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第554章
“那些镇民都格外听话。”莫驭说，“搬迁的过程也很顺利吧？居然没有人去找光明教会告密？”
“没有。”伊亚利恩笑着答道，“这一点我也觉得很奇怪，但虚实权柄让我能分别真实与谎言，他们确实是真心想要逃离。”
“而且，”他顿了顿，“镇上唯一的光明教堂里的人，第一时间就被您的冒险者全都打昏放倒捆绑起来了。”
“我就说他们很擅长打家劫舍。”作为一个非常了解玩家‘特性’的策划，自然要学会好钢用在刀刃上，让玩家们在特定任务里释放他们的天性，满足他们的欲望，这样才能制造游戏乐趣，还不会到处搞事情。
这件事还得从前几天说起。
这几天打完了神战忙完了后续收尾的一些杂事，逐渐恢复了日常状态的莫驭发现了自家骑士有一点心神不宁，询问之下，伊亚利恩提出了想要借一点财物物资的请求。
当时的莫驭有些好奇，因为伊亚利恩在城里从未缺过钱花，他仔细地问清楚了缘由，才听说了圣子镇的事情。
“所以，你是想要在赋税日的前一天晚上出现，像侠盗那般，将钱物放在那些穷苦民众家门口，让他们第二天有钱交得起重税？”莫驭神色古怪地问。
“对不起，这个要求确实有些过分。”伊亚利恩的表情有点失落，“我知道那个小镇的人其实跟我也没多大关系，我认识的人基本上都已经去世，但一想到他们是因为我叛教才需要承担高额的赋税，我心里就十分的不安。
让您用阿姆特郡的物资去补贴光明教会的民众，这个要求确实不合理，让您为难了，我很抱歉。”
莫驭抬手止住了伊亚利恩的话语：“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伊亚利恩抬起头来，银眸中满是疑问。
“我很认可你想要帮助镇民的想法，但替他们交赋税这种事情并不是个长久之计，交了一年还会有下一年，税负是轻是重，全凭光明教会一张嘴说话。
不打破这个逻辑循环，镇民们永远都会被压在光明教会这座大山之下，不得解脱。”
莫驭说：“我这个人颇有点小气，或者说，我有点强盗逻辑。
那些钱和物资，镇民们自己是一分也拿不到，我是不会交给光明教会的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豺狼教士的。
但你为什么不把那些镇民全都带回阿姆特郡呢？
阿姆特郡这么大，多养一个镇子的人，我还是养得起的。”
——自家骑士还是太‘正义’了一些呢。
伊亚利恩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您说的对。”伊亚利恩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这的确是一个最合理的解决方式。”
于是，莫驭在冒险者公会发布了任务，一群喜好打家劫舍的刁民玩家踊跃报名，在赋税日前夜跟着伊亚利恩去了一趟圣子镇。
伊亚利恩负责说服镇民，玩家们负责直接杀入光明教会把人打昏偷东西，他们三下五除二地搬空了光明教会的所有财产，还热心地帮助镇民们搬家，甚至帮某位镇民妇人在她后院刨出了她丢失十余年的金戒指。
真真是做到了玩家路过，寸草不生的地步。
而伊亚利恩这边也没花太多工夫就说服了镇民们搬迁……还不如说，他刚抛出这个问题，镇民们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如果不是虚实权柄能够辨别真实与谎言，伊亚利恩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这只能说，是光明教会多行不义必自毙，民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莫驭最后下了结论。
“那么，如今事情都差不多解决了，是不是该让我看看你的法相了？”莫驭话题一转，笑眯眯地问。
领主大人既然想看，那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伊亚利恩现在还没有学会开启自己的领域，两人还是选择了安静一些的银龙梦境，特地选择了人烟稀少的小岛背面。
伊亚利恩还特地缩小了自己法相的大小，将祂熟练地展示在了领主面前。
