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 第54章

作者:纸如云烟 标签: 古代架空

展画屏这一番话,说得诚恳中带着两分焦急,倒显出几分忠厚,十足十便是当真要寻那便宜侄儿一般。紫袖看那少年脸色微变,便知道这一手奏效了。

如果同样在泥潭中挣扎,又忽然闪现一点希望,凭甚么只有旁人能看得见摸得着?他自己就是个孤儿,不难明白这种心情,暗自慨叹展画屏此举准且毒——秋生听到最后,面皮轻轻抽动,可见展画屏说得没错;少年心中此刻必然也已生出妒恨了。

秋生沉默一刻,说道:“没有的,只有我自己。”

“你们隔了不多久来到,分别从前后不同的门里进来,怎会只有你一个?”展画屏又说,“如果你见过他,或者知道甚么消息,还请都说出来。家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好处都短不了你的。你要我帮甚么忙,我都答应。”指着紫袖道,“别看我不中用,我兄弟身手比我强些,带你一同出去,找你的家人,都不在话下。”

秋生又陷入沉默,半晌问道:“你们涉险来此处,原是为了救他?”

紫袖觉察到他声音中的一线裂痕,十分自然地掏出药来,走近半蹲下身,给他敷治伤处,一边说道:“我那侄儿同你年纪相仿,来这里之前便已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也不知进来之后是死是活……若能接了出去,不必挨打挨饿,担惊受怕,能有个去处遮风避雨,有个师父带着练武,可有多好呢。”又抬头看着他笑笑,“我虽找不到他,此时给你敷药,也是一样的。”

紫袖在山上跟师妹师弟打交道多了,向来不免说些软话哄人,却又带着真实的亲切。那少年听他始终和气,此刻又软语温言,一时掌不住,眼眶便红了,抿了抿嘴唇道:“你那好侄子,武艺比我强,不但打败了我,还跟那老头儿如鱼得水,倒挤兑我。我已挨了三回打……”说着恨意上脸,流下泪来,“他撺掇那杀千刀的掌柜折辱我,我若不跑,早成了被人骑的狗……我恨不得一头撞死!”

紫袖看着他不加掩饰的情绪,抬手给他擦了擦泪说:“不是甚么狗,也并非要折辱你。”他想起那时拼命与花有尽抗衡的自己,望着秋生的眼睛,“对你做这种事的人,只是为了告诉你,他强你弱,要你服从,仅此而已,甚至不如被狗咬一口。你没有服从,而是跑了出来,你做得对。”

秋生又攥紧了衣裳,吞吞吐吐地问:“你真能带我一起走?”紫袖笑道:“既让你进了门,若能一并出去,还能把你自己留下么。”秋生垂下眼睛道:“如果我对你侄儿做过错事,你还要帮我么?”紫袖奇道:“谁又没做过错事了?改过就是。”

秋生道:“此前去来观的胡老道,就在江湖好汉面前自尽了,可到处都还有人说去来观的道士虚伪得很。”

看着他局促的模样,紫袖不禁暗叹他毕竟还是孩子,便朝他道:“胡道长做了错事,以死谢罪,自然因为错得大了些,旁人帮不了。至于你和我侄儿,才多大的人,有甚么过节,先出去了再说和,大不了打一架,有甚么要紧?”

秋生默默无语,终于小声道:“你不是魔教的人罢。”

紫袖只作不知,顺势问道:“甚么魔教?”

