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如云烟
杜瑶山押着板车回了城,不多时又飞马回来。后头跟着两三个人,都进了院去,他倒是很快便出来,过来拉紫袖。紫袖妄想挣扎,哪里挣得过,最后还是被杜瑶山冷笑着扶了上马,二人同乘一骑。
紫袖羞惭无地,只觉自己尚不如那乡汉有用。杜瑶山问明紫袖住处,把他送回了家。紫袖死活不肯让他扶自己,摇摇晃晃回去了。进门也忘了甚么册子不册子,掏出药瓶子先含了两颗药丸,将衣裳脱在那里,胡乱洗了把脸,又将一大碗水咕咚咕咚喝尽,倒头便睡。好在夜里不曾发烧,第二日起来便去了衙门。
杜瑶山忙了半夜,正睡眼惺忪在捕房吃早点,没想到他竟然来了,便道:“今日的班我替你当了,你回去歇一天。”
他昨日早已知道动了刀子砍人,本想吓吓紫袖,便只说斗殴,谁想砍成那般模样,看紫袖反应也确实是头一回见,虽然呕得十分脓包,却非杜瑶山本意,他自己倒觉得有点歉然。紫袖只道:“没事。”说着便坐下了。
杜瑶山看他鼻子下巴都比刚来时尖了,一指桌上道:“饿鬼一般,吃口饭罢。”
紫袖一看见米粥,顿时勾起一些不怎么美的联想,匆忙掏出药瓶,倒出来一颗药丸含了。杜瑶山又冷笑道:“养生得很。”紫袖便将药瓶朝他让了让,杜瑶山翻一个白眼道:“都验完尸了,要这作甚。”
紫袖忙问:“验出来甚么?”杜瑶山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边吃边说:“没甚么,新鲜砍死了呗。”
带回来的人交给刑房,杜瑶山也没有再提。连着数日,紫袖路过肉铺食摊,凡生肉生血,乃至熟的下水一概不敢看,都是目不斜视,匆匆走过。自己心里却深感内疚,一日晚间回去便在册子写道:“做这行不看不行。你总说我不学无术,明日起我要改的。”次日果然从熟食开始看起,忍住了肠胃翻腾,再逐渐站到肉铺去看人分割屠宰,辨认骨肉五脏。
杜瑶山在远处瞧见他一拳抵着腹部,看到淋漓处还拿出药丸子来吃,只觉好笑,也不管他。后来见他开始去找衙里的仵作,才将他拉到一边问:“你要作甚?”
紫袖道:“我须得学这些。”杜瑶山嘬着牙花子道:“也不是整天都有砍死人的。”紫袖说:“下回再遇上,我就能有用些了。”
杜瑶山似笑非笑地道:“你既是误打误撞来了,又何必当真。”紫袖道:“我误打误撞,所以许多事都不懂,你能不能教我?”杜瑶山道:“我凭甚么教你?”转身走了。
紫袖只得又去找仵作。衙里的仵作姓单,手底下都是些人命大事,为人倒是整天乐呵呵的,便被满院都称作“大善人”。紫袖见他成日里无论对谁几乎都是有问必答,便去找他问些事情,最要紧练练胆子;从大善人那里出来,一身冷汗,便去巡街。
时近除夕,人心懒散,连叫卖的也不甚起劲。偷儿都出来找活计,捕快需比平时更警醒些。果然巡到人多处,人缝里见一只手正在伸出,要去掏人钱袋,已经摸到了袋口。紫袖一步赶上,将那只手捏住,向自己一拖,不费力便拖出一个人来。
这人甚是瘦小,比紫袖矮了一个头还多,半低下去的脸上闪过三分惊惶,紫袖威吓道:“往哪里掏?”
那偷儿打量几眼,瞧他面生,便笑道:“官爷可是看错了?哪里掏甚么来。”紫袖知道他想抵赖,总算也没偷成,年纪又小,便只想说他两句,问道:“我可都看见了。你叫甚么名字?家住何处?”
