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 第50章

作者:纸如云烟 标签: 古代架空

紫袖半日来跟在展画屏身后探头探脑,见他始终不提,再也忍不住,问道:“你知道瑶山哥来做甚么的?怎么都不问我。”

“有甚么好问,”展画屏道,“你师兄有心让那黑炭头来的。”紫袖哈哈笑道:“早晚有这一天,让你先看看他。瑶山哥敢独闯教主家,也算有胆色罢?”

展画屏拉一把竹椅坐在廊下道:“西楼一早知道,有你在,我既不会为难凌云派,也不会为难那黑炭头。”朝他瞧了一眼,“这是他强于你的地方。”

紫袖也在他身边坐下,说道:“我听过有人说大师兄强横不足,当不得掌门之位。但是我也知道,有他在山上,你其实放心得很。再有瑶山哥同他作伴,也是好事一桩。”

“我为甚么放心?”展画屏将他揽着,“你同我讲讲这其中的道。”

“我不懂甚么道,”紫袖道,“可我懂你。我就知道你是放心的。”

展画屏看着他,突然一笑,说:“这是我们紫袖强于其他所有人的地方。”又道,“看罢,那黑炭头还会再来。”

紫袖听他夸自己,心里甜得发抖,又听他奚落杜瑶山,不由笑道:“瑶山哥是好人,也是我的贵人。我跟着他学当捕快,也才找到了你。若不是他,我还不知要熬多久。他这回找过来,也是问我的事。”说着便把杜瑶山来意说了一通,又道,“玄火州姓殷的又不止一家,凌云山境内也有不少人来往,谁知道是哪个将我带去山上丢了……说不准竟是外地过路的人呢?”

展画屏听着他自言自语,忽然说:“我当时并不是在山上拾到的你。”

“甚么?!”紫袖乍闻这一句,径直惊跳起来问道,“不在山上,又在哪里?还是说……你从哪里把我抱走的?”二十多年来,满凌云山的人都知道殷紫袖是展画屏从山脚捡来的,这话他从刚走路就倒背如流,现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叠声赶着问起来。

展画屏见他大为震撼,伸手又将他拉了回来,安抚道:“是我拾的没错,只不是在凌云山上。”像是在回忆中搜寻着甚么,“离凌云山十多里地,是在一个大院子外头。”

夜色深浓如墨,越发衬得星光璀璨;院里四角放着几盏灯,映出融融微光。山风甚凉,紫袖依偎着展画屏暖呼呼的身躯,犹如听他讲故事一般,听着多年前一无所知的自己,究竟如何与他相遇。

“我七岁上山,”展画屏道,“那时候虽也练了阵子功,终究还是孩子,因此常背着凤桐,将十天的功课压在九天里练完,省出一天来偷跑下山去玩。”

紫袖噗嗤笑出来道:“你竟也有贪玩的时候。”展画屏微笑道:“九天里格外发奋,这省出来的一天就分外宝贵,我四面八方哪里都跑去看,也不嫌累。那年腊月十八,就跑到了西边去,本来荒无人烟,又下了雪,打算快些回山;却看见脚印,误打误撞跟到了那个院子外头。”

“就看见了我么?”紫袖笑起来。

“那可不,”展画屏说,“一个红包袱,竟然真包着个娃娃。我看你尚有呼吸,冻得也不知道哭,就忍不住拾了起来。一看脸蛋吹得通红,眼睛勉强睁了一睁,却漆黑漆黑的,明明活着。那院门口死气沉沉,不知有人没有,我又不能久留,便将脚印扫去,揣着你回了山,只跟凤桐说是山脚下捡来的。”

紫袖听得有些发怔,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幅画面,纷纷扬扬的大雪里,那少年俯身抱起襁褓中的婴儿,就此将两段人生联结在了一处。而他因这善念荫庇得以生长,对那潇洒少年的点滴依恋,终于被十几年岁月酿成了入骨相思。他又想起展画屏那一番令他身魂俱颤的“遗言”,在他面颊亲了一亲,小声说:“我总以为是我等到了你,没想到起初是你找到了我。”

展画屏将他抱紧些,却道:“只可惜那时候不懂,名字起得随意了些:早知道不该起成这样,倒显得有点薄命相;叫个招财进宝甚么的,听着也壮实有福。”

紫袖听他说得认真,一时狂笑起来,捶他道:“我内功都练到第二重了,你还嫌我不够壮实?”

