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傻二疯
老登与匈奴过招几十年,肚子里存的黑料猛料还不知道有多少;要说打仗他可能不行,但要论这种阴沟里下三滥的心思,高层勾心斗角的离奇走向,那人家肯定是绝对的行家,没有匹敌的高手——这就叫专业,懂不懂?
穆祺停了一停,聊表对专业人士的崇高敬意,又开口道:“现在无人机上,还储存有一批燃烧剂。”
大白天是不好用闪光弹了,但燃烧剂却永远可靠;只要在特定的位置放一把火,单于的逃命小分队当然就会被大大拖慢行程,给汉军腾出足够的时间。
这个计划还是相当靠谱的,而且也有足够的例子做印证。但作为唯一有发言权的专家。王某人仔细听完,却只问了一句:
“所以,你真可以抓到伊稚斜了?”
穆祺愣了一愣:“……如果安排妥当,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王某人又道:“所以,你真想抓住伊稚斜了?”
“我怎么不想……”
话说到一半,穆祺迅速反应过来了:是呀,他干嘛非要抓住伊稚斜不可?
“对北方开战的本意,是要削弱匈奴,而不是要弄死哪几个人。”王某曼声道:“事实上,在汉匈交战的几十年时间里,朝廷也不是没有机会刺杀匈奴高层,但我基本没同意他们这么干,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呢?因为匈奴弱肉强食,更迭极快,死了一批贵人还有一批贵人,韭菜一样无穷无尽;杀来杀去意义不大,反而会养出一批完全不可控制的蛊王;倒不如维持现有的局面,以绝对的军事优势堂堂正正碾压过去。而今的道理也是差相仿佛——弄死一个匈奴单于当然是很大的功劳,很能满足情绪价值,但满足完情绪价值之后呢?
既然最终的目的是削弱匈奴,那到底是留着伊稚斜更能削弱匈奴,还是杀了伊稚斜更能削弱匈奴呢?
也先秣马厉兵一辈子,在北京城墙下啃上一万年的土灰,对大明的伤害也绝不如堡宗随意发一道圣旨;这就是地位上的天渊之别,天赋与努力之间绝不可逾越的差距。相对于野蛮无知的蒙古人,叫门天子才是真对大明特攻宝具,能轻易做到哪怕连蒙古间谍都无法完成的光辉奇迹——这样的奇迹,是不能随意复制,亦不能轻易放过的;所以也先一旦发现了叫门天子这个活宝,立刻就心甘情愿,奉为上宾;哪怕一分赔偿不要,倒贴钱也要送回京城。因为他非常清楚,一个叫门起到的威力,绝对比蒙古一百个怯薛还大。
同样,敌人和朋友是可以互相转化的;当伊稚斜精兵在手一心掳掠中原时,他与汉军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但现在精兵没了心气也没了,匈奴内部兵强马壮的反对派成了伊稚斜最恐惧厌恶的仇敌,而汉军——巧了耶,汉军最大的仇敌,恰恰也是匈奴内部中最兵强马壮的那一部分喔!
你看,这一下形式不就立刻翻转了么?
当然啦,这倒不是说汉军要一转攻势,转而与伊稚斜搞什么合作;但苦苦逼迫,非要消灭这样一位孜孜不倦的反匈高手,那似乎也实在不必。所以,“你真想抓住伊稚斜么”?
没有必要嘛!
不过——
“既然你都不愿意抓捕伊稚斜,那非要我们追过来做什么?”
“追过来也不一定就是抓捕,还可以办更重要的事情。”王某人道:“伊稚斜千里逃遁,中间不可能不停下来补充给养;只要他一停下来,我们就能找到一些关键的东西,只有单于才知道的秘密……”
“什么。”
“草场。”王某低声道:“匈奴用来供给后勤、恢复战力的肥沃草场。”
漠北茫茫草原,看起来是苍郁辽阔绿荫无边,但实际土壤也是有肥有瘦,产出亦是贫富不均;而匈奴人珍视那些水土肥沃草木葱郁的宝地,则更胜于汉人对肥田的喜爱——在关中在河北,耕不了肥田耕瘦田,即使收成少了那么一点,将就着也能把日子混下去;但在草原这种贫瘠脆弱的生态系统上,如果分到了一块干旱冷寂只有灌木丛生的土地,那基本就意味着整个部落的彻底灭亡。
从这种意义上讲,葱郁茂密的草原生态其实更近似于沙漠——大部分草地的产出根本无法养活牛羊,只有零星分布在荒漠中的几块肥沃绿洲能提供足够的给养;匈奴部落的迁徙乃至军队的调动,也必须要依赖于这些宝贵的基地;匈奴人不是神仙,匈奴人聚集十几万骑兵同样也要负责他们的吃喝拉撒,没有草场里积蓄数年的物资,他们拿什么和汉军耗?
