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 第37章

作者:纸如云烟 标签: 古代架空

二人厮见一番,薛青松便将他引进谷中,走过重重房屋,径直到了书房外头。窗边有人坐着,紫袖跳过去笑意上脸正要叫师父,那人探头也瞧他,彼此都是一愣:屋里坐的竟是大般若寺中新入魔教的那文士。

薛青松大大咧咧早已走了,文士笑意洒脱,迎着上来,招呼他道:“在下兰泽。久违了。”声音依然谦和温润,“往昔在大般若寺中与殷少侠有过一面之缘,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紫袖茫然一刻,慌忙道:“兰大哥叫我紫袖就是。何止一面之缘,你当时蒙面帮我,英雄大会当天,我就认出了你。”兰泽见他识破,只淡然一笑。紫袖又想起他懂医术,赶着问:“我师父伤得重不重?”兰泽道:“伤口甚浅,好得也快。教主还要半个时辰才来,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泡些安神的茶给你喝罢。”说着去架子上取来几个瓶瓶罐罐动手泡茶,又同他闲谈。

紫袖见他脾性温和,胡乱聊了几句,终于忍不住问:“兰大哥,你认得千手观音,是不是?”兰泽毫无掩饰之意,答道:“千手观音正是家兄。”紫袖便了然道:“原来千手观音前辈是你大哥,名叫兰汀。”兰泽道:“正是。”

紫袖确认了此事,也明白了他当时的举动,又试探着问:“你当真不是同我师父商量好的?”兰泽笑道:“教主功力通神,凭我一人又如何同他商量?我此前没见过他。”紫袖感慨道:“你真是勇敢……”想说些甚么,却又怕触动别人的伤心事。兰泽却说:“机不可失,我也没有更好的路可走。”

他眉清目朗,文质彬彬,甚至带着和善的正气,与花有尽曹无穷他们全然不同。紫袖打量着兰泽,猜测他和展画屏年龄相仿,只觉他无论如何也不像魔教中人;再想到胡不归不但伤了他的哥哥,还差点要了他的命,未必只是偶然,不禁悚然心惊。只是明明在说复仇的事,兰泽言语间却心平气和——换了自己,想必绝没有这份气度。

展画屏推门进来,见他二人坐在一处喝茶聊天,视线便投向了兰泽。紫袖跳了起来,看他只瞧别人,心中微酸,却听兰泽道:“我们在观音殿见过面,这世间说小也真是小。”展画屏闻言点头,也带着一丝笑意。兰泽便收了自己用过的碗,告罪出了门去。

紫袖看他二人甚是默契,本来有些醋意,及至屋里没了旁人,倒不好意思起来,只管给他倒水。展画屏喝着道:“这次来得倒快。”紫袖这才想起自己是从哪里看到的地址,更是羞得说不出话。

展画屏看了看他,半笑不笑地问:“陈麒枢不给你吃饭,还是费西楼罚你了?”紫袖蹭到他身旁,忸怩着说:“我瞧瞧你的伤口罢。”说着斗胆便向他领口里头摸。展画屏抬手捏住他的腕子,如同一个铁箍将他焊牢,盯着他道:“出手的时候痛快,现在后悔了?”紫袖心里难受得很,当即脱口而出:“我每天都后悔!你不打我,我反而刺了你……”把泪意忍下去说,“我睡不着,还做了梦,都是我不好——这世上无论谁伤你,唯独不能是我。”

展画屏松开他的手道:“后悔得面无人色,还朝这里赶,有甚么事?”“我想见你。”紫袖低声说,“你让我在这里住一阵子,好不好?”见展画屏不说话,忙改口道,“我住几天……三天!就三天。”

展画屏只看着他,还是不说话。紫袖眼看强留无望,声音越来越低:“一天!我明天再走,就住一天,好不好?”