“掌柜只叫我来打探,怕你是魔教的人。旁的我不知道。”秋生看看紫袖,再看看展画屏。

两人对视一眼,紫袖又说了几句安慰秋生,听见外头又有人来,便都不说话了。果然有人敲门问话,展画屏便同秋生躲进里间去。紫袖开门一瞧,是那跑堂的来了,仍带着市侩的笑,低眉顺眼地道:“小店跑丢了一个伙计,只怕惊扰了客官,小的来问一问。”

紫袖干脆答道:“甚么伙计?没人来过这里。”说着便要关门,那跑堂忙抵住门道:“客官再想想。”

紫袖不知他此来何意,只觉他手上劲力倒不小,假作不耐烦挥舞手臂,那人不着痕迹地闪身一躲,竟躲了开去。紫袖一回手,后招却将他头上帽子扫落,眼前又一闪,原是那人头上系着一条亮闪闪的银丝发带。紫袖笨手笨脚地接住帽子,跑堂的一边扶正,一边又赔笑道:“丢了伙计,店里管事的人必要责罚小的……”

紫袖便让开了门,叫他进来,低声道:“你口中说的人,就是你自己罢。”见那跑堂面上闪过一丝异色,反手已关紧了门,“若不是见过你那同伙兄弟,这回还看不破你的身份。”

话音未落,眼前呼呼风起,两人已赤手相搏。那跑堂百忙之中开口朝屋里道:“这两人必是魔教的探子,快制住里头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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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几天签到送得多,大家也很大方地分给我了。

太感谢啦~

今天俩人联手演戏嘿嘿

第128章 千帆过尽(4)

紫袖一边同他动手,一边心念电转:这跑堂劲力甚强,掌法诡异,却没下杀手,必然同自己想的一样——最好捉活的。只是这里唯有自己和展画屏两人,若被他喊人进来,只怕又有麻烦;因此虽一时拿他不下,却将力道加至七八分,压至头脸,逼得他难以开口说话。这样一来,身上又难免吃亏,少不得挨了两记。

他凝神细听,展画屏始终将呼吸放得甚粗,丝毫不像个高手,即便此刻外间已经打了起来,仍然按捺得住——正因如此,这跑堂才立时发觉,指挥秋生行事,想必少年的确颇有几分身手。紫袖心中佩服,一边暗自思量,面前这跑堂必定是千帆院的人,混迹在此,只不知客栈中究竟有多少帮手。

两人打得甚快,转瞬已斗了二三十合,展画屏却被那少年逼得出了房来,秋生手中一柄小小银刀正横在他颈中。紫袖自知他不会轻易为人所控,只顾专心对敌——那跑堂的功夫像是半拳半掌混在一处,带着几分阴寒内力,他只管用浮生十掌来破,虽说不上占先,也能抵挡得住。

秋生却将两道眼光扫来扫去,看着紫袖动手的模样,对展画屏冷声道:“你兄弟身手可不是一般的好。”展画屏老老实实被他拉住,只颤巍巍伸手将窗扇推得大些,劝道:“这里危险得很,让他们打,我带着你先走罢。”

“走”字出口,紫袖却觉手上一紧:那跑堂虽喊不出声,眼神却瞬间凶恶起来,朝秋生猛瞪。秋生得了他的示意,也有些无措地道:“你们当真是……魔教的人?”

不及有人回答,说时迟那时快,窗口忽然人影一闪,有人越窗而入,轻飘飘落地。一条绸带从旁卷来,原是迟海棠到了,替紫袖挡下一击。他心头一喜,瞥见展画屏拉住秋生向一旁闪躲,同时手指轻弹,一粒小丸便在迟海棠身影的遮蔽下径直飞向那跑堂,准准打在哑穴之上,力道之大,甚至透过衣衫直没入肉中。那人顿时哼也哼不出声,又被迟海棠的绸带敲在身上,动作一滞。紫袖趁机上去连点他几处大穴,将他点得浑身一僵,又轻轻接住放在地下——三人配合得宜,竟然悄无声息便将人撂倒。

秋生在展画屏手中噤若寒蝉,看这三人如看厉鬼,又忍不住带着畏惧去瞧那跑堂。迟海棠在他全身一扫,轻描淡写地问:“他叫你陪床了?”秋生满脸紫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捏着小银刀的手微微发抖。迟海棠又冷笑道:“你放心,他必不得好死。目前尚不能杀他,到能动手那天,阿姐活剐他,给你瞧热闹。”

