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帝改造指南 第26章

作者:三傻二疯 标签: 古穿今 历史衍生 系统 直播 无C P向

皇帝眯起了眼睛:“……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一个配药的小小方士,我又不能做些什么呢?”穆祺柔和道:“不过,我隐约听说,匈奴上层酗酒成风,宁可一日不食,也不可一日无酒?”

总之,在说服穆祺同意,解决燃烧剂的供应问题之后;方士们再次谒见皇帝,于密室中开了一个小会。会议上,穆祺介绍了可供应的燃烧剂数量及其具体威力,卫青霍去病等就此反复斟酌,尝试推演新技术在战场上的具体应用。最后,舅甥两人一致认定,只要燃烧剂供应充足,这场仗还是有得打的,即使不是完全的优势在我,至少也是胜算颇大,值得一赌。

心腹重臣给出了保证,皇帝陛下亦再无犹豫。说实话,这几年来双方于边境拉锯,边地百姓本就很苦;要是遵循惯例再来一回坚壁清野,怕不是边境经济会就此崩溃,十余年都缓不过一口气来;到时候流民四起、军队后勤受阻,就真是错尽错绝,万难回转了。

只要能避免这样的结局,有的险该冒还是得冒。皇帝道:

“召集郡国兵还需要时间,你们先把作战的方略拟好;朕会命人严密探查匈奴的动静——骑兵集结的速度很快,如果北虏真要筹划南下,恐怕一两个月内就会有大动作,要尽快做好准备。”

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根本不出几位抗匈老手的意外。但在一一答应下之后,站在后首的穆祺忽然开口:

“陛下也在匈奴王庭安插得有探子吗?”

皇帝抬了抬眼:“那自然。”

双方敌对这么多年,能用的手腕都已经用过了;匈奴能在大汉长安城收买内奸偷运药物,大汉当然也能在匈奴的腹心布几枚棋子。不过,就像刘先生先前明确警告过的一样,汉匈两面都是力量强大、规制严整的大国,这样的大国不可能靠几个间谍降服;所以深入腹心的机密任务,往往也不过是布几枚闲子,等待时运凑巧的时候,发挥一些意料不到的作用罢了。

“那么,朝廷想必很清楚匈奴上层的喜好了。”穆祺道:“我听说,虽然彼此恨之入骨,但边境上始终有规模不小的走私渠道,负责为王庭的贵人运输关中的奢侈品,几十年来从未断绝。”

事实上,何止是“听说”?在太史公的《史记》中,这玩意儿基本就是实锤——任凭你大战小战铁拳出击,市场无形的大手总会稳定输出,悄无声息地渗透所有的防备;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匈奴人也有金子,匈奴人的金子也是黄灿灿的;现在,两块金子摆在商人们眼前,请你告诉我,哪一块是高尚的,哪一块又是卑鄙的?

差不多得了呗,还真想搞贸易封锁啊?大家还要吃饭的嘛!

皇帝非常清楚这个实情,甚至明白这种走私无远弗届,搞不好连自己的亲戚都牵涉其中;于是尴尬之余,脸色有点难看:

“是又如何?”

“如果确凿无误的话,我想对商肆的业务做一些调整。”穆祺很和气的说:“除了贩卖寻常的布匹之外,还可以再贩卖一些附加值比较高的奢侈品;这样的投资需要先调查市场,所以才冒昧问陛下一句。”

没错,虽然青云直上,一步跨入了九卿高官的序列,但不知是不忘初心还是爱好奇特,穆姓方士居然仍旧保留了在东市开放的那一间小小商肆;依旧对外贩卖布匹布料、廉价药丸,只不过忙于造纸印刷、分身无术,只能派几个随从代替看管而已。皇帝对此亦有耳闻,同样在私下里嘀咕过穆某人的居心,如今听到旧事重提,不觉皱起了眉:

“你想做什么?”

“我又能做什么呢?”穆祺柔声道:“在商言商,我只是一个渴望利润、追逐机会、渴望开拓市场的正常商人而已。难道我还能有什么坏心眼么?”