四目相对,展画屏的眼神闪了一闪,说道:“你去找曹无穷。要住多久,跟她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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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五没来得及发,初六定个时,06:06。

打得告一段落,来谈谈感情~

第90章 愿心不乱(2)

紫袖听他这样说,眉梢眼角都堆满了笑,就此在魔教住下了。曹无穷果然给他安排了一间屋子,紫袖千恩万谢之余,向她保证绝不乱跑,也不多问。曹无穷挤出一个虚伪的笑来说:“你自然整天跟着你师父,请你乱跑你也不肯的。”

话虽如此,他也不敢成日黏着展画屏。五浊谷地方不小,紫袖除了日常练武,便想到处帮点小忙。除了曹无穷肯支使他,众人都知道他是教主徒弟,真有事也不叫他,到头来他最常去的还是书房,见得最多的也不是展画屏,而是兰泽。

魔教搬来这里时,也带了许多书册,只是赶上英雄大会,都不得闲,始终不曾好好。如今兰泽来了,便将此事揽在身上,将书籍归类送到各处,也将展画屏的书房逐渐出个模样。紫袖见他一个人做事,便给他打打下手,送书抄单子,初衷不过是多在书房停留,兰泽却言谈亲切,两人很快熟悉起来。

本来每日都能见到展画屏,紫袖欢喜无限,只是绝没想到,令他最不痛快的,竟然就是兰泽。许是因为治伤的缘故,兰泽对展画屏的日常起居了如指掌,无论说起甚么,都能娓娓道来。紫袖心中泼醋,却跟在他后头,将展画屏平日吃甚么用甚么都默默记下。如此数回,对展画屏的一些喜好也都熟记在心;有不明之处,就偷着去问曹无穷,不几天有些事便能抢在兰泽前头预备了。

即便如此,当兰泽和展画屏说话的时候,紫袖还是会避开——这两人站在一处,如同加了罩子,旁人都被排斥在外。

他和兰泽谈过三言两语,越发确定,展画屏去英雄大会,看似了断那些旧债,实则是为兰泽的哥哥报仇:他穿针引线,煽风点火,只为逼得胡不归说出往事。紫袖不需去问,也知道展画屏不但见过“千手观音”兰汀,而且交情匪浅,才会这样费心思,不惜在高手环伺的大般若寺中与胡不归斗剑。而兰泽正因明白他的意图,才会站出来配合他,也是保护他:如今江湖上都在说,胡道长是抱着赎罪之心自尽,以保去来观多年清誉;展画屏那些零散的推波助澜反而被忽略了。与此同时,展画屏始终没有表现出和“千手观音”有任何关联,甚至在兰泽要加入魔教的时候,也只淡然以对,他是在保护兰泽。

这两个人此前甚至没见过面。

那份默契让紫袖又妒又羡,再想想自己划了展画屏一道口子,看兰泽难免更不顺眼。可兰泽实在是太温厚,对他有问必答,他只能默默地不痛快,却丝毫发不起火来,甚至越相处越觉得兰泽为人实在不错,心甘情愿来帮他抄书单子。

抄书单子!

紫袖看着手边一摞纸,再看看专注挑书的兰泽,只恨自己没用。他从前最不耐烦做这种事,顶多写写《寄展獠书》;只为接近了这位情敌,竟然已抄了两天。他一边恼恨,一边勉强又写,眼皮止不住打架,小字渐渐模糊。终于,在温煦阳光中,他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屋里只剩他自己,面前却搁着一块丝帕。紫袖拿起来看,上头像是染了些墨迹。他本来想着兴许是兰泽落下的,心里忽然一动,拿起来轻嗅,果然带着一丝极淡的熏香气息。

是展画屏来过了。

紫袖正暗自窃喜,兰泽一步迈进门来,看着他笑道:“脸上没擦干净,洗洗罢。”紫袖茫然走到水盆边,对着镜子一瞧,才见脸上还残留着淡淡墨迹,想是趴在纸上沾染的。一边蘸水来搓,一边抿起嘴眉花眼笑:这必定是自己睡着滚了一脸,他给自己擦过,又将帕子留下了。

