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霁成欢
“一切正常。”那人松开手,冰冷平仄的语调仿佛在检查无机质的仪器,向所有人宣布零件一切运转正常。
林诚素闭上眼睛,泪光从眼角滑落,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偏头避开头顶的强光,“水——”
“什么?”不耐烦的声音。
声音微弱沙哑,他轻咳两声,努力吐字,“水。”
片刻后,一只手有些粗暴地捏住他的脸颊,强行掰开他的嘴往里灌了些水。
“咳咳咳——!”林诚素剧烈地呛咳,周身铁链哗啦作响,皮下随着激烈的动作掀起密密麻麻的刺痛,那些电击后形成的细小伤口埋在体内,如万蚁噬心无时无刻磋磨着他的意志。
“日期20XX年2月16号,电击治疗,编号0173,上午的治疗效果显著,患者已经目标对象对产生抗拒心理,主要表现为心率激增,下意识避免视线触碰,呕吐表现原因尚且不明,但根据肾上腺素数据判断,可能为应激反应中胃部痉挛所造成——”
“这些症状会随着治疗过程的推进逐渐减轻——”
“没错,当患者不再记得目标对象,这种症状反而会得到减轻。”
啪!
林诚素猛地闭上眼睛,喉结滚动,下意识避开了头顶亮起的强光。
胃部开始痉挛,嘴里瞬间弥漫起血腥味,林诚素死咬牙关,被镣铐束缚住的双手紧紧攥拳。
“小心,他现在性格比较暴躁。”
一只手将余光里几道身影推至后方,转而覆上他的脸颊,嘘声试图安抚,“冷静——”
带着血丝的液体从嘴角溢出,淌满那人的手背。
“没事,没事。”那人接过纸巾擦拭手上的呕吐物,“开始吧。”
话音落下,几双带着医药手套的手将林诚素的脸强行摆正,“不要——”意识到什么,林诚素骤然瞳孔一缩!
他开始无比暴躁地在椅子上挣扎起来,看着强光中那道熟悉的身影,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
愤怒,绝望,蚀骨的思念和恐惧将他吞没,他不想忘了他,更不想在应激反应中变得厌恶他,测试心率的仪器发出尖锐的爆鸣,所有情绪刹那间化作一团滚烫的灰烬,在空荡荡的胸腔内翻涌,林诚素咆哮着,像只战斗中的野兽,本能和理智疯狂地撕扯!
然而下一秒,强烈的电流贯穿全身,愤怒的咆哮陡然间变成一声哀嚎,理智瞬间被难以承受的剧痛击败,遵循着本能,他抗拒地在坚硬的桎梏中拼命转动眼球。
“够了,拿走,求求你们,不要让我再看到他!”
他苦苦哀求,直到额角被固定器磨破,流出的鲜血渐渐浸透身下的躺椅——
…
……
深夜,漆黑的客厅,卧室内传出一声微弱的申银。
林诚素蜷缩在床上,眼球在眼皮下剧烈转动,气息中透出血腥味,牙龈被硬生生咬出了血丝,“走开,不要让我看到他——”
声音逐渐变得浑浊,喉结滚动,喉底进而发出嗬嗬声,下一秒,林诚素从睡梦中惊醒,猛地翻身趴到了床边!
雪白的地毯霎时污浊,剧烈的呕吐声中,他艰难地喘息着,单薄的胸腔随着呛咳不断抽搐。
等胃里的东西被吐得一干二净,林诚素终于渐渐平静下来,陷在黑暗中的双眸泪光闪烁。
鼻尖涌动着强烈的酸涩,他捂着还在痉挛中的胃部,神情茫然不解。
怎么回事?
眼前似乎有强光在晃动,强烈到足以吞噬周围的一切,他闭上眼睛试图回忆,梦里那片刺眼的白中,似乎有一个身影若隐若现。
给他的感觉那样熟悉,仿佛触手可及,他竭力伸手,指尖没入雾色,却又遥不可及。
泪水滑落脸颊,林诚素睁开眼睛,浑身脱离般趴到床边,茫然的视线透过泪光,看向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
他是谁。
这个念头浮现的刹那,尖锐的刺痛再次袭来,林诚素头痛欲裂,在床上痛苦地蜷缩起来。
双手紧紧攥拳,硬是忍下了一声痛呼,他低下头,泪水旋即在床单上湮开一片湿痕。
第91章
昂贵的水晶杯盏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一只手端起酒杯,里面酒液晃动,似鲜血流淌的色泽令人感到不适。
林浩泽喝了口红酒,润了润嗓子,听见音响里传出的交响乐,眉眼间浮现一丝厌弃神情。
这些在他眼里矫揉造作的东西,总让他想起山顶那栋死气沉沉的豪宅,孙思灵酷爱听交响乐,歇斯底里的哭喊在沉闷的乐声中回荡,伴随着童年每一个冗长烦闷的日夜。
拿起手边的遥控器,交响乐眨眼间变成了震耳欲聋的摇滚。
歌手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中,啪嗒一声,林浩泽将遥控丢回到桌上,对面那个瘦小的身影随即一颤。
林浩泽抬眸看过去,嘴角滑出一抹冷笑,“怕?”