莫驭仔细地端详着那位‘虚与实的守卫者’，祂的外貌与伊亚利恩十分相似，表情中却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性。
祂头戴枝条柔软无刺的荆棘藤蔓桂冠，身着银蓝色并有着世界徽章的铠甲，背后六枚金色羽翼指天指地，霸气非常。
祂的下半身没入虚空，倒影中似有龙影，莫驭看不真切，却只觉得那虚影中透着无尽的温暖。
“我能碰一碰祂吗？”莫驭问。
伊亚利恩轻轻点了点头，缩小了仍有两米多高的法相与他心思共通，朝着领主大人俯下身来。
莫驭伸手抚摸了一下守卫者的脸庞，触感冰凉，手感不似触碰活人的肌肤，更像是在抚摸一尊神像。
莫驭抱着学术研究的心对着虚与实的守卫者上下其手，摸了脸以后摸翅膀，摸了翅膀以后摸铠甲，甚至还撩起一缕长发轻轻嗅了嗅。
伊亚利恩被撩的浑身粉红，微微颤抖，简直快要害羞炸了。
“您知道……”他艰难地开口，“法相和身体的感觉是共通的吗？”
莫驭顿住了手：“啊？”
“真要说起来，因为法相是精神体的体现，所以感官比身体还要敏锐。”伊亚利恩的眼眶微微发红，银眸中满是水汽，连一贯清冽的声音都低沉了几分，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控诉。
迟钝的领主大人果断缩回了手：“啊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
伊亚利恩叹息一声，尝试着收回法相，但祂的法相似乎没那么听话，从虚影中探出了一根小小的、黑色的影子触须，偷偷地勾住了领主大人的左手无名指，在莫驭的戒指上抚摸了两圈，又勾了勾他的小指，这才重新没入虚影之中。
莫驭：“……”这又是什么？还怪可爱的。
伊亚利恩更加不好意思了：“虚影之中，存放着我对您的情感。”
他扭开头去，轻咳了一声：“您刚刚那样摸了实体的部分，却不碰触虚影，它有点……咳，吃醋了。”
“噗。”莫驭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蹲下身逗弄起了虚影的触须，似是对触须又像是对骑士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骑士的脸更加红了。
第555章
也不知道是谁先向谁迈出了一步，他们亲昵的拥抱、逗笑、拥吻，在海岛背面的芳草地上滚做了一团。
土地被太阳晒的暖乎乎，柔软如绒毯的青草散发着清香，细碎的草叶沾满了他们的发间与衣服。
最后两个人轻喘着，翻了个身手牵着手在草地上躺下，背贴着暖乎乎的地面，仰头看着海岛的蓝天、白云和太阳，感受着略带炎热的南方的微风。两人此刻的模样都有些狼狈，可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微笑。
“等我们赢了，去真正的南洲玩一玩。”
“好。”
两人玩闹过了，便又说回了正事。
伊亚利恩这次去圣子镇，不但带回了那些镇民，还带回了他母亲的遗骨。
“当时发现我的那些镇民，收敛安葬了我母亲的尸骨，还有她的长剑。”伊亚利恩对莫驭道，“没人知道她的姓名和身份，他们只在襁褓的绣花上发现了我的名字。”
伊亚利恩从空间腰带里掏出一封他珍藏的信件：“这是当时我从卡答茹安镇被上级教会接走的时候，卡答茹安镇当时的主教大人塞给我的信，上面详细地记下了我被找到的全部经过。
我当时还不到三岁，一点记忆都没有，全靠着这封信件才知道我的过去。”
莫驭接过了那封在时间中微微发黄且变得脆弱的信件，由于年代过于久远，上面手写的文字有些难以辨认，但可以看得出来写信的人十分认真、负责。
“我这次带回了她的遗骨和长剑，我想把她重新安葬，但不知道是该把她葬在阿姆特新城外，还是带她回精灵领地。”伊亚利恩低垂着眼眸，长长的银色睫毛微微颤动，“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三四百年前的精灵…或许我们可以问一问精灵王。”莫驭说，“她的武器有什么特征吗？”
伊亚利恩站起身往旁边空地走了几步，从他的空间腰带中放出了那应该属于他母亲的棺椁，两人小心地撬开棺边长钉，搬开薄薄的木头棺盖，里面腐朽的布料上静静地躺着一副白骨。
白骨的胸腔之中放着一柄金色的长剑。