他又坐回桌前去,紧紧攥着那条绣工精细的帕子收进怀里。放在从前,谁会相信这是展画屏的物件?即便当下,他也不信这是展画屏自己挑的。

几天下来,紫袖收获了许多对展画屏的新认识,意外发现他并不难懂。只要他不再刻意回避自己,甚至在一些地方堪称简单,他比六王爷,比杜瑶山,都要直接。他不知道这是展画屏的习惯,还是和人打交道太多,只为避免麻烦;总之给他省却了不少弯弯绕。

展画屏吃饭除了口味淡些,旁的不计较,有两次倒是兰泽挑走一盘吃了,紫袖问时,才知道这菜对伤口不好;他的衣裳,包括手帕,应当也是曹无穷她们置办,展画屏只管穿,从来不挑剔。

他也会指点魔教教众武功。薛青松与他过完招,狼狈地来找兰泽上药,兰泽给他裹好伤处,轻轻一拍道:“年轻人,跟着教主不吃亏。”薛青松哈哈大笑,连连称是。

紫袖看了几次,逐渐看出了门道:魔教众人对展画屏都是敬重的,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旁人精心准备,因此他只管接纳,指点武功更是不在话下;甚至连有人叫他的时候,即便不说话,他也会向那边看上一眼。

那是一种回应。

他像是明白了英雄大会前夜展画屏为甚么去找自己。他始终追着展画屏,向他表露心迹,传递消息;而展画屏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要有所回应。

兰泽说得对,跟着教主不吃亏。

因为他们教主就是这样的人。

紫袖按了按放在衣袋里的丝帕,心里有些酸软。如果自己搞不懂,也许他永不会提起。

一天的书整完了,他没有走,留在书房,直等到展画屏来。他去书架上拿册子,紫袖飞身一扑,将他扑在一旁。展画屏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转了半个圈,接住他问:“写字写多了,又发疯?”

紫袖逼近他问:“我那时刺伤了你,你为甚么不怪我?”展画屏不以为意地说:“怎么还有上门讨打的?”紫袖心里涨满了莫可名状的激动,说道:“你看出来我想叫你走,却不要我落人口实,宁可自己顶一个无情无义的骂名。你不想叫我吃亏。”

展画屏眼神中流露出一点意外之色道:“跟兰泽学聪明了些。”“我才不跟他学。”紫袖忿忿地说,“我都是跟你学的。”听他又提起兰泽,忽然生出一丝焦急,抱住他的脖子,放低了声音说:“我还跟你学会了一件事,要你指教。”展画屏问道:“甚么?”

紫袖靠近他,贴住了那双唇。他伸出舌尖,像那天展画屏对他做的一样,探进他口中去。他努力去拨动展画屏的唇舌,努力想去融化他,手心贴着他面颊线条滑动,自己心里却先化开了。

一吻终了,他睁开眼睛,展画屏问道:“完了?”紫袖惶然道:“……嗯。”展画屏手掌包着他的后脑勺,将他一拉,便重重地亲了上来。紫袖攀着他的膀子,整个人贴近他的怀里,被他的气息裹住,直到浑身发颤,只感觉有个位置尤其烫了起来。展画屏的双唇从他嘴角再碾过一次,才撤回半尺外,低声问:“学会没有?”紫袖边喘边说:“我下回……做得不好,你就还像这样教我。一直不好,就要一直学。”

展画屏忽然想到了甚么,意味深长地说:“我问你。那天夜里你一开始哭着同我道歉,是为甚么?”紫袖一想,满脸都热起来,枕在他肩上嘀咕道:“因为我……我太快了。”他不敢看展画屏的眼睛,只瞟见他的嘴角弯弯,竟然在笑。只觉脸上又热了三分,不由得紧张起来,方才发烫的位置也局促地平复下去,认真解释道:“我想要你快活……我会用心学。”

展画屏沉默着,忽然将他抱紧了些。紫袖两手环住他的肩膀,只觉心跳得很快,大概又要被他笑了。

正要再说甚么,展画屏将他放在一旁,起身出了外间去。不久果然有人推门进来,兰泽对展画屏道:“凌云山费掌门在江湖上放出话来,只求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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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赶在12点前发送,太开心了啊啊啊

