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帝改造指南 第39章

作者:三傻二疯 标签: 古穿今 历史衍生 系统 直播 无C P向

这个疑问极难解答,但他很快就明白了端倪。

那时,穆祺正在为自己印刷家书挣的钱入账。在上林苑里这些事情有下属为他们操劳,到了行军途中,他就只有把自己关在帐篷里一个一个的数铜板,兢兢业业的写账册;而在数到第十三个铜板的时候,穆祺发现了不对。他将这枚铜钱举起,对着阳光仔细端详。

“我觉得。”他喃喃道:“这枚铜钱的颜色是不是淡了一点?”

空无一人的营帐中寂静无声,并没有谁回应他的质疑;穆祺默不作声,只是来回翻动着这枚新铸的铜钱;元朔元年以后,关中铸造的钱大多都是紫铜,颜色呈现出颇为悦目的紫红色;当然,局限于原始的铸造工艺,这种颜色仍然是深浅不一、难以分辨的,如果没有专业的校色仪器,似乎也很难指认哪枚铜钱特别暗淡了一点;更不能确认这种颜色变化的真正缘由。

不过嘛……

穆祺拉开了放在旁边的小木箱,点检过整齐码放的药剂、试纸、各种化学药品,从里面抽出了——一支稀盐酸。

“让我看看情况吧。”他自言自语道。

因为复杂的化学作用,铜钱颜色转变的原因其实有很多种——天气过热、空气中氧含量过高、携带者保管不当、杂质含量过多,等等等等;每一样都很难追溯,这也使钱币的铸造在相当意义上成为了玄学——以古代的风俗,开钱炉前可是要祭神的。

不过,玄学多半也只是未被解释的科学而已;要解释这种种迷因,往往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初中级别的、金属氧化还原知识。

第56章

穆祺从箱子的底部摸出了一枚增光瓦亮的铜币。这是他严格按照大汉朝钱币铸造规范, 在现代化学实验室中打造的样板货币——百分之八十的铜,百分之十的锡,百分之五的锌与百分之五的铁;理论上来说, 这枚钱币应该可以充作大汉铸币绝对的标杆,毋庸置疑的模板。

当然, 古代冶炼技术总不能与现代实验室相比, 以当下冶炼的简陋条件, 各种金属含量高一点或者低一点都是相当正常的, 穆祺也对此抱有充分的宽容。

不过嘛……

他擦拭干净样板铜币, 用玻璃棒吸取了一滴稀盐酸,在铜币上浅浅划了一道。浸润开的氯化氢溶液开始与活泼金属缓慢反应,他能看到液滴表面聚集的一点小小气泡, 以及铜板上被腐蚀的浅浅痕迹。

强酸腐蚀活泼的铁、锌、锡,保留惰性的铜, 相当标准的置换反应。

然后, 他再擦拭了几枚被自己反复端详过的铜板,同样吸取一滴盐酸, 在表面刻划纹路。这一次腐蚀的动静就要大得多了, 他能明显看到较大的气泡, 以及铜板表面深深的沟壑。

这说明,相较于样板铜币, 士兵们交上来的铜币杂质含量更多, 铜的含量更少——换句话说, 更贱、更不值钱。收下这个铜钱做军饷,无疑是吃了一个闷亏。

如果只有一枚两枚有这个问题, 那可能是因为炼铜钱的矿山选址不对,挖掘到了一批杂质太高的矿石, 炼出了一批品质太低的铜板,无意中闯下了大祸。不过——穆祺抬头扫视,一一点数,根据士兵们印刷家书的地址,他可以分辨出这些铜钱分别是来自关中、燕地、代地,相隔足有数千里之遥;如果不是地质学的规律出错,中华大地上的铜矿集体来了个自发变异,那就肯定是有什么共同的、外在的干预。

当然,如果要严谨的做出论断,那还不好判定这种干预是蓄意的、人为的。实际上,也很有可能是朝廷整出来的冶炼流程本来就有问题,才导致杂质普遍的过高,闹出这种种祸事。“排除了一切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再不可思议,也必定就是事实”;但排除不可能总是困难的,特别是这种微妙的、缘由极其复杂的事件。如果要抽丝剥茧、一一分辨,恐怕几年的光景都是不够用的。

