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如云烟
海星过5000了,特别感谢108同学!我知道是你!
( ′` )比心
第132章 千帆过尽(8)
迟海棠从前是千帆院的一员。这件事他曾经悄悄猜测过,却从不敢问,如今更加不敢——她跑了出来,并且一心要杀回去,此间原委恐怕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以至于连展画屏都不肯轻易告诉他。
紫袖尽量平静地看向展画屏,见他也凝神盯着对岸,便将声音压到低得不能再低,小心说道:“这就是掌院了。”展画屏点点头,眼神淡而冷。紫袖问道:“你见过他?”展画屏将脑袋左右摆了一摆。
紫袖又看看金错春的背影,自语道:“阿姐一定打不过。”“在这里硬拼没用。”展画屏道,“既碰上了,真要动手,也不打紧。”
紫袖默默回想着他跟自己讲过的话,又问:“就是他把千帆院的孩子养成杀手,拿去换钱?”
“他年纪尚轻,必不是第一个。”展画屏看着河对岸的三人,缓声道,“将人送去各处富贵人家,是一笔细水长流的买卖。”
如果是这样……紫袖忍不住推想,如果是这样,恐怕送去的不是一般富贵人家:长泰帝身旁的侍卫,金错春在皇宫里的手下,兴许多半都是千帆院的人。就是不知道金错春自己,是否也这样被送了进去。
他边想边说:“他认得阿姐,却像是不知道如今的状况。”展画屏道:“因此咱们不急着露面。她多年来一直小心,咱们别坏了事。”
紫袖听他这样说,心里便有了底——展画屏不知道金错春是皇帝侍卫,或许因为迟海棠压根就不知道,她多年前便离开了;展画屏也说过,当初他跟千帆院没有甚么直接的仇恨,那么千帆院里头的消息,似乎都是从迟海棠那里得来。
这样便讲得通了,正好。他想。他原本在为自己的身份惴惴不安:他从金错春手中接过了那一枚小小的金龙牌,和千帆院出去的人站在了一处,而这位不为人知的上司,竟是魔教的大敌;展画屏会因为自己对他隐瞒了一些事,撒过一些谎而不高兴吗?
他方才几乎手脚冰凉,如今却发现若是这样下去,谁都不用多说,甚么都不用解释,只要金错春一死,就全解决了。
金错春一定要死。他自然记得自己被他打倒在地,被他逼着去杀展画屏;若不是金错春,此后未必就会遇见花有尽,展画屏也不必受那样重的伤。他曾对金错春动了杀心,此时更是心志坚决,要乘这次机会,杀得他彻底偃旗息鼓才好。
他的视线中,对岸的迟海棠面容越发扭曲,和金错春纠缠着。紫袖轻哼一句:“他该死,对么?”
展画屏说:“他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该死。”
他的声音是冰冷的。紫袖闭紧了嘴,尽管他原本就不打算说甚么。他虽从未听从金错春的话要对展画屏动手,却毕竟曾经叫他一声“金哥”——暂且不说旁的来往,单凭这个称呼,他已然觉得十分对不起展画屏了。
他目前仅存的念头,就是尽快除去金错春,魔教新仇旧恨一并得报,自己也能从侍卫的枷锁中得以脱身。如果他死了,六王爷和他的皇帝哥哥,反倒不是甚么难题。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原原本本将这件事告诉展画屏,光明正大地朝他拍着胸脯,不需他为自己操一点儿心。就像不愿意被他知道自己散功的事,不愿意被他知道自己在灵芝寨其实是被金错春所伤,他更不愿意靠展画屏去处麻烦,殷紫袖应当也有能做的事。
“你担心么?”展画屏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我……”他回过神来,“我想坐得离你近些。”
展画屏轻轻移动,将他揽在身前,紫袖就这样坐在他怀里。他熟习内功,自然能调匀呼吸,维持外表的平静。天色渐暗,背后靠着的胸膛格外温暖,他心里仍然翻滚不休。
他的心不再是从前的那一丁点儿天地,如今已能装下许多事了。
魔教报仇要紧,他自己的事还不急着讲,不妨先静观其变。
心里淡定几分,眼前却一晃,对面当真动起手来。金错春伸手从背后取出那把铁尺,紫袖顿觉大事不好。他见过那兵刃,当时打得热血上脑,尚不觉得怎样,如今隔远了看,只觉隐约眼熟,又不知为甚么。
迟海棠看着那柄铁尺,眉头微蹙道:“这是……”
“光阴尺,”金错春笑道,“咱们那里头每一个人,都不免被这光阴尺量一量。能活多久,能爬多高,我说了算。”
迟海棠面现怒容:“你也嚣张太过了!”她终于忍不住道,“你哪里配!”