秋生眼神一动,又瞥着地下,犹豫着道:“这话当心被他听去了。”展画屏使个眼色,紫袖便将跑堂的敲昏捆了,丢在里间床上,塞住他双耳,又细看他头上发带,出来说道:“左尊者是金丝带子,他这条也不是凡物——此人要么是右尊者,要么竟是千帆院的掌院罢。”迟海棠正与展画屏低声交谈,扭脸迟疑着道:“他不像是掌院,十有八九便是右尊者了。”

三人一齐看向秋生,秋生茫然道:“甚么左了右的,我……我不知道!”

迟海棠便不再睬他,自与展画屏说话。紫袖见秋生神色变幻,便不错眼珠地盯着他。没过多久,秋生又要喝水,他跟着起来倒水时,里屋忽然传来噗通一声,随即嘎吱一响,像是甚么机关合拢的声音。他当即和迟海棠冲进屋中,只见床板刚好并紧,早已翻了个儿,此时空空如也,那跑堂哪里还在?

迟海棠冷笑道:“功力匪浅,尚能伺机逃跑,那人是右尊者无疑了。”

紫袖便在床边寻觅,展画屏卡着秋生的脖子进来,问道:“机关通向哪里?如何开启?”

秋生抖抖索索地道:“我……”“你不知道?”迟海棠斥道,“你有帮他逃走的心机,竟不知道他怎么逃?”

秋生在数道眼神威逼下,越发蜷缩在床角,小声道:“旁的不知,我单知道架子后头有一处。”但见三人眼神转而打量墙边书架,自己早已飞快地伸足一点,见床板忽然又动,当即向前跃去;身在空中,不料那床板却只开了一道细缝,一闪便飞出两道黑影,随即又合拢来。紫袖早要拉他,见此急变,自然比他更快,左手将人拉回,右臂一拨,两支短箭“嗡嗡”射进墙壁,势头极猛。秋生跌倒在地,脸色煞白,唬得哑了。

紫袖执剑朝那机括再按数次,床板如同凝固的铁板,纹丝不动了。迟海棠抱起双臂,凉嗖嗖道:“小机灵鬼儿,凭你这点斤两,还想着能跑不成?原本进了千帆院,就没有活路的。”又朝展画屏道,“时候差不多了。”

展画屏略一点头,两人便朝外走去。 紫袖揣测迟海棠必然在客栈做了手脚,扣着秋生手臂跟上。展画屏回头瞧了一眼,淡然道:“待拿下这座客栈,再说话就晚了。”

秋生面孔绷得死紧,紫袖道:“右尊者必然告诉你借机从那机关逃走,他没想叫你活着。你对此一无所知,出了甚么事我们也不会信你,不过是白白送命。想出去,只有跟我们走。”

再走两步,秋生终于道:“出口是……是后街的米铺。”说着脚下一绊,紫袖搀住了他。秋生半晌无言,忽然开口道:“我不是存心害你们……他给我下了药,掌柜也听他的话,我若不这么做,只会更惨。我不想再……”眼中泪水涔涔而下,“我只是不信魔教会有人救我。”

展画屏和迟海棠都没有回头,紫袖便道:“谁也救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救自己。”

几人待走出门来,才见外头聚着数人,领头的像是薛青松的模样。紫袖看几张眼熟面孔都在五浊谷见过,又见一个朝这边打手势,像是在说有人跑了。

迟海棠道:“死不了罢?”