锋利的刀刃从盘中切下一块肥厚的牛肉,被他放进嘴里缓慢地咀嚼,周晓晓看了眼他手里的刀叉,后背瞬间爬满冷汗。
匆忙收回视线,他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呐,“没,没有。”
林浩泽轻哼一声,低头继续吃饭。
客厅内充斥着激烈的摇滚乐,歌手愤慨的嘶吼声贯穿心肺。
“那个,”片刻后,周晓晓突然在换歌的间隙开口。
林浩泽看过来,阴冷的目光随即落在脸上。
捏着刀叉的手隐隐颤抖,喉间发紧,周晓晓不着痕迹地用力吞咽了一下,“我已经两天没去上班了——”
“你那个破班,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林浩泽垂眸,无聊地切着盘子里的牛肉,“喜欢给人端盘子?”
因为那是野帮我找的工作。周晓晓吸了吸鼻子,竭力掩去眼底的难过,“我想打个电话给经理请假。”
“打啊,又没拦着你,屁大点事谁管你。”林浩泽一脸不耐烦地丢下刀叉,面前的人又是惊慌地一颤,他对这种反应感到厌烦,推开面前的餐盘起身朝门口走去。
周晓晓看着他用力甩上门,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膜间震动。
林浩泽出门了。
被折磨了整整两天,这一刻他简直要喜极而泣,听着外面跑车响起的轰鸣,周晓晓先是强自定了定神,然后迅速擦干净眼泪,咬牙慢慢从桌边起身,拖着残破的身躯朝窗边挪去。
撩开窗帘朝外面看,红色跑车席卷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消失在视野尽头,确认林浩泽真的走了,周晓晓用最快的速度爬上了楼。
浑身上下尽是撕裂般剧痛,几步路走下来他已经满头大汗,二楼到处是挣扎甚至搏斗的痕迹,他一眼都不敢看,怕回忆起那些可怕的画面,转而走进卧室旁边的书房,他从里面找到了自己的书包。
结果手机已经没电到自动关机。
周晓晓拿着手机在房间里着急地转了一圈,最后在书桌抽屉里翻出一只充电器。
连上充电器,他虚弱地靠坐在墙角,攥着手机望眼欲穿地等待开机。
深夜,红色跑车在郊区空旷寂静的马路上呼啸而过。
驾驶座上,林浩泽不断踩下油门,两边的景致飞速向后掠去,他颓丧的眼底一片空白,手边中控台上,导航显示的地址位于市中心某个高档小区。
忽的,中控台上传来的动静,他有些烦躁地瞥过去,随即皱起眉。
啧,手机没电了。
红绿灯前安分地停着几辆轿车,司机眼看着一辆红色跑车一路气焰嚣张地奔驰而来,下一秒,在路口一个急转弯,呼啸着朝着原路返回。
叮。
开机画面照亮紧张到极致的一张脸。
周晓晓用颤抖的手背擦去眼角的泪光,一时间满心激动又惶然。
该怎么说呢?他攥着手机,在马上能听见时野声音的激动中竭力思考。
理由其实早就已经想好了,就说是在餐厅打工时偶然间听到的。
只不过时野会信吗?周晓晓不禁有些担忧,但是转念一想,时野其实一直都很相信他,应该不会怀疑的。
想到这里,周晓晓稚嫩苍白的脸颊不禁有些羞涩地红了。
明天晚上,南港码头,新货。
蛰伏了这么久,忍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就是为了这一刻,又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昨天偷听到的消息,周晓晓解锁手机,颤抖着点开了和时野的聊天框。
他太专注了,又太想时野,紧张,羞赧,再加上连日的恐惧和疲惫,让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更没有听见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
甚至直到林浩泽推开书房的门,站在那里看到他后瞬间警惕地皱起眉,他依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时野的声音,刹那间让周晓晓的眼泪夺眶而出!
周晓晓一时间激动不已,抓着手机忍不住哽咽,“是我,我——”
电话那头十分吵闹,时野似乎听不清,将手机拿远看了看,然后有些迟疑地叫了他一声,“晓晓?怎么了?”
一队办公室,所有人已经整装待发,重大线索到手,似乎是一种好的征兆,大家都有预感,今晚嫌犯一定会出现。
眼看已经晚上十点,二十余人的队伍,分局那部分人马已经先行出发,沈清悦和刘畅也已经抵达酒吧街,正在那里一间一间酒吧进行排查。
“副队,走了!”张岩催促道,手里拎着自己的外套。
时野回头看了一眼,问电话那头的周晓晓,“有事吗?”
周晓晓听出他们正在忙,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听到一些消息!明天晚上——”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后面过来,抽走他的手机后迅速挂断了电话。
书房内一片死寂。
周晓晓僵硬在原地,看着面前惨白的墙壁,冷汗一寸一寸从后背渗出,渐渐爬满全身。
一道粘稠阴冷的视线犹如毒蛇在头顶盘旋,周晓晓仿佛听见死亡来临的嘶嘶声,席卷着强烈的杀意,将空气中的温度尽数吞噬。
瞪大的瞳孔渗出血丝,肝胆俱裂中,他听见身后响起林浩泽阴冷的声音。
“余小文,你在找死。”
嘟嘟嘟——
时野盯着手机,有些疑惑地皱起眉。
周围太吵,时野没有听清周晓晓刚才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他好像提到了什么消息?
他这段时间没顾得上关心周晓晓的动态,电话里周晓晓几乎很激动,看着突然被挂断的电话,时野转身一边和张岩他们往楼下走,一边回拨了周晓晓的手机。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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