“我若不配,天下再无人配得。”金错春说,“我升掌院,你没赶上;今日用它来了结你,也算抬举了。”
迟海棠双拳紧握,薛青松忽然指着金错春,像是忍了许久的怒气爆发出来:“你凭甚么……你凭甚么!”
眼看剑拔弩张,紫袖看向展画屏,见他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厉色,却沉默不语。有一瞬间,他以为他生气了。展画屏几乎不会释放旁的情绪,紫袖没见他当真生过气,因此也无法判断。只是短短一瞬之后,展画屏又恢复如常,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既然按兵不动,紫袖只能看着迟海棠,想必她要硬接这一招。她若是继续装作不会武功,只能暗自运劲保住经脉五脏,却难免吃些皮肉之苦。正琢磨时,金错春已然向前掠去,铁尺之下,迟海棠果然像个全然不懂武艺的妇人,护住头脸,半转过身。眼看金错春越来越近,一旁薛青松却迎了上去,笨拙地挡在她身前。迟海棠先是愕然,随后显然是急了眼,一把将他扯过自己身旁,金错春的气劲便结结实实击在了肩上。
紫袖自然知道金错春的功力,此时虽只是信手一招,这两人即便运功相抗,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只见他们竟未朝后飞出,而是一跪一倒,摔在当地。随着“嗤啦”一响,迟海棠不但口喷鲜血,连身上衣衫也碎裂开来。紫袖听见声音,才反应过来衣裳的事,想要移开眼神早已来不及了。迟海棠受了这一击,上半身尽皆裸露在外,除了略微瘦削,竟然纯粹便是男人的身形。紫袖一时错愕,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尽量虚起眼睛。
薛青松伸手要去帮她遮挡,金错春却笑道:“你这位夫人不男不女,有甚么好遮?”又别有深意地说,“你这口味也真是不一般。”
紫袖虽知道他不是刻意打坏衣裳羞辱迟海棠,却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浓浓的轻蔑,气急攻心,几乎便要站了起来,又被一只手抓得纹丝不能动弹。展画屏按住他,打个手势,叫他稍安勿躁。
迟海棠不顾自己伤势,却回身去扶薛青松。待她转过身去,紫袖顿时睁大了眼:“阿姐……阿姐背上……”他看着那两个身影,喃喃低语着。
迟海棠蜂腰猿背,后头竟是一整面花绣,描着一位僧人,宝珠锡杖,端坐青莲之上。展画屏仍然不语,紫袖被那一片艳丽的颜色震得发木,轻声道:“是地藏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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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千帆过尽(9)
迟海棠和薛青松互相搀扶着站起,对金错春道:“你即便杀我,不过只如踩死蝼蚁;不如放我夫妇二人一条生路,我给你立长生牌坊。念在从前咱们同吃过一碗馊饭,金掌院……”不待她说完,薛青松脚下一软,已然昏了过去。迟海棠半抱着他,眼中流下泪来。紫袖看着她,明知她半在做戏,却一时分不清真假,只感到浓浓的悲伤之意。
金错春本来拿着铁尺,略一迟疑,便收起来道:“你中我这一招,也活不多久了。你为了这么一个东西,竟比从前还要软弱没出息,活着还有甚么意思?多少曾是同门,我也难得发发慈悲罢。”说罢扯紧披风,沿着小路走了。
岸边静了下来,只有跌进河中的两只菜篮顺水漂去。
迟海棠赤着脊背大咧咧坐在地下,将薛青松搂着,身影格外凄惶。展画屏拉着紫袖再等一刻,才过了河。迟海棠本来呆呆瞧着薛青松的脸,见他二人来了,便对展画屏道:“我安排了人跟着。”
紫袖没想到她这样清醒,顺手脱下自己衣裳披在她身上。展画屏查探薛青松的伤势,口中道:“不要紧,他比你伤得轻。”
迟海棠松了口气,看着薛青松慢慢醒转来,这才昏倒在地。
紫袖将她抱起,跟着展画屏和薛青松左转右转,到了一间农家小屋。迟海棠始终昏晕,展画屏为她运功半晌,终于悠悠醒转。
紫袖留他们商议,自行去厨房做了些粥饭,端着一碗肉羹走到门前,才见展画屏不在里头了。他刚要往床前送,薛青松连忙拦住道:“海棠姐不吃荤食,你不知道?”
紫袖虽与她一起吃过饭,却不曾留意,此时不禁一愣,有些赧然地道:“我当真不知道。”说着转身欲走,迟海棠却对薛青松说:“不要紧,你端走罢,再去给我煮碗面来。”
薛青松答应着去了,紫袖见她指着桌上药瓶,便拿着药凑近,小心翼翼地告罪道:“阿姐,我不是成心的。”
“行了,别在这里扭扭捏捏的,”迟海棠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你哪里有这个心机?但凡聪明点,当时就不会替你师兄跳出来接我的招。”
紫袖听她没好气地说话,便觉好了些,坐在一旁递过药去。看着她咕咚咕咚地喝水,只觉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劲,像是野草一般。
迟海棠吃完了药,问道:“今天吓着你了罢。”紫袖道:“我此前只以为你认得里头的人,没想到你竟然是逃出来的……你是被拐进去的么?”