“可不能死。”展画屏道,“老马能识途,狐死必首丘。能不能摸进老巢,全靠他了。”

秋生拉着紫袖的衣角,满眼刀剑闪烁,又听两人死来死去说得肆无忌惮,吓得颤声道:“别……别杀我!我像是听见过千甚么院,却不知道他是甚么人,你说的那些,我当真都不明白!他们都背着我们……”说着便要哭出来,却被展画屏的眼神吓了回去。

展画屏朝他道:“若不是你,也不能这样快找到右尊者。不想再回去,就听他的话。”说着一指紫袖。紫袖心中暗笑,他这师父,一旦拿出教训人的派头来,自己也好,薛青松也好,都恨不得立即高呼遵命;此时忽然给了一个甜枣儿,更是把这少年说得连连点头称是。

依言寻至米铺细查,果见有些许痕迹。展画屏让迟海棠留下断后,又叫紫袖带着秋生,两人上马便追了出去。

夜风拂面,秋生坐在紫袖身前,轻声道:“那……你那侄儿,是真的么?”紫袖也轻声道:“若我真有亲人在这里,我定然亲手将那些人碎尸万段。和你同来的少年,如果留在客栈,也会被找出来的。”秋生又问:“你认我当干侄儿,我以后也孝敬你,好不好?”

紫袖一阵头痛,装作没有听见,只顾着看展画屏。有秋生指路,那右尊者尚未跑远,便被展画屏循迹干脆利落跟上。紫袖自己也干过盯梢的事,只觉比起师父来可差得远了。时快时慢,一路追过两天有余,眼见那右尊者折而向东进了城。两人将马匹和秋生藏了,跟着直奔一所老宅,只见那右尊者徘徊片刻,脸色大变,却沿着院墙溜了进去。

紫袖看着右尊者的身影消失,在一片寂静中道:“只怕是个陷阱。”“自然是个陷阱,”展画屏道,“否则咱们何必跟来?”

紫袖侧头瞧他,展画屏便解释道:“历经此前数次交手,千帆院人手不足,要往里头补人了。这右尊者应当是打算送这两个孩子回去,同旁人约在此处,顺便引咱们上钩,因此前头行事刻意留了破绽……只没想到瑞年客栈丢得彻底,又没带回人来,两手空空,已是强弩之末,留之无用。想必那位掌院心如铁石,不会分心相救了。”

紫袖被他一讲,便都串了起来,点头道:“原来是请君入瓮——不来,他便逃了;若跟来,便有埋伏。只没想到魔教伺机更久,他反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朝他一笑,“还是你看得多,不声不响就瞧出来了。”

展画屏又捏着他脖子笑道:“咱们家笨瓜也学会做戏了,还做得不差。”紫袖一路跟着他,见他让自己做事毫不迟疑,自觉能帮上他的忙,早已十分欢喜,这时又听他夸奖,便也笑道:“原本不行,是师父带得好,一看就懂了。”

展画屏在他头顶亲了一亲,拿出一枚金闪闪的物件递过来道:“收着。”紫袖接了,见一张白纸对折起来,当中夹着像是小小一片金叶子,问道:“这是甚么?”展画屏道:“给你练练手,打落牙齿才算准。”

他将金叶子收在怀里,福至心灵,全然明白:对千帆院也好,对魔教也好,右尊者都已是一颗弃子;秋生尚未入伙已如此畏惧,千帆院内部的规矩一定更为残酷,右尊者唯有立下大功,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因此势必死拼,力图反扑,即便捉来也无大用。展画屏此举的意思,已是不需再留活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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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发一段,晚上写完再发。

第129章 千帆过尽(5)

两人潜入院内,沿着屋舍一间一间搜去。宅子不大,那右尊者又有意突袭,不久便破门而出,直取展画屏。紫袖站在战圈之外细看,见他虽一声不吭,却显然拼上性命,招招都是杀手,声势甚为浩大。若要硬拼,展画屏也能高出一筹,只不愿意殊死相斗,便同他来回周旋。

两人功力都高于自己,紫袖一时也不好出手相助,便在一旁静待时机。斗过数十招,展画屏忽然卖个破绽,叫那右尊者陡然发劲,乘势将他一只手臂扣住,转向紫袖,示意他动手。

紫袖早从怀里取出那张纸来,见里头夹着的金叶子闪过一层诡谲绿光,显然是浸过了毒。他意欲发劲,却见两人仍在闪转腾挪,一时有些犹豫,生怕失了手,打在展画屏身上。

这片刻迟疑间,两人又已换过一次位置,展画屏仍然扭住右尊者,朝他道:“来!”