第91章 愿心不乱(3)

紫袖猜想是当初的事情有了结果,见这两人并不回避自己,想来对这件事并未抱持甚么敌意,心里一松,仍然出了书房,不妨碍他们商议。

次日展画屏便叫人去回话,言明魔教如今驻扎五浊谷,叫凌云派只管来。紫袖没料想他竟然不再遮掩踪迹,起初惊讶,随即猜测魔教兴许是要借此机会,从此在江湖上公开露面,也是好事。

过不数日,他便率先动身出了五浊谷。心中畅快,脚下也轻捷,向东北迎出二百多里,便遇上费西楼一行人,见凌云派十数人乘着快马,竟是各门下都有弟子来了;杜瑶山自然同着明芳在一处,身边带着宋德君,跟在西楼身后。紫袖只说自己半路赶来,一一招呼过,见陆笑尘、何少昆、慕容泣来到也罢了,竟连醉心参悟剑禅的大师伯成玉都在其中,大出他意料之外。

众人一齐赶到五浊谷外四五十里,西楼便叫止步下马,以示敬重。何少昆自行前去,不多时便与一人一起返回,紫袖一瞧,正是薛青松。

西楼上前行礼道:“凌云派费西楼前来拜谒。”薛青松忙向众人还礼,又通报了姓名说:“教主随后即到。劳烦各位随我再走一程。”凌云派众人本来面色肃然,此时年轻弟子便各自暗暗传递眼神。又走十多里,到了宽绰地方,薛青松方道:“传说此处是古时点将台,地势开阔,正适合会面。”

紫袖随着大伙儿站在一处,见也跟来不少看热闹的江湖好汉,同样不敢擅进谷去,便在附近等着。只听身边杜瑶山低声道:“大魔头既然迎出来,想必今日这关应当不太难过——可见咱们掌门脸面也不小。”紫袖点点头道:“师父必然知道大师兄不肯擅闯。”明芳却一脸紧张神色,看着紫袖勉强笑笑。

过不多时,展画屏果然带着魔教教众前来,走得甚快,两班人马便在点将台迎上。西楼连忙上前行礼,口称“教主”。紫袖心中有些别扭,自然知道师兄不能随便管展画屏叫师父:西楼如今是掌门了,一旦公然这样称呼,整个门派都矮了一辈。他偷眼看着师兄,见他话音虽稳,衣袖却在轻颤。

见过了礼,西楼便开门见山道:“今日一见,只为将旧事说个水落石出。”又朝旁边江湖人士一比,“这许多江湖朋友,也都做个见证。”

围观诸人自英雄大会后,早对两派旧怨的内情十分好奇,此刻便催他快讲。西楼道:“敝派弟子宋德君,曾在两年前魔教上山时受伤,神志有些不清醒。如今已能说话了。”

宋德君便上前几步道:“弟子当夜曾在云起峰遇见太师父凤桐,和另一位师叔,说的是……是曾经打伤……”抬起头看了一眼展画屏,又道,“打伤了展前辈的事。”他说话甚慢,却也简洁,众人都十分耐心地听。紫袖见他言语竟比数月前灵便了这样多,大喜之余,也知道必定耗费了师兄师姐许多心力。

西楼略一侧身,陆笑尘又上前来,将展画屏幼时被凤桐所伤一事简要说了。周围众人不禁大惊,见展画屏面上不辨喜怒,魔教众人都脸色不善,便知十有八九是真的,暗自感叹:“幼时受伤,必然耽误了学武;何况是自家师父下手,实在心寒。”

这时宋德君又道:“弟子当时听见,大惊失色之余,被太师父发现,便将我打落山崖……”紫袖吓了一跳,此前一直以为他是失足摔下,不想竟然是被自家人所伤;许多人也低呼出声。宋德君淡淡道:“幸亏慕容师姐将弟子带回山上,用心医治,今日方能开口说话。”又向身后一拜,“德君终身感念慕容师姐、明师妹和几位师兄的救命之恩。”再起身时,眼泛泪光,对展画屏一拜,慢慢回了凌云派中。

西楼又道:“敝派弟子殷紫袖,从宋德君处得知此事端倪,才牵出这件旧案;另外也曾听见凤桐与另一位师长对话。”转向紫袖道,“当时你听了甚么?”