显而易见,穆祺并没有这个详加分析的时间,亦绝无古典侦探的敏锐感知力;所以——他打量了一下这些来历各异的铜钱,然后从木箱中摸出了一大瓶稀盐酸,以及五个玻璃量杯。

在各个量杯中注入足够的稀盐酸,将各个铜钱分别投掷入药剂,充分静置。大量的强酸会反应掉所有的活泼金属,只留下稳定而惰性的铜。到了那个时候,只要观察药剂的颜色,就可以粗略判断出活泼金属的种类。

等待半个小时后,穆祺用玻璃棒搅动药剂,确认反应已经结束。到现在,检验的结果已经非常清晰了:作为标杆的现代铜币沁润出的试剂仅仅只是淡淡的浅绿色;而另外几杯溶液的绿色则要鲜明得多,几乎近似于翡翠。

“哇喔。”穆祺轻声道:“亚铁离子。”

在确认了溶液中大剂量的亚铁离子之后,这个事情就根本没有什么狡辩的空间了。

铜矿当然很容易伴生杂质,伴生的杂质往往也多种多样——锡、锌、铅,无所不包,其中哪一样的含量过高,都可以算是正常现象;无非是选矿不够精细,无非是冶炼技术不够先进,无非是工匠不够用心;可供推卸责任的实在太多,所以到最后谁也没有责任;仅仅几枚铜币的质量不合格,是没有办法追责的。

可是,当铜币被反应出亚铁离子之后,事情就很有点微妙了。

喔,这倒不是说铜矿当中不会伴生铁;实际上,铜矿和黄铁矿同样是相当常见的孪生矿藏。但问题在于,在自然环境下,所有的铁都应该是以三价铁离子的形态存在的——从热力学的角度讲,二价亚铁离子是一个脆弱的、短暂的不稳定状态,它只有在铁单质与强酸的置换反应中能暂时存在,很快就会被空气中的氧侵蚀殆尽,开始不可逆地转化为三价铁离子。

换句话说,铜币中能反应出亚铁离子,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它被掺入了纯铁。

话说到这里也就到头了,铜矿里掺点其他的也就罢了,总不能自然界还有野人,专门会为自然状态下的铜矿冶炼野铁吧?

当然,掺入纯铁的方法其实是很高明的。铁与铜密度相差不大,混杂后从重量上难以分辨;铁没有特殊的颜色,铸入铜钱中或许会让铜原本的颜色略有暗淡,但不反复打量也根本分辨不出端倪。掺入纯铁最致命的缺陷,大概是容易生锈;但只要将比例控制在合理的范围,那也可以将生锈的期限拉长——一年以后、两年以后,当不知第几位消费者沮丧的举起那一枚被腐蚀殆尽的铜钱时,谁能想到背后的险恶用心呢?

在大汉官方的规定中,一枚铜钱应该至少含百分之八十的铜;但只要悄悄动一动手脚,将铜的比例调低——百分之七十五?百分之七十?百分之六十?——那省下的铜就可以瓜分进经手人的口袋,悄无声息,一点也不留痕迹;这等同于是从每一个使用铜钱的人手上掠走了财富,而受害者还浑然不知——真是高明之至的手段。

掌握了货币也就掌握了一切,诚哉斯言。

看破这个手段需要基本的化学常识——此时绝大部分人都不具备的化学常识;他们大概会意识到钱越来越不值钱、钱越来越难保管,并为此牢骚满腹、大为不满;但不管这种不满多么激烈,他们都很难意识到其中真正的缘由,可能最多也就是回忆回忆往日美好时光,嘟囔两句“一代不如一代”;这种歹毒阴损的暴利密法多半也会在私下里秘密流传,直到最后惹出大祸为止。