战略规划已定,接下来就是复杂而精细的具体部署。皇帝给远在陇西的长平侯送去密旨,要他迅速赶回长安商议大局;刘先生则摩拳擦,开始实施自己筹谋已久的重大部署——召集关中有德望的高人、历次征战中立有功勋的士卒,开始着手为他们教授崭新印刷的《赤脚医生手册》,打算在开战之前特训出一批勉强可用的军医。

作为在现代世界徘徊多日的老登,刘彻本人是太清楚他那位东道主的做派了;穆祺试图掌握舆论未必是出于什么恶意,他也绝不至于在汉匈交战的关键当口给朝廷整一波大的,甚至还会百般维护、与自己通力合作。但是——还是那句话,但是——手里没剑与有剑不用完全是两个概念;只要穆祺握住了舆论这把剑,那无论他再亲切、再温和、再体贴大局,都必定会给刘彻制造出芒刺在背的威胁,不能不做好万全的防备。

只有进攻才能打退进攻,只有一把剑才能逼退另一把剑。而组织关中的皇权基本盘学习医术,向底层灌入基础医疗知识,就是刘彻精心为自己所铸造的“剑”。尊上之剑,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如今他手持此剑,天下还有谁能够抵挡?天下还有谁能够抵挡?!

当然,刘先生毕竟已经是地府中的一缕孤魂,荣华富贵过眼云烟,与穆祺的争夺不过是出于尊严意气而已;这辛辛苦苦铸造出的一把神剑,多半还是便宜了另一个“自己”;如此为人做嫁衣裳,正可见得他宽宏大量、仁慈无私,那个不知好歹的中登,应该好好感激自己的恩情才是。

刘先生的整套计划非常显豁、非常明白,懂的人一看就懂。但或许是为了遵守先前的承诺,穆祺并没有对这样的阳谋发表什么意见,还老老实实按照指示为皇帝印刷了更多的资料,准备了更简易、更方便教学的图示;除此以外,他还抽出时间返回现代,打电话向附近的五金加工厂咨询,预订了半吨废弃的铝材;再亲自拜访附近的农户,收购了几十口袋化肥——幸福村的农户还提供一些实践活动,让游客体验种地施肥的乐趣;如今恰好是旅游淡季,库存的化肥没有用处,卖出去也不妨碍。熟悉的农户看往日的交情,还特意打了一个折扣。

不过,在穆祺仔细检查化肥成分的时候,旁边的大爷忽然问了一句:

“说起来倒是奇怪,怎么这几天没见到小刘小霍呢?”

显然,“小刘”先前在村中招摇过市,大发福利,已经给村中的老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现在骤然偃旗息鼓,当然让人感觉很不习惯——特别是家里孩子想喝旺仔牛奶的时候。

穆祺左右望了一眼,含糊其辞:

“他有些不舒服,到外地休息疗养了。”

大爷有点愕然,搞不到小刘怎么还要休息疗养——以他接触的经验看,这位刘先生根本就是无所事事、四处闲逛,啥事不往心里去的做派;这样闲得屁疼的富二代,也会有什么问题需要疗养吗?

不过大爷很快也醒悟了。现在城里人的状况也难说的,再说了,那小刘的举止也不算完全正常——

“也是。”他颇有几分同情的说:“我在x音上看过,说有种病叫什么‘购物癖’,一焦虑就要买东西,特别特别难治。这种病确实要静养,休息一下也是好事。”

穆祺:………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在收集好废旧金属与廉价化肥之后,穆祺便不得不着手应付整个计划中最困难、最复杂的部分——他得想办法整到巨量的高热值燃油。

在现代法治世界里,这当然是个很艰难、很不容易完成的任务。一如刘先生所说,现实世界对高危□□的监视是极为精细而严苛的,如果没有资质与担保,在市场里公开搜索这些危险之至的玩意儿,那最好的结果也是被请去喝茶。但也一如刘先生所说,他的人脉资源,确实还是有那么几分作用的。

于是,在犹豫了几天之后,穆祺还是不能不改变策略,尝试走一些捷径。他花费积分兑换了系统的通讯服务,拨通了某个号码:

“喂,赵菲吗?”

第35章

作为执行过多次任务的资深牛马, 穆祺积攒的人脉确实相当宽广;因为管理局的系统长期摆烂不做人,在多个平行世界里厮混的穿越者确实都有一点互帮互助的精神,常常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这也是穆祺被刘先生亦“封狼居胥”云云的诡秘说辞说服之后, 敢于狮子大张口,将这艰难的任务答应下来的原因——他当然弄不到什么高危化学物质, 但这不代表别人也弄不到嘛。

所以, 穆祺并不需要耗费精力在法律的边缘大鹏展翅。在现代世界搞高危化学物质是很困难的, 但在某些被经营得非常仔细的平行历史时空, 弄一点这种玩意儿却不算什么——比如说, 在某个带宋时空成功上位,如今仍然稳步推行工业化的赵菲。