那偷儿吸吸鼻涕,道:“白霜。黑白的白,霜降的霜。住在南城外大杂院。”紫袖一听,不禁笑道:“你这名儿起得真好,白露为霜,果然白。”他看那白霜手脸都是极白,旁人皴了发黑,他只红彤彤的。
白霜看他肯笑,说话也不腻歪,心里一宽,也跟着笑道:“官爷,得空儿来坐坐。既没事,今儿我先走罢。”脚底下便想退走。
紫袖只拖着他问:“你拿人钱袋子的事儿还没说呢。”
白霜便皱了脸央告道:“官爷哎,不是没碰上么?我眼不好使,看着以为是自己的呢;手也不好使,本来照着自己袋里掏,却放错了地方,下次不敢了,不敢了!”声音越说越大,竟喊叫起来道,“官爷欺负人啦!当街诬陷,屈打成招啦!”随之如一条水草般向紫袖身上缠来,一边放声哭着,一边拉住他衣衫朝地下滚。
紫袖靴头衣摆顿时沾满尘土,周围无数目光也投将过来,不由满脸尴尬,连声说:“你起来,起来!”
白霜丝毫不为所动,闹得更欢,只叫:“你赶我走,我偏不走,我好好儿的,大年下被你红口白牙叫小偷!”又直呼“天何在”。
已有人议论起来,紫袖急得出汗,见这白霜赖皮混闹,脸上却一滴泪都没有,顿时生出三分气:看他不过十三四岁,与自己师弟师妹相似,却又这般没个正经,当即伸手将他提起来扛在肩上,三两步走到背人的拐角,却不放他下来。
白霜本来见他话软,没想这人竟然轻轻松松就把自己举这样高,有些发慌,出言央求道:“官爷别摔我!我方才一时糊涂,官爷没冤枉我!小的知错了,知错了!”说着便去拍自己脸颊。
紫袖听他说得害怕,也发觉他衣衫单薄,触手一把骨头,瘦削可怜,远不如师弟师妹高壮,心里不免一软,将他轻轻放下来问:“你没饭吃么?还是有谁胁迫于你,逼你偷东西?”
白霜见他不打不骂,又不把自己捉走,便道:“没人逼我,我我也不是偷儿,是想买那个鱼。”说着一指不远处的饭馆。
紫袖一看,一道大门上挂着“聚胜楼”的大字招牌,眼看要过年,自然妆点得金碧辉煌,门口贴着一条红纸剪的大鱼。他听衙门里的人说起过,知道此处是城里老饭庄,有一味“多福多寿鱼”最是出名,口彩又好,一年到头都有人来吃。只没想到白霜竟然为了道菜便要行窃,又想起徐五所言,当下一丝笑模样也没有,板起脸道:“不过是条鱼,你便没骨气了?若饿了要吃饭,如何不去做活?一天三顿都靠偷,早晚饿死了。”
白霜道:“官爷,不是这个儿。”突然气鼓鼓地,“我们院里有个老奶奶,没几天好活了,死之前就想吃口这个,我哪来的钱买?做活做活,到了年关都要歇业,壮大汉子都没人要,我伸伸手就有活做了?”
紫袖看他身上缝着几处补丁,袖口油光锃亮跟铁打的一般,一张满月脸儿原本应当挺水灵,也隐隐瘦出了骨头印,便知他所言非虚。看看饭庄子里里外外也没贴着菜单子,便问道:“这个鱼要多少钱?”
白霜一听,忙伸出两个手指头笑道:“两钱银子。”
“啊?”紫袖失声叫出来,摆手道,“那我也出不起。什么味道要这样贵?”
白霜失望地说:“你买不起啊?”又咽了口水道,“我也没吃过,说是酸酸甜甜的,怪香。”
紫袖不爱吃鱼,却甚是同情他,便问道:“你会做饭不会?”白霜皱着脸道:“会。但不会做这个啊。”
紫袖道:“我带你去捉些鱼来,你自己烧罢。加些糖醋,多放姜,想必也是香的。”白霜思考一番道:“不一样罢?我单是穷,你怎么倒穷出花儿来了。”
寒风过处,不知谁家姑娘弹起了柳琴,琤琤琮琮,清亮的乐曲声从高楼流淌而下,逐渐掺杂在行人的喧嚷声中,四周透着年节的活泼喜气。
紫袖听了两声,叹口气说:“人都快没了,甜的苦的尝不出来。你有这份心意,只有比铺子里这些好,没有比不上的。”
白霜似乎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不吱声了。紫袖还要再向前走,便松开他道:“你若想去,明儿我轮休,你来果子胡同找我,第三个门就是。”走了两步回头笑道,“我家没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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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被抽打的一天~
第16章 新桃旧符(6)
次日轮休,他起来练完剑,便将院门打开一半。不久果见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面孔白亮,正是白霜,赶紧唤他:“来来!”