——毕竟,人类的贪求总是没有尽头的;劣币驱逐良币,更劣的币则驱逐劣币;百分之六十的铜或许已经是质量的下限,但绝不是道德的下限。往铜里掺铁的技术一旦被开发,就必定要遭滥用:百分之六十的铜——百分之五十的铜——百分之四十的铜;直到铜钱低劣到又薄又脆,到手就会生锈;直到恶币劣币四散横行,整出一波超级的货币危机,将所有人的财富洗劫一空。

秋风起于草木之末,穆祺现在已经看到了那个技术滥用之后的惨烈结局了。某种意义上,近日以来飘荡于汉军上方的隐约怨气,恐怕也是此种敛财手段所引发的必然结果——毕竟,即使不知道真正的原因,被掠夺也总是叫人不快的。

不过,要详细调查此种怨气,那就不是穆祺可以插手的了。他思索片刻,再抽出一张纸来,将此次检查的前因后果详细记录,转写为标准的实验记录;再仔细封装起来,要命人转交给“小郑郎君”。

作为地府三人组中差不多完成了义务教育的学习尖子生,“小郑郎君”应该能看懂这一份实验记录的真正暗示。到了那个时候,就该由他来头疼思索,该怎么将这个关键而要命的消息转告给老登了。

一念及此,穆祺忍不住愉快地哼出了声来。

事实并不出乎穆祺的预料,化名为小郑郎君的冠军侯的确看懂了那份实验记录,并为之大受震撼——因为身临其境,因为感同身受,他甚至比悠哉悠哉的现代人更能理解这个结论的恐怖之处:

——这么说吧,上一个往官方铸造的货币里公然掺假的案子,应该叫酌金夺爵。

事情到了这一步,那就不是任何人可以隐瞒的了。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冠军侯甚至不能提前和舅舅商量,他可以做到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立刻找到自家皇帝,将一切信息——穆祺的信、实验记录、自己的推测——一五一十、毫无掩盖的呈报上去,并静静等待必将爆发的狂澜。

刘彻是在当天的午时二刻收到的这份汇报,写在纸上的汇报只有寥寥数句,他却花了足足两分钟才勉强读完;然后,脸色立竿见影、效果显著的扭曲了——吓得站在向他请示事务的下级军官一个哆嗦,几乎要把剩下的话给直接咽下。

没错,虽然从皇权手中要来的职务仅仅只是掩护身份的幌子,但军队中显然不能容忍一堆大摇大摆、屁事不干的造粪机器;哪怕只是虚应故事,他们也得按着自己的身份照章办事。作为负责后勤的校尉,穆祺每天都得去巡视押运的燃料和军用口粮;作为总揽全局的“护军”,刘某人也必须要定时定点的坐在军帐里,听下属汇报工作、做出指示。

所以,无论他有多么不高兴不满意,都还是得保持镇定坐在原地,等着茫然不知的下属讲完那些其实没有多大用处的例行公事,顺便咔咔向外辐射低气压,随机吓死一个过于敏感的底层牛马。

等到路过的牛马都已经被恐吓得战战兢兢、不能自抑,等到太阳西斜,该敷衍的公事都已经敷衍完毕。刘某终于极不耐烦的挥一挥手,示意下属尽快滚蛋;然后——然后携带着不知所措的冠军侯与长平侯,像炮弹一样轰入了穆祺的营帐。

“你说的都是真的?”

尽管竭力压抑,刘先生语气中的怒火依旧让人战栗。不过,穆祺并未表示出什么特别的态度,他只是放下了手中预备明天印刷的稿子,望了望帐篷以外,然后一指被他放在桌上的玻璃杯——因为及时滴入了植物油来隔绝空气,溶液的亚铁离子至今仍未被完全氧化,呈现出碧莹莹的绿色。

这是铁打的证据,不可辩驳的证据。刘先生死死盯了量杯一眼,然后——然后转头望向冠军侯。

冠军侯……冠军侯轻轻点了点头。

刘先生闭上了眼睛,深深呼吸;他的额头青筋跳起,仿佛是龙在酝酿自己的吐息——

“如果陛下想要发怒的话,可以到后面发泄。”穆祺忽然道:“我这里都是资料和药剂,还有人家委托印刷的家书,一不小砸到了怎么办?从后门出去往右拐,那里是堆积马粪的地方,寻常不会有人接近的。陛下可以对着军马的臀部尽情发怒,我绝不做任何干涉。”

刘某:…………

刘某深深吸了第二口气,居然将扭曲的脸硬生生抹平了。他冷声道:

“到底有多少伪劣的铜钱?”