白骨微微有些散架，却还是保留着大概的形状，依稀能看出她双手交握、平躺的样子，那柄长剑应该是放在她交握的双手之间，是古老的骑士下葬时的姿态，只是随着尸骸腐化成白骨，长剑也逐渐下沉，落入了白骨之中。
伊亚利恩对着白骨拜了几拜，伸手将那柄长剑取了出来。
那柄剑金光闪闪，十分华丽，剑鞘上镶着大颗大颗的红宝石与蓝宝石，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不是普通的剑。”莫驭远远地瞄了一眼，道：“做工很精细，剑鞘这么多年都没有锈迹，应该是用真金打造。”
“是精灵们的手艺和风格。”伊亚利恩辨认道，“只有精灵会如此地喜欢宝石。”
“这柄剑居然没有被人拿走，上面的宝石也都在。”莫驭不由得感叹道，“看来这个小镇的人心地还算善良。”
即便在交不起重税的情况下也没人去盗墓盗宝，确实值得几分敬佩。
人就是这样，如果知道自己帮助人是些好人，就会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反之，则会特别的膈应。
“如此有辨识度的宝剑，或许她的地位并不普通。”莫驭猜测，“我们可以去问问精灵王，也许他会知道些什么。至少，我们得找回她的名字吧。”
伊亚利恩蹲坐在棺边，闭上眼睛默默祈祷，他又向棺中的尸骨拜了拜，再一次合上了棺盖。
“那封信里说，他们捡到我的时候，判断我不会超过三个月大。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带着孩子横越中央山脉，又是怎样在狼群中奋战至最后一刻，竭力而死。”伊亚利恩道，“但她护下了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理应找回她的身份、将她的姓名还给她。”
“这柄剑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莫驭问。
伊亚利恩点了点头：“按理来说，她身上应该至少还会有些空间道具，但不知是不是在战斗中遗失，还是那本就是会在她死后自毁的魔法道具，总之没有人找到类似的东西。”
空间道具种类多种多样，有本身就为了交易方便而不限定使用对象的，也有只限绑定的使用者使用的，还有更高级的一旦主人死亡就会自毁或传送至指定的人身边的类型。
前者的价格最为便宜，但安全性与私密性不高，落到谁手上谁都能把里面的东西取走。莫驭让拉玛制作发放给城里人的多半都是这种。
如果伊亚利恩的母亲能用得起那怎么看怎么昂贵的宝剑，按理来说不会使用这种普通的空间道具，就算有，一般也只会放一些普通的生活物资，毕竟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若是被人拿去了也无所谓。
而后两种空间道具都绑定了使用者的身份，即便普通人拿到也用不了，更别说最后一种他们根本没有拿到手的机会。
“你的母亲或许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身份。”莫驭说着，仔细观察着伊亚利恩脸上的表情，“如果她真的是精灵族的什么重要人物……”
“那也不会改变什么。”伊亚利恩将那棺材收回了空间道具中，“精灵一族全都是由生命母树孕育。
每一批次的精灵们自成一代，每一条枝丫上开出的花苞、结出的精灵就属于同一个姓氏。除了皇族由独立的主枝孕育，其他精灵之间没有辈分，全是兄弟姐妹。
姓氏和家族都只是精灵们记录自己生长的枝丫和年份的依据，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用途。
这也就导致了精灵一族之间不会过分疏远，却也不会过度亲密。
他们之间的相处全凭喜好，并不会因为亲属关系就更为亲密一些。
早年我与精灵王认识时便向他打听过那三四百年前离族的精灵，但离族的精灵并不在少数。
而且精灵们长相多有相似，光凭我的长相和特征，也无法辨认出我到底是谁的血脉。”
“原来如此。”
第556章
莫驭很能理解伊亚利恩的想法。
精灵与母树、精灵与精灵之间，存在着天然的精神网络，互相之间无须言语，仅靠心念便能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