紫袖便走出来,扬声将潜入书房的详情复述一遍,又说:“只是说话声高低不一,没听清楚。弟子不知他们是在何处说话,起初以为是在凌云阁中,如今想来,却没听见脚步声。”

西楼点头道:“说话之人确实不在阁中。”随即又道,“敝派杜瑶山,根据宋德君的指认,在山下寻到蛛丝马迹,发现竟有一条密道,直通向凌云阁。展教主可知密道一事?”众人听到此处,已经呆了,连紫袖也始料未及,全部眼光都看向展画屏,只见他神色如常,稳稳当当地说:“本座就任掌门时,凤桐并未告知此事。”

西楼便道:“这条密道,山下是出口,上头的入口便在掌门静室中。”众人发出一声惊呼,西楼继续说,“在下着人掘开了入口,从中寻到两具尸骨。密道中甚为干燥,尸身衣物尚未全然腐坏。经查验比对,一为太师父凤桐,一为二师伯赵振南。”众人当即哗然,紫袖略一思索便即明白,自己当时赶上的,极可能便是这两人趁展画屏不在阁中,又不见旁人,便进密道去。

此时旁边有人问道:“凤老前辈他们的遗体为何会在密道中,可有定论?”西楼便一转头,慕容泣当即上前来向众人道:“弟子慕容泣,赵振南正是先师。先师身中太师父掌力,肋骨断得厉害;太师父身上刺着先师佩剑,因此殒命。”众人听他二人竟然动了手,都是倒抽凉气。

西楼接着道:“太师父身上带着密道的钥匙,二人衣物都有灼烧痕迹,想来展教主派人上山放火之时,他们趁众人不备进了密道;看密道中血迹,走出不远,便动了手;兴许也有烟气熏染之故,总之未能下山,便双双归天。”

众人一时肃然,他二人说得简要,却不难想象那师徒两人在幽暗密道中厮杀的可怖情景。西楼不作稍停,又说:“赵师伯身上带着一封信,用油纸封得极好,竟安然无恙,如今是现成的证物。其中提到太师父当年对展教主的不义之举,亦略述其余,虽未说明,却言称一概由太师父主使,弟子某某几人协同。”说着果然自身上掏出来一封信,迎着众人复杂的目光道,“当时情状,兴许是太师父知道赵师伯有意反叛,先下手为强,却遭反击;兴许太师父只是想杀人灭口,却没想到赵师伯带着这封信。此信本应原封不动拿来此处,给诸位朋友同阅;只是事关敝派数条人命、过往是非,费某便率先启开读了。彼时在场多人,有目共睹;如有一字谎言,费西楼死无全尸。”

说罢走上前去,双手奉至展画屏面前。展画屏抽出信来看过,西楼又叫人拿给众人传阅,自然又是议论不休,最后才传回紫袖手里。他看那信中,果然与西楼所言无异,虽未明说做了甚么事,却将人名都写在上头。他再看几眼,猛然醒悟旁人在议论甚么,只觉触目惊心:这一串姓名,正对应凌云山大难当夜,横陈在凌云阁前的几具尸体。展画屏自然不在上头,因此死而复生;这几位师叔伯和师兄,可不正是被魔教索了命去?

他将信还到何少昆手里,心中却在默想:除这几人之外,魔教必然打算一并杀凤桐和赵振南报仇,结果被两人逃进密道,不曾得手;从英雄大会的举动来看,展画屏显然是睚眦必报——方思泳被卸一条胳膊,仍然逃不过被他摘了脑袋,他又怎么会放过这两个人?是魔教一直在暗中搜索,还是……

不及多想,西楼又已将手一招,后头上来两位弟子,开了包裹,一人持长剑,一人持书册。紫袖圆睁双目,心中连连惊叹。只听西楼道:“敝派镇山之宝凌云双剑和凌云剑谱,都从二人身上得来。同样是在场多人,有目共睹。”