“可以大致估算。”穆祺拉开了身旁的抽屉,堆积的铜板在烛火下莹莹发光,好一派富贵气象:“我从近日收到的铜板中随机抽查了一百枚,其中大概十二枚有明显的质量问题。如果样本没有偏差,那么铜钱中掺假的比率应该是百分之十二——哇喔。”

哇喔。

说实话,在刚刚发现劣钱的时候,穆祺还怀疑过是朝廷不要脸面,私下里克扣铜钱的份量来弥补国库亏空,填充越来越大的财政漏洞;但在做了几回滴定实验之后,这个疑虑倒是消失殆尽了——喔,这并不是说他对官僚机器的道德底线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妄想,但科层制下的官僚机器作风必定刻板而保守;如果朝廷真想捞钱,那应该是在私下里划定一个固定的伪劣比率,派人统一操作,而不是将参杂贱金属的操作搞得这么——这么混乱不堪。这样的混乱而不顾一切的捞钱手段,多半是出于私欲的暴行,而非有组织的搜刮。

不过,如果仅仅出于私欲的暴行,就能搞出百分之十二的伪劣比率的话,那这个问题确实是有点大了。哪怕——哪怕往最好的方面想,这也是朝廷完全疏于监管,纵容罪犯搜刮民财,损毁国家金融信用;如果想象力再恶劣一点么,那恐怕就……

或许是出于某种幸灾乐祸的恶趣味,穆祺几乎是怡然自得的欣赏着老登那青白不定的脸色,愉快体会着某种居高临下的飘然感。直到——直到他听到老登咬着牙齿,从牙缝里蹦出声音:

“仲卿。”老登头也不回,只冷冷吩咐站在身边的长平侯:“给——给‘他’写信,私下里严查此事;现在不能宣扬,等将来凯旋后再办,让——杜周负责。”

长平侯侧耳细听,仔细记诵。但听到最后一句,仍然愣了一愣;仿佛是以为至尊一时记错了,他小心提醒:

“杜周如今还只是廷尉史,三百石而已。”

三百石的小官来审这样的大案,没有搞错吧?

“我知道。”至尊语气漠然:“就让他来管。”

长平侯终于听懂了,于是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几乎是倏然而变。而穆祺——穆祺则霍然睁大了眼:

“——你要杀了张汤?”

“——不对,你这是要把九卿都给端了吧!”

老登眯了眯眼睛,只是看了穆祺一眼,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冷淡的、漠然的、毫无暖意的笑容。

“你想太多了。”他淡淡解释:“如果没有罪过,张汤还是很有可能活下来的。”

“如果没有罪,张汤还是很有可能活下来的”!——你听听,这算人话吗?

穆祺的脸色变得更厉害了。如果说先前因为对大汉规制知之不多,那现在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从理论上讲,从程序上讲,伪造货币这种大案当然应该御史大夫督办、廷尉主抓,必要时再让丞相统领百官负责;而如果皇帝决绝抛弃一切正当程序,悍然打破惯例,以区区三百石的小官统领此事,那就等于向整个朝野释放了一个信号,一个再鲜明、再直接不过的信号:

从现在开始,御史大夫——不,整个高层司法系统,都已经再不受皇权信任;皇帝已然撤掉了对他们的所有保护,可以允许一切放肆的攻击。

换句话说,张汤亮血条了。

亮了血条就是野怪,是野怪就可以打;别看高层官员位高权重威风八面,实际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千百个政敌和野心家都不必急着围攻,只要将张大夫平生所有的政策挨个评估、逐一上称就行了。

很多事情,不上称没有二两重,上了称一千斤也打不住。天底下亿兆众生,谁能顶得住一件一件,逐个上称呢?