作为管理局牛马中罕见的成功者,赵菲于靖康之乱后毒杀完颜构上位, 依靠铁腕定天下于一尊,可以勉强尝试着推进部分工业化。这种工业化当然很粗糙、很原始, 但多年久久为功, 终于也是进步到了可以生产三酸一碱,乃至部分初级工业品的地步。这样的产品在现代世界不算什么, 但在技术水平只能与大猩猩一较高低的众多古代世界, 那就是妥妥的天顶星黑科技, 不可望其项背的工业明珠了。

正因如此,赵菲在自己的领域仔细经营, 除了自产自销之外, 往往还要和其他穿越者做一点以物易物的小生意, 舒舒服服赚点外快;如果考虑到几人之间的交情,甚至还可以给穆祺打个熟人折扣。可虽然如此, 在看到穆祺发来的清单之后,赵某人仍然大吃一惊:

【二十吨以上的高燃值化合物, 你要做什么?!】

【——够了,我不管你要做什么,这样的剂量都已经完全超出了管理局的容忍范围,肯定会挨铁拳——这是铁的纪律,你收买我是不可能的,用司马迁的笔迹收买我也不行;用卫青霍去病的签名收买我也不行——】

【……我可以明确地——明确地告诉你,我不可能卖给你这样危险的东西;我最多只能卖给你几种基底有机物,以及常见催化剂。我还要警告你,你可千万不能把这些基底有机物在六十度下混合搅拌,并静置十分钟;就算静止了十分钟,也不能在混合物里加入硝酸钾、过氧化钠、高锰酸钾之类的强氧化剂;就算加入了强氧化剂,也不能用硫酸酸化——否则会有意料不到的变故,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就好!】

虽然已经制定了对匈奴作战的计划,但要在仓促间扭转整个朝廷的意见,仍然是相当艰苦困难的事情。迄今为止,除了自地府中得到的一点未来情报,皇帝所有能证明匈奴即将发动大规模战争的依据,居然只有自陇西寄来的一封密信——或者说,长平侯视察边境之后一点若有似无,自己都不怎么敢保证的直觉。

当皇帝的愿意百分之百的相信大将军的军事直觉,那是你们君臣相知你侬我侬,不关下面的事;但你相信了直觉后要更动朝廷的方略,要调集粮草、要组织兵力、要动员百姓,那就相当之令重臣们不满了——你们君臣搞信任play,与我们有何相干?凭什么要我们跟着加班?!

长平侯的“直觉”?我们又不是卫青肚子里的蛔虫,有谁能知道他的直觉靠不靠谱?你们可以玩生死相托、不离不弃,我们和卫青的交情还没到这个份呢!

有鉴于此,当皇帝分批召见重臣,开始吹风要打大仗时,部分资历深厚的大臣——尤其是在先前薛泽罢相、佞幸窜升的事件中大受刺激的部分重臣,就表现出了隐晦暧昧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他们倒也不敢公然反对,只会唯唯诺诺是是是好好好,可一旦提到具体执行,那前所未有的困难就奔涌而出,将一腔苦水尽数倾倒给猝不及防的皇帝陛下:

近年收成不好,粮食储备不多;仓促间要抽调这么多军粮,运输上压力实在太大;

两年前才打了大仗,官方的冶铁所还在修补损坏的武器;要想迅速补充铁器,就只有找大商人买——可陛下前年才加重税得罪了商人,这个价格嘛……

要调兵得发军饷,但这几年府库确实空虚;如果真要打仗,只有令加口钱(人头税)——这样一来,负担未免太过沉重,对生产极为不利;来年逃荒逃耕,收成又该怎么办?

条条框框,细枝末节,到处都是在给至尊泼冷水;大汉天子看了半日,语气沉了下去:

“听你们这个意思,只不过是前几年打了几回仗,国家就已经山穷水尽、油尽灯枯了?!”

与会的重臣一齐拜倒,做惶恐不胜之状;虽然不是没有人在心中腹诽“难说”,但肯定不能公开打皇帝的脸;只有以沉默对之。

可惜,简单的沉默也不能解决问题,皇帝巡视一圈,直接点名:

“御史大夫说话!”

新任御史大夫张汤快步趋前,折身行礼;而后说出了一个酷吏应该有的觉悟:

“陛下,近来天下多事,臣查阅各郡太守的奏报,都说当地的豪强骄横不法,横行无忌,百姓苦之。”

没有铁?没有钱?没有粮食?你吃几个大户不就行了嘛!