白霜蹭进院来,面色尴尬,手里提着一兜子姜。紫袖便将他向屋里让,又抓干果子给他吃。白霜在街上耍得开,此刻倒拘谨了,又是推拒又是脸红,有了个孩子样儿。
紫袖笑道:“你这模样,像是来拜年一般。”白霜道:“哪里像,你倒像进了庙上供似的,生怕我不要。”两人笑起来。
白霜吃了几个干果,忽然说:“我吃了官爷的东西,却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连个谢都不好说。”紫袖便道:“我姓殷,名叫紫袖,你叫我声哥就是了。我就是个小捕快,甚么官爷的千万喊不得。”
白霜便笑道:“紫袖哥,你不像小捕快,你一点都不像官爷。”紫袖便道:“我刚来不久,自然不像样子。”
白霜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突然把头扭到一边,苦着脸道:“好酽的茶!跟我们院里老爷爷喝的一般。可算有这么一丁点儿像官爷了。”
紫袖连忙给他掺上些水,笑道:“对不住,我还琢磨着少放些,一抖就放多了,早就有人说我。”白霜喝着冲淡的茶水,便说:“可是从来没有官爷让我吃过果子。”手底下剥了一小把瓜子仁儿,递过来说,“我方才洗了手的。”
紫袖推拒不得,接过来吃,又想到主人还让一个孩子给自己剥瓜子,心下汗颜,问道:“你多大了?”白霜这才自己嗑起瓜子,边吃边说:“十六。”
紫袖惊讶道:“十六?我以为你最多十四。”白霜点点头道:“我个子小,就显小。”
紫袖想想自己十六岁的模样,心想:“他必定常吃不饱,头发也黄,此后不可再说他长得小了。”
凌云山虽不是甚么锦衣玉食之处,但吃穿从不短了他的,紫袖只道自己只是没有父母家人,独这一处和旁人大不相同,旁处应当差不太多,且世间处处都是如此;他在街上看过了些世情,这回又与白霜打交道,方知人与人在许多地方相差甚远。一面想着,一面又向白霜让些吃的。
白霜吃了一刻,便停了嘴问:“去哪里捉鱼?河里这时候也没甚么鱼了。”
紫袖道:“我上回去东边,看那附近有山和果树。城里头的河是那边淌过来的罢?咱们去那里捉。”
白霜愁道:“要去山里,鱼竿甚么的我也没有。”紫袖道:“放心,包在我身上。”当下在家里找了网兜并一个竹篓,让白霜拿些吃食,把姜撂在厨房,便出城向东边去。
太阳渐高,两人兴兴头头出来,也不觉冷。紫袖见白霜对路径甚是熟悉,便问:“你来过这山里?”
白霜道:“我本就是东村人,怎会不认得这里。不过从家里跑出来了,现在城南住。”又离他近些,神神秘秘地说,“我是上东村来的,可跟他们下东村的不一样。”
紫袖疑惑道:“甚么上东村下东村?”白霜:“上回不是砍死了人么?那是下东村。我们上东村可没有这样的事。”
紫袖方知东村还有上下之分,刚想说两句自己跟着拿人的见闻,想到那天呕得一塌糊涂的狼狈样子,又想到杜瑶山的黑脸,便不打算将衙门的事乱说,只道:“你不住在村里,倒是听说了。”
白霜得意道:“这有甚么不知道的?我跟你说,那家人邪门得很,都说是被魔教勾去了魂儿。”紫袖脸上的笑容登时散了,忙问:“甚么魔教?”