展画屏意味深长地微笑,紫袖蓦地想起两人帐子里说过的玩笑话,一面害臊一面也笑道:“还不都怪你,给我使妖术。”又问,“那院子里是甚么地方?若是有人将我丢了出来,可不能就这样大大咧咧放在门口罢?”

展画屏道:“自从将你带回去,我像是有些心虚,尽管并无人来寻孩子,也许久不往那处走;后来再去时,已破败凋敝,没有人了。再过些年,我才明白,并非有人将你丢了出来,而是要将你送进去。”摸了摸他的头,轻描淡写地说,“那里曾经就是千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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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泽:啊我们魔教的APP增加了新板块,叫……《今日教主》?

紫袖:是甚么?

兰:内容是……五浊谷居民投票要看的脑洞剧情,请求真人表演。第一期是……“想看大家海滩度假,紫袖给教主涂防晒油”?

杜瑶山:噢哟插图很清凉嘛!

西楼&紫袖:师父——

展:滚滚滚,不演。谁弄出来这个东西?来我书房一趟。

兰:啊,那没办法,我现在留言要求剧情改成紫袖给我涂,我们来演。

杜(鼓掌):好好好哇哈哈哈哈!

西楼:啊快看!师父脱衣裳了!感谢可爱小朋友的海星和留言~

第118章 绿酒金杯(5)

“千……千帆院竟然在凌云山旁边?”紫袖惊诧无已,问道,“他们究竟是做甚么的?嘉鱼说那里收养了许多孤儿,当真如此?”

展画屏道:“千帆院早些年的管事,或许着实出于善心,才建了那样一个处所,只不过未能持久。”

紫袖茫然道:“可是,肯照料孤儿的,不都是好心人?像凌云山上大伙儿,也把我拉扯大了。为甚么嘉鱼说他们杀人不眨眼,来截咱们的又都是些那样的家伙?”

“凌云派毕竟是正道门派,没着没落的孩子也只你一个,又没甚么心机,才稀里糊涂滚大了。”展画屏道,“千帆院并不像凌云派有些势力,不过勉强温饱;后来有一任管事加了‘掌院’一职,开始在孩子群中挑人习武,才越来越没有人模样。在那种地方,一旦有出挑的,必然更多人坐不住——谁狠谁出头,有样学样,逐渐剩了一帮不见日光的鬼魂。”

紫袖默默地回想起遇到的几批人,心中暗自发抖,不知道如果自己就这样被留在那里,还能不能见到如今的星空了。他看向展画屏道:“他们既失了踪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起初不知道,”展画屏说,“我下山游历江湖,结识的人多了,才辗转听说这件事。本来与我并无太大干系,只是凑巧两边都不是甚么好东西,魔教不少人吃过他们的亏。只因千帆院出来的人手狠嘴严,透露的消息太少,又经数次迁徙,找起来殊为不易。”又笑了一笑,“你那位海棠姐姐,提起千帆院,便恨不得将所有人食肉寝皮。既如此,何必又放过他们呢?”

紫袖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不难想见迟海棠和千帆院必有深仇,思量着道:“从那六畜、四魔来看,千帆院里头的人,身手竟都不赖,看来都是拼出来的。”

展画屏道:“在千帆院有个名头,自然少受些气;哪怕去土财主家里当看门狗,也比混在那种地方强得多了。能送进有钱人家,难免多少给点谢礼——时间久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逐渐便成了有人向里头送。”

“那不是成了卖孩子?”紫袖不禁一语道破,越想越是心惊,“既有利可图,自然有人拐了小孩送进去,总归是旁人生的,这才叫无本的生意……说是孤儿,也未必都是罢。”

展画屏应道:“我瞧着多半是拐来的;至于你,当时包袱倒是干净,兴许是家里过不下去,以为放在那里能有条生路。”紫袖带着些怅然道:“应当是的。不知内情的平凡人家,大抵以为进去比在外头活得好。”

夜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他满心波澜,又思及展画屏在魔教多年,双方一直拉锯,竟到了如今这个境地,也是不死不休的打法。兀自一脸感慨,已被展画屏提了起来道:“睡去罢,明天早起练功。”

紫袖十分听话地去睡了,然而次日练武,总不免出神,止不住设想若自己进了千帆院,究竟能活上几天。展画屏说得简要,可也不难想象那里头有多么像是个斗兽场;他自忖就凭儿时那软弱性子,在一众无依无靠的小孩当中,绝不会当真“出挑”——单说那“六畜”,便已比自己下山前强了许多倍,不等熬到那个位次,一定早被撕成了渣。