“哪有那个福分,”迟海棠将药瓶交在他手中,不屑地说,“我可是被爹娘送进去的。”
紫袖听见这个送字,不敢说话。迟海棠看看他,又看看窗外,笑道:“我娘怀着我的时候,找了个大夫看肚皮,听闻是女孩,吓得半死,拿了一剂’顺心丸’吃了,以为必定生出一个大胖儿子。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只生了一半,必定是发心不诚。”她眉眼原本颇有些丽色,此时笑得刻薄,“我还没变成儿子,就被生了下来。爹娘一瞧不是个带把的,当即哭出了声,又不死心,给我继续吃药,盼着能催出个鸟来,结果除了把我催得高壮些,竟没什么动静,只是却也做不成女孩儿了。”紫袖虽常在男人堆里厮混,却总归懂得些事,心中沉重,唯有默然不语。
迟海棠却继续道:“后来长到快十岁,眼看实在无望变儿子了,个头和力气又比一般女孩大,也不知听谁撺掇,便把我送进了千帆院,换了点钱。”她朝紫袖眨眨眼睛,“那里头可热闹得很……大的欺负小的,挨打挨饿都是常事,还动不动就脱你裤子;都像野兽一般,可女孩仍然死得最快。”
紫袖皱起眉头,想到秋生身上的伤,实在不敢相信她一个年幼少女,是如何从那里头逃脱。他壮着胆子问:“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我那时候在厨房帮厨,”迟海棠说,“有个厨娘见我有劲儿,常叫我去背肉。虽然没法学武,厨房却比外头舒坦。我一开始背个几十斤,后来越来越多,一次能背二百来斤,干活不惜力,便能常常帮厨。因为气力大,性子又烈,才没被欺负狠了。”
紫袖默默地听,见她漆黑的眉毛一扬,又说:“只是有一回,因为腌肉时忘了一缸,整缸肉都腐了,挨了一顿狠打。我跑出去哭,又碰上一群狼崽子欺负一个妹子,赤条条死在地下,后来不过草草埋了。我那时吓得哭不出来,是真的怕了,决心死也要逃得远远地死。于是又静待时机,终于等到千帆院要换地方——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计划着刻意又毁掉了一缸肉,天又热,待有车来拉走的时候,藏身在满是蛆虫的腐肉里逃出了千帆院。”她朝紫袖笑起来,笑得十分欢喜,“外头才真是大,我跑得远远地,自此浪迹江湖。学了功夫之后,最爱杀那些糟蹋孩子的人,他们死得越惨,我自然越快活。只不过自那之后见了肉倒没胃口,大不了终生吃素罢了。”
紫袖看着她兴高采烈,就像在说旁人的事;她眼中满含着笑意,像是在等他做出一些反应。“你……”他说,“你就此吃素,信了菩萨。”
迟海棠道:“你看见我那花绣了?好不好看?”紫袖点头道:“地藏菩萨,好看得很。”迟海棠表情松弛,像同他拉家常一般:“当时那老工匠一定要给我刺甚么观音还是佛,我偏就要地藏菩萨。”紫袖问道:“为甚么?”
迟海棠忽然坐直些,端庄开口诵道:“若有女人,厌弃女身,尽心供养菩萨像,尽此一报身,更不生有女人世界,可万劫不受女身。”紫袖一愣,慢慢接道:“若有女人,厌是丑陋多疾病之身,但于地藏像前志心瞻礼,千万劫中生富贵家,相貌圆满……这是《地藏经》。”
迟海棠听他跟着念,满意笑道:“富贵倒是不求,我只要下辈子做男人。你瞧!”紫袖顺着她手指望去,墙角另外供着一幅药师佛的画像,他立即懂了:“药师佛第八大愿……”他艰难地说,“转女成男。”
“不错,”迟海棠笑道,“愿舍女身,转女成男,具丈夫相。”她转向紫袖,“女人太苦了,想强起来难得很,总逃不掉一个苦字。我杀尽糟蹋小孩的恶鬼,自然是积德行善;来生便要做男人,不再受这般苦楚。”一口气说完,朝他一笑,“你们男人,活着多自在?你自然不懂,我可眼红了十几二十年,再不能委屈着。”
紫袖说不出话。她让自己以姐相称,穿红着绿,却长了半副男人身板,这辈子想做回女孩而不得;没想到下辈子却如此坚决要做男人。他看着这个多舛的女人,喉咙不自觉有些发哽。然而他不能表现出任何情绪,他没有资格表现,她也不需要旁人表现出甚么。
他想起金错春对她的轻蔑言语,胸中油然而生愤愤不平之意,终究忍不住说:“阿姐,你已经是强者了。”
迟海棠坐了半晌,笑道:“不好强些,也不会跟你师父这样的人撞在一起。”见紫袖神色一变,凑近些神神秘秘地说,“你师父那时候,两个眼睛长在头顶上,三锥子扎不出一滴血,让他说句话比让庙里的菩萨像站起来还难。”
紫袖听着她褒贬年轻时的教主,忍不住笑起来。想也是的,二十出头的展画屏,英姿勃发,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何等样风流人物。他虽只见过凌云派的展画屏,却不难想象他在外面有多风光,又多难伺候。两人对视一刻,心有灵犀地笑起来。
待迟海棠眼神柔和多了,他问:“阿姐,你那时和那掌院对峙,心里怕不怕被他看破?”