白霜向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方道:“那个砍人的姓孙,好像叫孙淘还是甚么,他家里种树的,便都叫他孙桃儿。他把自己小舅子开了膛,对罢?”紫袖惊讶道:“是亲戚么?你竟知道这么多。”
白霜当下激动起来,道:“你可算找对人了,我给你细说。那死了的小舅子姓李,他的姐姐与孙桃儿成亲,先被魔教勾了魂儿,跟着跑了;小舅子上门来砍姐夫,想必姐夫的魂魄也是被勾了些去,才将小舅子砍得稀烂。可不是白日中邪,家门不幸么?”想了想又道,“下东村多是从外地搬过去住的,那里风水不如上东村好,人不行。”
紫袖不管他的评语,只道:“李家姐姐跟着魔教走了?”白霜想了想说:“都这样说,魔教拐人,下毒,抢东西放火,扮叫花子拍孩子,都是有的。”
二人边聊边往山里走,不久便有些冷,紫袖脱下斗篷来披在白霜身上,自己拿了东西,分辨方向,便去找河。白霜穿他的斗篷太长,自己揪起来扎在腰里,跟在后头道:“你怎么知道那边有河?”
紫袖笑道:“我在山里待过些时日,哪里有河还能看不出来?”
他在山里专注玩了二十年,不要说找去河边,连去哪里挖蚯蚓,拿甚么做鱼竿,何处有鱼,乃至鱼儿何时肥何时瘦,早烂熟于胸,已练过不知多少次,比剑法可要顺手得多。当下取出随身带的小刀,就地取材,切削缠绑,带着白霜选下地盘来,飞速放好两个鱼竿。
白霜哪里玩过这个,看他驾轻就熟信手拈来,自然喜得猴儿一般抓耳挠腮,同他并肩蹲守。二人屏息凝神,不多久就有鱼来咬钩。紫袖让白霜提起鱼竿,网兜一抄便围上来一尾,银鳞闪烁,在那里使劲扑腾,人却连鞋都没有湿。
白霜乐得合不拢嘴,此刻只觉他简直是无所不能,又笑又叫:“紫袖哥真神了!”紫袖撇撇嘴,小声道:“你可不知我为此罚过多少跪。”
二人又布下鱼饵等着,如此捕来数条肥鱼,都用网兜泡在浅水中。看那兜子渐满,白霜便道:“这些够了。再来兜不住鱼了。”
紫袖收了竿子,白霜把鱼小心捉到篓中,不住口地夸道:“这比城里的河鱼好。我看聚胜楼也不过就是这样的鱼罢。”紫袖道:“你回去好好烧一烧,味道定然不错的。”
白霜抬起头来道:“我是没别的本事。那老奶奶非亲非故的,常照料我,现在看她不行了,也不吃药,我除了陪她说说话儿,弄点吃的,也没甚么能做。”紫袖道:“你还想做甚么?”
白霜便道:“你看别人家,给老家儿弄一些大石碑,扎的大元宝大宅子,多好看。我也没闲钱去买。”
紫袖听他说丧事用的东西,便道:“不是。你这样才是对的。人活着的时候对她好,胜过厚葬。寿衣,纸钱,那些东西有甚么用?无论烧多少元宝,就算烧真银子,也换不回人来。”
白霜说:“我倒是也没想换回人来……”却瞥见他面上早不见了笑容,盯着对岸的树木,眉宇间浓浓惆怅,眼神哀恸,便知道自己触动了他的心事,不再说话,低头弄鱼去了。
眼看已是午后,二人带着鱼回到紫袖家中,白霜挽起袖子便下手。紫袖本以为烧饭甚么的也就是随便说说,谁想他小小一个,进了厨房竟然得心应手,杀鱼清、烧水煮饭、摘菜切姜,直是井井有条。
他大喜过望,称赞白霜是个大厨样子,顺便请教些煮饭窍门。白霜便一边做事一边讲给他听,把他听得频频点头,蠢蠢欲动,跃跃欲试,闻着锅里不断升腾起香味来,肚子也便饿了。
白霜果然按照紫袖所言,多加糖醋,烧得喷香。紫袖道:“你把自己的盛出来,其他都带回去,分给大家吃。”
白霜笑道:“我的爷,我哪里这么大的体面!咱们吃咱们的,我自有分寸。”除了盘中盛的,又将剩下的做好分成两份,拿盒子装了,才说:“这些咱们平分,我带走一份,你拿一份去衙门里给官爷们吃。”
紫袖顿时自愧不如,连忙多谢他想得周到。二人坐下吃饭,白霜道:“下回你得空儿时……还能再去么?”