展画屏预备了几条长长的竹竿竹片给他练手劲,便去竹林中练剑。紫袖一面双手轮换不断劈甩,胡思乱想之际难免又感叹起那句“人生无常”,一分心却被竹子“啪”地抽在手臂上,手肘一片红肿,麻了半条胳膊。他定了定神,有些自责起来,去拿药酒来揉,又见只剩一个瓶底儿,便自行去了地窖里找酒。

院子不大,地窖却不小,黑洞洞一片,酒坛子靠里摆着。他仗着自己鼻子灵,挨着闻过去,要找一坛气味轻些的:一来不忍心拿上好陈酿去揉搓皮肉,二来不想酒气太重扰到滴酒不沾的展画屏。嗅来嗅去,正犹豫不决,却见最里头黑窄处被灯光映得朦胧,像是有几个更小的坛子摞着。此前他不大下来,并未留意,待走近了,才见几小坛酒下头压着一只木箱。

箱子盖得严丝合缝,却没挂锁。自打知道这里只有展画屏一个人住,他早就放开了手脚,此时好奇心起,便将几个坛子搬开,掀了箱盖,却见里头细密如波,粼粼有光,是一套战甲;甲片在灯光下幽幽发亮,竟浮着一抹红芒。他拽起来瞧,触手冰冷坚硬,不知是甚么料子打的;虽有穿着痕迹,看尺寸展画屏又套不上,料想也是兰汀的旧物,便又放了回去。

那小坛子中的酒倒像是平凡之物,他提着一坛回了屋,调制出两大瓶药酒,剩了些随手倒在茶碗里,自己坐在门口擦手肘。

正揉着,展画屏一头汗回了来,见他揉得龇牙咧嘴,幸灾乐祸道:“不专心。”两步便跨进门去,直奔桌边,抄起茶碗喝了一大口。

看他干渴,紫袖本觉好笑,直到他喝进口中,才想起那碗里是酒,当即慌了,冲屋里叫道:“快吐出来!”却见他一愣,将碗放了回去,却将口中的酒“咕咚”咽了,随后自行倒水又喝。紫袖冲进去道:“都怪我弄得一屋子药酒味,你才把那个当成了水罢?”打量着他的面色,小心翼翼地问,“没事罢?”

展画屏脱了衣裳擦把汗道:“能有甚么事?一口酒而已。”紫袖看他一大口酒下肚面色不变,疑惑道:“你不是不喝酒么?”

展画屏道:“不喝又不是不能喝。喝酒容易误事,还是不喝好。万一喝多了,分不清哪是枕头哪是你,那还得了?”说着便接手给他揉伤处,随口道,“怎么不拿点好的来用?”说罢擦了手,便去地窖拿酒。

紫袖跟在后头只让他不要折腾,却想起那口木箱,便指着问:“那套甲是兰汀的么?伸手菩萨穿那个?”

展画屏循声望去,眼神瞬间沉了下来,略垂着眼睛道:“不是他的。那甲的主人,是兰汀的好友,也算是我的朋友。”

灯火忽明忽暗,紫袖看他神情有异,也明白了甚么,抱住他的手臂。

展画屏牵着他径直走到木箱前,启开盖子道:“若不是你提起,我都快忘了。”说着便动手将那甲顺。紫袖见他在箱子里拨弄两下,提起一个圆圆的物件,一瞧正是护心镜,也泛着些红光;他有些心虚地问道:“你拿这个做甚么?是不是被我弄坏了?”

展画屏在护心镜周围揿了数下,发劲一掀,竟像揭烧饼一般将护心镜又掀开了。紫袖看里头雕的有图案,提灯一照,登时“啊”地叫了出来:那护心镜朝里的一面,刻得獠牙怒目,赫然便是双角鬼狮!

他看着那熟悉的图样嚷道:“这是你们魔教那个图案……面具就是照着这个做的罢!”展画屏摸了摸那狮子面,低声道:“这还是兰汀亲手刻上去的。”将护心镜又扣了回去,将战甲规规整整摆好,轻轻合上箱盖。

紫袖看着他不自觉郑重起来的模样,忽然记起薛青松无意间说过一句话——他说自己是“半个将门之后”。他心里默默想道:说不准这竟是薛青松家人留下的遗物,只因这里安全,才静置于此。

展画屏已提起酒坛招呼他要走,紫袖出了地窖,看他神情如常,忽然问道:“在你之前,兰汀就是上一任教主罢?”