暴力或许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暴力绝对可以消灭所有的问题。市场无形的大手是很伟大的,可当今圣上有形的大手更加伟大,只要让圣上的大手摸上一摸,那保管大户们痛哭流涕,哪怕倾家荡产,也要偿还老刘家五代人的恩情。

张汤道:“跋扈至此,尤为可虑。臣请命彻查。”

若有阻力,铁棒横扫,阻力加大,铁棒加粗;只要镣铐勒得紧,不信天下有榨不出的油!

当然,这样的手腕可称酷烈残忍,相当之不体面;类似的事情做得太多,怨恨积累太深,搞不好还会激起意料不到的反弹,将张汤本人给一起葬送。但作为皇帝极速擢升的白手套,实打实的自己人,张汤亦不能不慨然承担这个承认。他一字字道:

“伏请陛下允准。”

按照惯例,在假惺惺推辞几次,充分表达了君上的“不忍人之心”以后,皇帝就该“不得已”的答应下来,默许白手套放手办事。但这一回,他悄然沉吟片刻,却忽然转过头去:

“丞相以为如何?”

闻听此言,殿中战栗拜伏的重臣们心中活动,都是微微一跳——张汤逢迎媚上,说出什么无耻的话都不奇怪;但新近拜相的平津侯公孙弘却是河中有名的大儒,以《春秋》自砺的正人君子,如果他能引经据典,恰到好处的说一句劝谏,或许能够挽回张汤的疯狂计划——

编罪名!吃大户!这姓张的贪婪无耻,竟一至于此!要是放纵他这么搜刮下去,今日吃豪强大户,明日怕不是要吃到诸侯藩王,乃至衮衮诸公头上!防微杜渐,如履薄冰,怎能不生出警惕?

说实话,也就是当今圣上手腕酷烈,威望日隆,没有人敢公然跳反缕虎须了。否则放在几十年前,这姓张的前脚敢派人查地方豪强,那衮衮诸公后脚就敢安排钦差们身中八剑自杀,最后驿站走水祝融肆虐,连尸体都给他烧个干干净净。而现在——就算是被强力打压、战战兢兢的现在,他们仍然小心移动上半身,向前面跪坐的公孙弘投去了渴盼的目光:

一切都拜托了,公孙先生!

正人君子公孙先生面不改色地起身,面不改色地行礼,再面不改色地说出了他的重大意见。他说:

“臣以为,陛下高见。”

殷切期盼的众人:???!

刹那之间的惊骇无可比拟,以至于拜伏着的众人都忍不住抬起头来,下意识盯住公孙弘的后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孙氏一代儒宗,声振天下,当年历任九卿及御史大夫时,也算是风骨棱棱,直言敢谏;怎么现在刚刚当上丞相,居然一转攻势,能在区区几日内拿出如此下作的嘴脸!

公孙弘相当从容地无视了身后的凌厉目光,平淡开口:“陛下说的话,句句都是金玉良言,臣并无异议。天步艰难,正该上下同心;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筹集军需。秋后了,再苦一苦地方上的豪强,将今年该收的税赋,尤其是盐铁的费用都收上来;军国大事,豪强们也能谅解。若有骂名,臣等来担就是了。”

相比起张汤的杀气淋漓,毫无体面,公孙丞相这句话说得又婉转又得体,充分展示了大汉高层文官的说话艺术,真真是不带一丁点的烟火气。但这样温和、婉转、丝毫没有火气的话说完。大殿中的呼吸声却立刻暂停。然后——然后,几位重臣灼灼的目光悄然熄灭,无力匍匐了下去。

……显然,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公孙弘看起来风骨棱棱直言敢谏,但先前高谈经论数十年,也不过是居家养望、待价而沽的手段,只要皇帝能够给出足够高的价码(比如一个丞相);这位大儒就会顺顺溜溜、毫不迟疑的滑向皇权的怀抱,中间不需要任何一点过渡。也就是说,从封侯拜相的那一刻起,公孙氏的发言就有且只有两个中心;他所有的工作,就是以自己生平所学习的一切知识,来严格论证这两个中心:

第一、太伟大了皇帝陛下!我们大汉真是太厉害了!

第二,皇帝的恩情还不完!皇帝的恩情代连代!