这个字犹如当头棒喝,将他猛地打醒。他蓦然意识到对面站的是展画屏,正因是他,才不需怕——他足够强,强到让自己不必有任何顾虑,只管撒开手去做,全然不用担心会伤到他;他带着他共同对敌,便是将这些大气不敢喘的场合当做了练武场,就像那时刺死左尊者一样,就像在醍醐坡喂招一样。

紫袖的心猛地静了下来,眼中只剩右尊者一枚活靶。内息流转,练过无数次的手掌和手指配合圆转,手中暗器沿着料准的轨道飞了出去。一片薄纸很快落下,金叶子却仍向前疾飞,堪堪击在右尊者双唇之间,果然敲碎了牙齿,正落入口中。

紫袖凝神盯着右尊者,只见他脑袋向后一挫,像是被那金叶子卡在舌头,却仍忍痛挣扎,劲力反倒加大;只是不过两招,眼神忽然迷惘起来。展画屏见他招式一顿,便松了手。右尊者转身朝他身上一抓,展画屏被他将外袍抓破,顺势便将衣裳甩下,露出里头套着的一件白衫,飘然而退。右尊者微微一愣,展画屏却背转身去,只留下一个背影,侧脸一瞥。

紫袖正觉诧异,却见那右尊者愣在当地,忽然嗷嗷狂呼,势同疯虎,只如瞧见了甚么最可怖的情景,骇得将手中衣衫撕得粉碎,朝外纷纷扬扬甩出。他原地打了几转,运起一掌一拳,便朝展画屏击去。紫袖早已纵身一跃,不待展画屏动手,已拦在当中,力贯全身,双掌齐出,朝右尊者迎上。

四手相接,右尊者两条手臂“喀啦”一声齐齐折断,人却直直朝后飞去。紫袖悚然心惊:自己习练浮生十掌以来,此时方算初试锋芒放手一搏,没想到功力大进至斯,心中涌上一丝近乎惊惧的狂喜。

他正要向前,墙上却有人下来,正落在右尊者身后。两条绸带伸出,将他头颈裹住,犹如一只蚕茧。迟海棠站在当地,秋生也从墙头爬了进来。右尊者身上绸带越收越紧,在众目睽睽下,逐渐停止了蠕动。

迟海棠眼神冰冷,干脆将绸带抛下不要。展画屏问道:“另一个孩子呢?”迟海棠道:“死了。被下了重手,丢在柴房里。”回头问秋生道,“你见过罢,倒是秀气,右手臂有片胎记,是不是他?”秋生本来愣愣地瞧着右尊者,这时抬头瞪起眼道:“……死了?”喃喃重复两句,忽然哭了起来,“死了好!死了干净……我恨他将我打败,叫我挨打,那掌柜来的时候,我便帮着按住了他的双手……他原本不至于死心的……”直哭得口齿不清,最后便只翻来覆去说着“我该死”三个字。

紫袖恍然大悟,难怪他说曾对那“侄儿”做过错事,一时不知该说甚么,迟海棠却皱起眉头道:“行了。以后记得,都是被人驱使,被人糟践,你们两人再互相踩上一脚,岂不是更便宜了恶人。那个死了便罢,你最好记一辈子。”秋生不敢再哭,跑上前去,对着右尊者的尸体又踢又打。