“怕,”迟海棠毫不掩饰地说,“因为真的怕,他才看不破。”
紫袖细细回味她这句话,门外却来了人。抬眼一瞧,竟是兰泽跟着展画屏进来了。迟海棠满脸不耐烦地伸出手来,叫兰泽切脉;紫袖便退了出来,坐在院里发呆。
过不多久,兰泽出了门来,紫袖料想展画屏仍有事,便自行带他去吃饭。兰泽见他坐在桌边时不常发愣,便问道:“你想甚么?”
紫袖随口道:“今日看那掌院拿的兵刃古怪,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他只觉那光阴尺甚是眼熟,百思不得其解,当下朝他形容了一番。兰泽听着,想了一刻,微微一笑道:“你还记得大般若寺么?”指了指墙,比划出书画模样,又双手合十。紫袖被他一说,眼前的身影逐渐与往事重合,恍如梦醒般叫道:“《十贤图》!”他回过味来,原是在《十贤图》上见过这件兵器,正是其中一人所执——金错春竟然猖狂如此,比照圣贤样式,制了一件兵器来用。
他一边感慨着,一边道:“连你都来了,可见这回必要背水一战。我也不能拖了后腿才是。”
“许多事,轰轰烈烈也好,细水长流也罢,总有个结果。”兰泽拿起筷子,轻轻地说,“没有甚么背水一战,也说不上甚么拖后腿,你只不过是赶上了这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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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袖和迟海棠对着背的,都是关于修到来世不再是女身的内容,出自《地藏菩萨本愿经》第六品。
药师佛有十二大愿,第八大愿是转女成男,“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有女人,为女百恶之所逼恼,极生厌离,愿舍女身。闻我名已,一切皆得转女成男,具丈夫相,乃至证得无上菩提。”感谢可爱小朋友的海星和评论!
我写故事,总想写得好看一点,讨好自己。
然后往往发现写出来都是乐色…………好烦呀(给大家滑跪)
无比感谢读者的包容和支持。
我还是会踩着乐色努力追求好看哈。
第134章 千帆过尽(10)
兰泽面容分明带着赶路的疲累, 紫袖看看他的神色,心知这是魔教随时可能开打,防备有人受伤,才叫他快些来到。当下小心问道:“上回那竹沥,配上药没有?”
“还不曾制成,”兰泽果然说,“也等不得了。”
紫袖还待再问,一连串脚步急匆匆自外奔来,便止住话头,侧脸一看,门口探出一个少年的脑袋,却是上回客栈救下的秋生。不等他问,秋生便说:“先生,我没找着……我明天再去一回!”
紫袖一头雾水,兰泽却说:“不要紧,辛苦你了,明天我去罢。”
秋生这才一步一挨进了屋来,见紫袖打量自己,便朝他笑道:“殷大哥!我很快就不叫秋生啦,先生要给我换名字!我若自己想不出好的,先生就给我起!”
紫袖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恍然大悟,对兰泽道:“阿姐竟带着他找上了你,这当真合适!”说着便招呼秋生吃饭,待他出了屋自去歇着,才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他的“先生”。
兰泽淡然道:“孩子很好,很懂事,幸亏没送进去,就落在你们手里。”
紫袖笑道:“兰大哥也听说过千帆院么?”
“略有耳闻。”兰泽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人之一世,譬如孤舟,进了千帆院,更是苦海飘零。若熬不住,便是沉舟和病树;若能挺过磨砺,都说能出人头地,起帆远航。”
迟海棠讲过的事言犹在耳,紫袖黯然道:“说得好听,还不知能有几个活下来。”
兰泽说:“弱肉强食的处所,被踩在底下的,永远比跳起来的多。”
紫袖不说话了。他从逃亡时一路看来,千帆院名义上是收养孤儿的地方,停泊孤舟的码头,实际不过是沉舟的坟墓,病树的末路。他默默思索着,兰泽差遣秋生,必是买些药材之类的零碎,又问道:“你明天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