如此谄媚无耻的操作,简直比张汤的刻薄严酷还难抵挡。张汤不过酷吏而已,但酷吏这种大汉特产老刘家代代都有,熟悉极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如公孙弘之流多诈无情、善于矫饰的人物,却实在是重臣们平生仅见。他们可以很轻易的驳斥张汤的残酷尖刻,却很难对抗公孙丞相“苦一苦豪强,骂名我来担”的神妙逻辑——人家都打算担骂名了,你还能多说什么?搞不好有的人资历不足年轻单纯,还要觉得公孙丞相襟怀坦白,深可敬佩呢?

丞相和御史大夫先后都表示了赞同,只要皇帝稍一点头,此事便算定谳,再无回转的余地。但出于意料,面对殿中大臣无言的驯服,天子却并没有乘胜追击;他沉默片刻,却忽然出声呼唤了大司农郑当时,命他清点国库物资,尽快整理成账册上报。

“讨伐匈奴的各项开支,也不必急于一时。”皇帝道:“朕再命宫中搜检搜捡,要是能再凑一笔开销出来,也是好事。”

郑当时俯首听命,心中却难免大觉疑惑。他在大司农的位置上干了几年,对国家的经济状况已经是了如指掌;虽然少府的详细进项,还不甚了了,但大致的收支总有一笔粗账。而无论怎样算这笔账目,都实在刮不出可以“再凑一笔开销”的余裕。真不知圣上是哪里来的信心,可以说这样的大话?

当然,这不是臣下可以妄自议论的事情,所以大家躬身称是,也再不说话了。

作为朝廷事实上的大掌柜,郑当时对国家财力的把握还是相当精准的。皇帝是真凑不出来钱支付军费了,就算搜刮干后宫府库也做不到。他之所以敢信心满满,公然许诺,而不是当场撕下脸来吃大户,是因为另一个“自己”先前给他透了一点小小的消息:

在大汉及现代世界,其实是有着巨大的套利空间的。

什么套利空间呢?仅以粮食运输为例:由关中、山东输送军粮至陇西及漠北,辗转千里、糜费无算,后方征收三十石,前线才仅仅能收到一两石,折损率在九成以上;至于占用的劳力财力,更是无可计数;而在‘门’一边的现代世界,如果批量收购临期压缩军粮,可以将价格压到十元一块,能够轻松满足一个骑兵两到三天的热量需求,运输难度指数下降。

同样的,汉军中装备的箭矢弓弩,都需要专业工匠手工打造,一日内能造个十来把弓百来支箭都算是手艺精湛,还得企盼着老天赏脸天气晴朗,不会阴雨脱胶;但在工业化时代,塑料+钢绳的廉价弓弩也就几十块钱一把,至于箭矢——什么箭矢不箭矢的?工地用剩的钢筋五毛一根,给看门大爷递一包烟,要拿多少拿多少;拉回去找台报废机床削一削,什么神兵利器也不如这个劲大。

“这就是生产力优势,这就是降维打击。”另一个‘自己’语重心长的告诉皇帝:“所以我说‘优势在我’,绝对不是大言炎炎,随口诓骗,而是确有实据,无可置疑。你毕竟太年轻、太天真了,要多听老前辈的经验。”

皇帝:…………

管别人的时候还不觉得,管到自己头上才晓得顶个大爹确实有点难受。但无论“自己”的爹味如何刺鼻,他说的道理确实都是有相当依据的。如果能有效利用现代与古代世界的生产力差距,确实可以大大削减战争开支,将成本压缩在可行范围之内。

自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要依靠现代的力量发动战争,那就必须要向掌握现代力量的一方——也就是穆祺——做出妥协;而考虑到穆祺本人的癫狂错乱,这种妥协又必然相当痛苦,乃至难以忍受。所以,皇帝踌躇再三,还是打算先摸一摸家底,有点准备再说。

不过,从摸家底的情况来看,现实却一点也不美好。前几年的战争是真把府库给耗得油尽灯枯、再难持续了;他倒是也可以撕下脸允许张汤去苦一苦大户苦一苦百姓,但搞出来的结果却万难估计;尤其是根据“自己”的剧透,关中明年还有一次洪涝灾害,粮食会成规模的减产……天灾人祸接踵而至,那就是强硬如当今圣上,也是有些顶不住的。

在这种血淋淋的实际面前,个人的一点颜面也就不算什么了。皇帝挥退重臣,迅速召集方士入密室,打算开一个最关键的财政会议。不过,饶是圣上心中早有预备,在检查过前几日穆姓方士递过来的清单账目之后,仍然大为震惊:

“你们是什么意思?!”圣上扫了一眼公文回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叫‘为了推动技术进步,暂时挪用禁中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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