展画屏对迟海棠道:“你也折腾了几天,后头的我去。”迟海棠却一口回绝:“不行。掌院是我要找的,岂能功亏一篑。教主出力便是,不需操心了。”又指着秋生道,“这个麻烦,我倒是知道交给谁最合适,一并带走罢。”秋生听闻此言,吓得跳起来,既害怕迟海棠,又不敢看那“教主”,连忙央求紫袖。紫袖唯恐他当真要给自己做侄子,正摇手苦笑,迟海棠早一把将人捉住,带着他走了。

两人一去,像是走了百十号人,老宅中恢复寂静。紫袖松了口气问道:“咱们做甚么去?”展画屏道:“离凌云山也不远,上山一趟罢。”

紫袖困惑道:“怎么又想起来上山了?真去摘竹叶不成?”“那还有假?”展画屏道,“顺便去瞧瞧你师弟的功夫。”

紫袖忍不住仰天而笑,心中暗自替杜瑶山念了几句佛。

自上了秋,凌云山下尚只微凉,云起峰顶早已寒意凛然。

西楼坐在书房,对着一桌子簿册,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师父带着紫袖上山来,自是叫杜瑶山抓心挠肝的好事,简直寝食难安,一大早便摇头摆尾地练功去了。

西楼暗自琢磨,杜瑶山从没跟着展画屏正经练过武,这回少说也要被师父在身上刺破二百来个窟窿。

直到过午,杜瑶山才摇摇晃晃地迈进门槛来了。西楼赶紧起身,看他衣裳竟是完好无损,刚要说笑,却瞧见脖子上兀自带着一个手印,青紫相间,在他黑皮上也甚是清晰。赶忙抢上去扶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师父弄的?这是练的甚么功?”

杜瑶山一屁股坐在榻上,垂头丧气地道:“展画屏……太可怕了。今天教我用刀,他甚么都不拿,只凭一双肉掌……我,我差点被他掐死。”

西楼看他这副模样,像是被教训的大狗一般,想起他去之前昂首挺胸地说甚么“金子终要发光了”,又是要笑,又是心疼,给他倒了茶来,安慰道:“师父在练功上向来严苛,你也要习惯习惯。”

杜瑶山一仰脖将茶喝尽,吞得喉咙甚疼,激愤道:“也太狠了!他对紫袖也舍得这样么?我浑身都要碎了。”

“你以为呢?”西楼笑道,“紫袖当年在山上时,可没少被罚。光是罚跪,无论春夏秋冬,雨里雪里,都照跪不误。”

杜瑶山没想到紫袖也受罚,只觉独自跪雪简直比自己还可怜,便道:“万一跪坏了腿,还练个屁?”西楼道:“师父有的是法子,让你跪不坏还更难受。”杜瑶山打一个寒战,自然是信的,又激愤道:“都这样严了,那怎么你和紫袖还有明芳,都没成天下第一啊???”

西楼大笑道:“所以才收了你啊,师弟!凌云山上下可都指望你啦!”

杜瑶山发出狗的声音,仰面躺了下去。

西楼看他累成这副熊样,只觉有趣,劝道:“忍一忍便好了,万勿半途而废,好不容易拜着这样一个师父,旁人求也求不来。”

“我晓得。”杜瑶山看着房梁,突然说,“我从前对谁都要防着一层,对魔头更是信不过,只觉怎么防都不为过,没想到居然拜在他门下。如今才发现,师父对徒弟们都还不错的。他肯收我,明明是因为你们师兄弟,可又愿意悉心教导我……从前也遇过些高人,同师父比起来只能算是半桶水,却都不如他这般认真。我纵使累死,也不要放弃,这样的师父上哪里找去。”

西楼啧啧感叹道:“看看,这就迷上了。幸亏你来得晚。要是早来了,一定跟紫袖争得不可开交。”

“甚么话!”杜瑶山坐起来道,“我可是你媳妇,师父亲点的罢?”

“那自然是的!”二人尚未说话,便见紫袖窜进屋来,指指划划又说又笑,“师父摘竹子去了,我来看看压寨夫人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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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写到很晚,所以才能发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