当然,就如老登所说,如果张大夫平生言行无玷,真的是刨根问底后一丁点错失都找不出来,属于千百年罕见的顶级圣人,那皇权也不是不可以大发慈悲,侥幸留他一条小命。可他要是没有那个圣人的潜质,就只有面临最恐怖、最可怕的结局了。毕竟——

“御史、廷尉。”老登冷冷道:“都有监督铸币的职责。”

负有监督铸币的职责,却搞出了百分之十以上的伪劣比率。这要是都轻轻放过,大汉律法的威严何存?

劣币流入军中,等同于蓄意搅乱军务;在汉匈交战的关键节点蓄意搅乱军务,那就等同于威胁国家、威胁社稷、威胁七十余年来汉人苦心所缔造的一切,威胁到皇帝此生最伟大最辉煌的功业——如果老登在这样的事情上软弱让步,那他也枉称了大汉孝武皇帝!

——威胁到了这么多,破坏性这么大,死十几个或者几十个三公九卿两千石,又有什么大不了?

汉律是公平的,皇权也是公平的,公平的意思就是做错了事要付出代价,无论这种错误是有心还是无心。所以,仅以结果而论,御史大夫必须死,廷尉必须死,内史必须死,少府必须死,与此事沾边的一切高官——一切有失职之责的高官都必须死,甚至长公主,甚至诸侯王,甚至皇帝自己的血亲,如果胆敢触犯此龙之逆鳞,那也逃不得菜市口上的一刀——当弃市的弃市,当断头的断头,如果菜市口不血流成河,如果贵戚显要的绝望呼喊不响彻云霄,那谁还会敬畏汉律的威严?

怎么,《史记》中哪一段记载有误,让你以为武皇帝是个很温和仁善的人?

实际上,仅仅只是给御史府廷尉府少府内史府等等等等宣判死刑还不够,因为老登停了一停,说出了更加可怕、更加深冷的话。他说:

“我记得,公孙弘前几年也做过御史大夫。”

长平侯再也吃不住劲了,他居然向后踉跄了几步,还是被亲外甥扶住了胳膊。

第57章

穆祺瞪大了眼睛, 显得颇有些不知所措。而长平侯——长平侯在外甥的手臂上掐了一把,示意他不要随意介入这种修罗场。然后,卫青慢慢地、低低地开口了:

“……陛下, 高皇帝的规矩,列祖列宗的规矩, 丞相身负调和阴阳, 总该敬重的。”

刘先生终于有了动静, 他回头看了自己的大将军一眼, 似乎摇了摇头。

他道:“……我会给丞相一个体面的。”

比如说赐剑, 比如说赐牛酒,比如说赐空食盒,比如说允许公孙弘体体面面的在家里自杀, “以忧薨”。

长平侯显然听出了这句轻描淡写里刻骨的杀机,但他已经再不能多说什么了。老登则静静沉思片刻, 垂目扫了一眼那杯碧莹莹的溶液。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惆怅, 乃至于落寞。

他轻声道:“真是让人失望。”

长平侯的嘴唇抽了一抽。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泠冽凶狠的愤怒,却比一切的愤怒都更要可怕——武帝朝规则怪谈之二:让皇帝失望是比激怒皇帝还要危险得多的事情;几十年来不乏有大臣激怒皇帝后仍旧蒙获重任的例子;而那些令皇帝失望的人, 则无一例外的变为了前任。前任永不相见。

毫无疑问, 当皇帝明确表示了对公孙弘对张汤对九卿高官的失望以后, 现有官僚体系的政治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大厦崩塌, 必将无人幸存;至于杜周——被骤然拔擢起来、负责审理铸币案的杜周, 那也不过只是被临时挑选出来的一把快刀;等到皇帝用他解决了公孙弘、解决了张汤、解决了朝廷中大半的高官, 尽情宣泄完愤怒之后,那最后一个该被解决的, 就是杜周自己——就像往日的江充一样。

没错,皇帝已经在用思考当年巫蛊之变的逻辑, 在思考这一次的事件了。

上一篇:明君养成计划

下一篇:返回列表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