那两名弟子便将剑与剑谱奉与众人看过。展画屏只扫了一眼,淡漠得像是仅仅出于礼节;旁观的江湖好汉却都议论纷纷,此前都说魔教杀人抢宝贝,没想到戏码竟是如此。

旁人也还罢了,紫袖当真是不晓得,见师兄条分缕析,说得头头是道,不禁又惊又喜,激动得微微颤抖;明芳拉着他的手臂,也在发颤。师兄妹两双手紧握在一处,紫袖心中千言万语混作一团,不知这短短十来天,西楼费了多少工夫和杜瑶山找这条密道,又费了多少口舌说动这些人一齐来作证。明芳含泪道:“紫袖哥哥,你说这剑和剑谱被他找到,是天意不是?”紫袖看着西楼的背影低声道:“大师兄注定要当掌门的。”

这时西楼已朝众人道:“本想赶在英雄大会之前办妥,只因费某力有不逮,未能成行。好在数月来集凌云派上下之力,总算令此事略微明晰。”对展画屏道,“今日来此,便是为还原全貌,与教主打开天窗说亮话。当年旧事,实非义举,教主着人上门,自然为复仇而来。如今若另有指教,也请一并在此说明,西楼自当领受。”

众人此时已全然明白,这位新掌门,是带着人来魔教消灾了,各自心中百感交集;见他口齿清楚,不卑不亢,面对魔教众人和曾经的师父,既无畏惧之色,亦未曾刻意放低姿态,不失名门正派的风范,又长成一派仙风道骨,已全然是个首领模样了。当下都等着展画屏发话,不知这两派的恩怨,算不算就此了结。

展画屏尚未开口,已听一旁有个尖利声音嚷道:“你山上对我们教主下了狠手,旁人不计较,我倒要计较。你这小掌门,老的死了,骂你小的成不成?”

众人都朝魔教教众那里瞧,紫袖听这声音陌生,像是不认得,正恼这人对师兄无礼,却听西楼道:“费某如今忝为掌门,自当领受凌云派的罪责。江湖上的骂名,也由我一人承担。”

那人便道:“好,你接我一招,咱们再说道。”说罢从人群中一跃而出,站在两派人马当中。西楼正要应声,紫袖早将他一拉,自己朝前一纵,站在场中道:“凌云山人多得很,若小弟接不住英雄一招,再由掌门师兄下场,可使得?”那人笑道:“都是教主的徒弟,谁来不是一样?”

紫袖这才打量起那人,见皮色微黑,眉目浓丽,面貌妖娆,身量苗条;身着男子服饰,衣裳的颜色却是轻红淡紫,分外鲜妍。他一时无措,冲口问道:“该称呼阁下大哥还是女侠?”问得虽是诚恳有礼,周围却立刻便有人哄笑出声。

展画屏听了这话,面不改色,却将眼神飘到对面,看了一眼费西楼。

西楼立即谦恭地把头低了下去。身边的杜瑶山见他神态有异,问道:“你怎么了?”西楼低声道:“造孽。”

杜瑶山看周围人都望着场中,没人留意他二人,便悄悄又道:“他那一眼是甚么意思?看你做甚么?”西楼道:“那一眼的意思必定是说:看看你带的好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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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楼:你这里好多衣裳啊。

杜瑶山:快帮我挑挑,黑色蓝色,穿哪件好?

西楼:还不都一样?你今天怎么了?

杜瑶山:第一次见你师父,我总得打扮打扮。

西楼:……你想多了,他不会看你的。

杜瑶山:啊?我这么光芒四射,还有谁会不看我???

西楼(翻白眼):……我吃饭去咯。感谢可爱小朋友的海星和评论!看评论金的好开心。

第92章 愿心不乱(4)

杜瑶山立即悲愤道:“怎么能怪你?这憨货向来如此,许多话张口就来,又不止今天一回。照这样说,还不都是他师父惯的?我看说不准魔头也正偷着乐呢。”西楼面无表情道:“你头回见我师父,还是不要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