展画屏只笑了一笑道:“被你瞧出来了。”

紫袖道:“他既教你武功,魔教又有这样多的事与他相关,无论如何也该是老教主了。”他回想着展画屏向胡不归出手,逼得他在江湖好汉面前自行招认往事的情形,又说,“那战甲的主人,想必也已不在人间了。”

“没错,”展画屏拍拍他的脑门,“聪明得很。那一位去世时,兰汀已不在了,我才将这甲收在这里。”紫袖同他慢慢走着,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伤感——这在展画屏身上是极为罕见的。细细一缕伤逝之意攫住了他的心,叫他不忍再提伤心事,又不由自主抱住了展画屏。

两人停在原地,额头贴着额头。沉默一刻,紫袖又道:“我虽不是你教中的人,能做些甚么,你就让我去做。”

展画屏却不客气地说:“自然有的。过两天我要出门,跟我去么?”

紫袖当即兴奋起来,不加思索道:“当然去!”又问,“去做甚么?”

“养了好一阵,总该动弹动弹。”展画屏笑得愉悦了两分,“千帆院的尾巴露了一截出来,也轮到咱们舍些苦头出去。”

紫袖听他竟然要带着自己去报那一箭之仇,当即跳起来道:“太好了!我们两个伤成那等惨状,终于能把受过的气都还一还。”从怀里掏出那串珊瑚佛珠一扬,“管他再来甚么牛头马面,一概作法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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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可爱小朋友的海星和评论~!!

第119章 绿酒金杯(6)

两人回了屋中,重新配了药酒,紫袖兴冲冲猛涂一气,恨不得立时将全身上下涂成金刚不坏才好。展画屏捏着他的手臂道:“练得越熟,越出这种岔子——刚上手时哪敢分心?”紫袖垂头道:“就是说呢,竟疼得很,我以后再不敢了。”又扬起脸来一笑,“这回出门,咱们谁也不能再受伤。”

他心里暗自琢磨,在万竹林与世隔绝藏了月余,展画屏得以静心吃药练功,虽已大好,痼疾仍不能一时痊愈;自己好得毕竟快些,又有师父指点,功力飞涨,眼见已超过以往。因此答应展画屏同去时便已决定,此去无论多么艰险,自己都要多担着些,绝不肯再让他流一滴血。

展画屏像是明白他的心思,笑道:“那是自然。既给人找麻烦,哪有自己受伤的道?”

待家里收拾停当,二人便由翠木州朝西去。紫袖跟着展画屏,不数日便到了一道大水之侧,水流滔滔,不住滚向东南。此处名唤芍药江,是百卉江的支流,江面亦甚是宽敞,时而驶过几点渔船。展画屏一路都在隐蔽处做着记号,两人前脚在江边小镇住了,后脚便有客人前来拜访。

紫袖开门时,正迎着迟海棠和薛青松;两人见他,一时都是一愣,薛青松冲口便道:“你也跟着来了?”又去打量展画屏。

紫袖笑道:“我师父可是不吃气的人,我自然也不是甚么宽宏大量的徒弟。这等好事,岂能缺席?”

迟海棠将薛青松拉在一边,了然道:“以直报怨,最是爽快不过。”又对着紫袖道,“虽有师父带着,你也需当心点,别拖了后腿才好。”紫袖连连答应,迟海棠又向展画屏道:“这回左右两个院尊都坐不住了,左尊者有条船从南边来,途经此地;兴许掌院不久也要出来。”

紫袖见她将这几人说的明明白白,像是了如指掌,便问:“阿姐竟认得掌院么?这人在何处?”

迟海棠却道:“从前见过,如今未必认得。”展画屏便对他解释道:“千帆院的人死得勤快,如今早不知换了几回;若连掌院都换了,她也认不出。”

紫袖暗暗记下,又听迟海棠道:“其余两道尚未摸清,兴许扑个空。”这时薛青松忽然吞吞吐吐地说:“实则怪我。原本有一个接头的……一时情急,被我杀了。”

展画屏没有说话,紫袖见薛青松神情越发忐忑,迟海棠似是要为他求情,又迟疑着不敢开口,一时满屋里静得尴尬。正无措时,却见迟海棠悄悄瞟着自己,一双泼辣惯了的俏眼流露出央求神色,心中一软;也知道薛青松许是已吓得脚软,便硬着头皮对他道:“你……跟阿姐能来这里守到一个,已极难得了。”

