就傻乐,一难受就撅嘴, 可不是好习惯。”
贾西贝害羞地点头:“嗯, 以后不会了, ”他抿着嘴巴,摸了摸额头,“大哥哥,大家都叫我小贝,你……怎么称呼呀?”
钟意正想编个名字,这时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声惊叫, 远处的人群一下子乱了,沿着甲板蜂拥往下跑。
隐约听见“杀人了”“有刀”之类的,钟意转身要走,贾西贝却和他相反,逆着人流冲上阶梯。
“小贝!”钟意回身抓住他,“你干什么!”
贾西贝一副焦急的样子,小手攥成拳头:“有人行凶!”
钟意如画的眉目瞪起来:“有人行凶,你去有什么用!”
贾西贝把额角的头发撩起来,太阳穴上有一个接入口:“我是御者。”
说着,他挣开钟意的手,不顾一切往上挤。
钟意从帽兜的阴影下盯着那个单薄的背影,稍一犹豫,扒住一旁两三米高的甲板护栏,一跃而上。
贾西贝逆流挤在逃命的人群里,余光瞥见旁边护栏上有东西,速度很快,定睛一看居然是大哥哥,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确实有人行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两手各执一把尖刀,太阳穴上有已经萎缩的接入口,一身酒气,“不是骨骼,”钟意朝贾西贝喊,“我去解决,你保护好自己!”
“啊……好!”贾西贝愣愣点头,更加奋力往前挤。
钟意在执刀的男人面前跳下来,他搞不懂自己,暗杀汤泽这个节骨眼上,和萍水相逢的小朋友玩什么见义勇为的游戏!
“妈的……”男人醉醺醺地乱砍,身后的地上全是血,从挥刀的动作看得出来,应该操纵过刀手骨骼,“老子当年大小也算个英雄,大佬看见我都要叫一声哥,现在给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当孙子……都他妈去死吧!”
钟意没有武器,把帽兜遮遮严,横在他的刀锋之前。
“什么玩意……”那家伙眯着浑浊的眼,两把刀子在空中狠狠一击,劈头就砍:“敢挡老子的路,送死鬼!”
钟意快速闪身,几个假动作迂回到侧面,劈手直击他的肘关节内侧,使他的小臂脱力,尖刀甩飞,沿着甲板坡道滑下去。紧接着,钟意把手刀变拳,照着那家伙的太阳穴,猛地一下,力道之大,直接导致他昏厥。
贾西贝赶到,顺手抓起地上带血的尖刀,这时醉汉已经爬不起来了,钟意从帽兜下瞟他一眼,往四周看看,趁守卫骨骼还没赶到,闷头就走。
贾西贝扔下刀追着他,傻傻地擎着手上的血,屁颠屁颠地感叹:“大哥哥你……你太厉害了,我要是有你一半厉害就好了!”
钟意一把拉住他,贴着耳朵小声说:“别在这儿嚷嚷,手收起来,我可不想让染社找回去问话。”
贾西贝立刻噤声,把手放下来,跟着钟意拐出港口,到裳江边的河堤上,他像只摇尾巴的小狗,可劲儿缠着钟意:“大哥哥,你教教我吧,怎么才能变得像你这么强?”
钟意踢着石子,望向江水接天的尽头,再过几天,持国天王号就会破浪而来:“我原来和你一样,”他收回目光,“被人叫了好多年娘娘腔。”
贾西贝不信,眼巴巴地仰视他:“你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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