紫袖满口答应:“必然的,这又不花甚么钱,多少人都吃上鱼了。倒是多亏你的姜。”又说,“我看外头卖的也未必有这样好。”白霜举着筷子,笑得满面生辉。
吃罢了饭,紫袖送走白霜,便提上鱼去了县衙。他看捕房黑了灯,便径直到西院去。找人问了几句,敲上了一间屋舍的门。
门开处,杜瑶山站在里头,意外道:“怎么是你?不是轮休么。”紫袖举起食盒问:“吃了么?”
县衙里配有吏舍,杜瑶山住了其中一间,旁边还有间空房,平日里有人累得紧了便来睡上片刻。他以为是要来借屋子睡觉的,却没想到紫袖带了饭来,便将他让进了屋。
紫袖将食盒放在桌上,看室内虽小却收拾得利索,心里暗道:“我为甚么一直以为他邋邋遢遢的?这不是挺干净么。”看墙上还挂着一张条幅,写的是“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后头只简单落着“瑶山”二字。
他曾被展画屏逼着念过一点子书,看这幅字倒写得颇为秀致,不禁再看两眼,忽然道:“当班的木牌是你写的?”杜瑶山提着一壶水过来道:“我写的怎么了?”
紫袖惊叹道:“你写字真好看!我……”他本想说“我师父见了又要骂我不学无术”,半途咽了回去。
杜瑶山让他坐了,说道:“你写字像狗爬,眼光却好。从小舞枪弄剑,后悔了罢?”紫袖便噎住了。
杜瑶山又问:“你喝甚么茶?”紫袖道:“这也不早了,别喝茶罢;你要吃这个,也不喝为妙,免得待会腹痛,又睡不着。”
杜瑶山皱着眉道:“此前没发现,你怎么像老头子一般?”给他倒了杯水,又开了食盒道,“这是甚么?”
紫袖忙说:“我跟一个朋友去捉鱼,在家烧的,想是凉了……”未及说完,便见杜瑶山掐了一点送进嘴里,随后取来筷子,凉着就吃,边吃边问:“找我甚么事?”
紫袖一顿,问:“上次那个砍人的审了没有?”杜瑶山随口答道:“审了,亲属争产。”
紫袖道:“小舅子砍了姐夫?”见他不否认,又道,“兴许与魔教有关。”杜瑶山道:“你脑子被鱼汤糊住了?甚么都跟魔教有关。”
紫袖便把白霜之言转述了,道:“妻子先跑了,妻舅来争产,这两件事应当是连在一起的。”杜瑶山道:“但妻舅被杀是单独的。证人、证物、孙淘的供词,都对得上。”
紫袖便道:“小舅子死了,那孙桃儿会不会知道魔教的事?”
杜瑶山抛下筷子道:“你是不是真打算投魔教去?我看你也着魔了。你凌云派被魔教上门突袭,确是惨事,也不能甚么都往上头靠。”又将两手肘一抱,靠近些道,“凌云派弟子甚多,你师兄弟去哪了?你们掌门不是死在魔教手里了么,他的弟子去哪了?为甚么独你这样急着找魔教?”
紫袖道:“我师父就是掌门。”
杜瑶山一愣,见他面色平静,却一丝笑容也没有了,眼神要死不活,倒自觉莽撞。他本想借机逼问一番紫袖的来历,看这模样倒明白了他为何这样着急,口中道:“你你你不要把这死鱼眼瞪这么大,”拿起筷子又吃了两口鱼,说,“你现今对魔教都有甚么了解?”
紫袖将眼神投来,又活泛了,便说:“他们在我们大门上留了字,还留了一个标记。”当下边说着边将双角鬼狮在桌上画了画。
杜瑶山拧起眉毛,慢慢摇头道:“别说池县,苍水州这么大,近年也没听说哪里的案子曾留过这个标记。左近这些地方,说是闹了魔教,实际上并没甚么切实的证据。你可见过他们的样子?”
紫袖回想着那个撕心裂肺的夜晚,眯起了眼睛,轻轻地说:“我没看清,但绝不会忘。他们穿黑衣,脸上似是也蒙了布,身法很快,武功高强,在黑夜之中犹如鬼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