迟海棠脸色一缓,续上话头道:“无穷妹子和灵芝寨嘉鱼寨主商量过,有意放出消息,说两派有意交好,教主尚在寨中。想来千帆院一时难辨真假,便有人去寨边窥探;又被你们一路杀过许多,人手调动捉襟见肘,反倒泄露了行迹,这才被咱们盯上。”又朝展画屏道,“我蹲了这许久,看千帆院的动静,既未额外防备咱们,也不像要围攻五浊谷的模样——不知是怕了,还是当真不剩几人。”

展画屏点点头道:“既如此,还是不要暴露身份。”瞥一眼薛青松道,“学着点。”薛青松脸上一红,唯唯称是。

紫袖听说嘉鱼出手相助,心中惊喜,又听展画屏问道:“选哪一路?”他此刻只想立即报仇出气,顺口便道:“自然打那个找得准的!”又想到迟海棠出了许久的力,自己一来便挑个现成的,怕她气不忿,一时犹豫起来。

迟海棠看他眼神,却笑道:“不打紧,区区一个左尊者,我也瞧不上,便留给你们师徒罢了。说不准现任掌院倒是个饭桶,被我碰上,还省了力气。”又对紫袖正色道,“别存侥幸的心,这左尊者手下的四圣已死在教主手里了,早些送他们团聚是正。”

紫袖恍然大悟,说道:“这不赶巧了么!冤家路窄,窄得近在咫尺,不会一会这位左尊者,可说不过去了。”

展画屏便对迟海棠道:“这里我们留下,你辛苦些,去旁处罢。”又叮嘱道,“不怕扑空,杀便杀了;一个一个来,早晚都将露面。”二人又说两句,答应着去了。

展画屏便同紫袖打点随身物件,掏出两把匕首;紫袖大喜,当下藏了长剑,只揣上匕首和佛珠。两人略作改扮,赶到附近码头,见地方不大,泊着些渔船,当即上去寻过一遭,一无所获,便在水边静候。

如此等过三四天,夜里才有几艘略大些的船只又来停泊,却也看似普通。紫袖躲在阴影当中,只听展画屏问道:“从哪边走?”他看了两眼答道:“从旁边小船上绕过去,不必沾水。”展画屏点点头道:“试试。”说罢便向渔船奔去。

紫袖跟在他的身后,只见他无声上了一条空船,随着船身起伏,如同夜风径直沿着黑处卷过,轻盈飘逸,不加停留,随即溜上另一条船。他一路都在观察展画屏,自然跟着学到了许多,此刻一边暗自赞叹他的身法,也加倍小心,溜了上去。

身在船上,才见值守的人有松有紧。连过两条船,紫袖看着展画屏闪身进了一处船舱,心中便有了底。他跟着进去一瞧,借着微微光亮瞧见不少鼓鼓囊囊的麻包,此外别无他物。他略有些失望,又却抽着鼻子闻了闻,伸手一摸,低声道:“是核桃。”展画屏也在几个麻包上摸过,说道:“这几袋还带着青皮。”紫袖暗自喜悦:这样早的核桃,必从南边来。展画屏便向深处再摸一刻,低笑一声,以指轻叩,便传出铮铮轻响。紫袖一愣,听那声音甚是耳熟,随即明白里头必然藏着金银之物,心知定是找对了地方。

两人闪身躲在麻袋之后,不过半炷香功夫,果然有人前来巡查。紫袖听着脚步声,心中盘算:方才甲板上见过两人,此刻来了一个。展画屏将他一拉,自己掠至门口,一待有人猫腰探头来看,当即伸手卡住来人喉咙,整个儿拽了进来。

紫袖纵身赶上接过,展画屏便朝舱外去。那人早已无声无息见了阎王,紫袖将尸首藏在麻袋之后,自己也摸到门口,又听见脚步声向这边来,便静静不动。

这艘船上人不多,一旦弄出动静,必然被人发现。紫袖打量展画屏应是去找那左尊者,便想先将等闲手下都除去。此时屏息凝神,听着那脚步渐近,便扣着一枚佛珠,刻意将舱板弄出吱吱声响。那人果然来瞧,也被他一击即中,软倒在地。紫袖正待去接,面前劲风忽起,一只手当面劈来。

他心中一惊,不想来者竟是两人,这一人脚步轻到几不可闻,轻功之佳,前所未见;手上一招也十分凶险,刮得双眼发痛,逼得他不加思索已掏出匕首,左手破他手劲,刃尖照准脖颈“呼”地一声划了回去。那人机变得宜,眼看占不到便宜,收手急退,如鬼影般离去。紫袖当即再打一粒佛珠,“噗”地轻轻一响,不知打中哪里;船舱中甚是黯淡,只见他头上束着的金丝发带闪出一道亮光,便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