当然,正因为荒漠中的绿洲如此稀缺,关于肥沃草场地理分布,乃至水脉变迁和土质更易的资料,才是匈奴上层把持的绝对权力,以及不可示人的要害机密。在上一世里,孝武皇帝可是绞尽脑汁,以高官厚禄百般诱惑,才从叛逃来的匈奴权贵口中套出了一点点消息;而也仅仅是这一点点消息,亦有意料不到的作用——汉匈战争前期,汉军尚且只能沿边境小心移动;为什么中后期时却可以尽情放飞自我,突袭龙城横绝漠北,追得匈奴上天无路?因为草原补给基地的消息已经泄漏,寇可往我亦可往,卫青霍去病同样能依靠草场补充给养,自自在在的跨越荒漠。
——这就是情报的重要作用,几乎可以扭转整个战略局势的关键棋子。
不过,皇帝从叛逃匈奴贵人口中得到的毕竟是只鳞片爪,并不完整,并不好做什么关键的建议;但没有关系,现在单于将亲自带路,为他们解开全部的疑惑——伊稚斜单于必须要停下来补充给养,那么他又会在哪里补充给养呢?零敲碎打,远不如按图索骥,这就是世上的道理
以正常逻辑而言,单于是绝不会暴露这些宝贵的资源;他应该爱护匈奴赖以为生的根基,就像爱护自己的骨肉肺腑。但现在嘛……
面对穆祺惊愕的面容,王某向他微笑:
“你以为如何?”
穆祺……穆祺沉默片刻,不得不真心诚意的说出自己的感慨:
“陛下高见。我——我是自愧不如。”
第67章
的确是自愧不如, 尤其是接到后续情报之后,穆祺对皇帝的敬仰更是滔滔江水,永无休止, 头一次感受到了五体投地的崇拜——从每日定期放飞无人机后拍摄的影像上来看,伊稚斜单于带领的队伍奔逃不过六七日, 随身携带的食水就已经耗竭;于是他们改变方向, 拐入小路, 摸到了一处颇为隐秘的山丘;山丘下水流潺潺草木丰茂, 帐篷蔽天牛羊成群, 竟赫然是匈奴囤积粮草的集散地!
为大军囤积粮草的所在,收尾当然不能马虎;王庭筹备完全,充分利用显要地形, 在此处设置了大量的工事,并派遣了三千余壮丁层层驻守;不要说地势隐秘难查, 即使汉军侥幸发现了此处, 没有个两三倍的人手,也绝不要妄想劫粮。
不过, 这种种的防备终究只是为汉军而设, 当大单于大摇大摆带着人闯入时, 留守的将领仍然毕恭毕敬遵守了贵人们的指示,为单于的骑兵预备美食、更换马匹, 一一招呼周到;而伊稚斜则只在集散地停留了一日, 休整完毕后迅速又带人出发——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老对手卫青, 绝不会心存什么汉军见好就收的侥幸;眼前的殷切招待和美酒美食不过是虚无的幻象,大逃杀的毒圈还在收缩, 汉军的斩马剑依然悬在头顶;而他——胭脂山天降伟人、不世出的无敌飞将军、光辉的匈奴单于,当然不会中老对手的诡计。
喔对了, 为了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伊稚斜单于临别时还做了一点小事。他派人把驻守部队筛了一遍,将最忠诚、最可靠的精锐全部抽调了出来,充实进自己的卫队全部调走;在抽空了精锐之后,他还殷切嘱托驻守将领,态度极为和煦:
“不要怕,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守将:“?!”
总之,在守将茫然无措的目送中,伊稚斜单于扬长而去了,留下的是一个兵力极度空虚、士气近乎崩溃的营地;等到数日后汉军追兵赶到,这个至关重要的、储存了匈奴前线大量物资的要命营地,居然已经处于某种自行瓦解的状态了。面对汉军的试探进攻,驻守部队只是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很快就举起裤衩全面投降,将营地中的一切——不计其数的粮食、成群结队的牛马、数千斤用于赏赐的金银、铮亮的兵器和盔甲——总之,王庭榨干了草原和西域骨血所凑集的一切物资,都拱手让给了汉人。
单于已经先逃,臣等何必死战?就那两个破铜板,你和霍去病玩什么命呢?大家朝天上放几箭,已经对得起王庭的大恩大德啦!
敌人溃败如此之快,倒让汉军猝不及防,等到从主事者口中问出了来龙去脉,霍侍中穆祺等才不得不心服口服,服王先生远见卓识、计谋高深,迥非寻常可比——试问,这样一座重兵把守的险关,要是没有伊稚斜单于一马当先,在前带路,他们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攻克?兵不血刃,一击而破,面对如此辉煌伟业,谁又能不说一句英明伟大、高瞻远瞩?
要知道,当年冠军侯带着人打漠北决战封狼居胥,沿途攻克匈奴补给据点,少说也折损了四分之一的人手在上面;如今相形之下,岂不更显得陛下一言兴邦,重之又重?
打仗,我不行;阴谋,你不行;让专业的人办专业的事,这就是唯才是举的含金量。
有鉴于此,穆祺不能不以相当的谦虚,毕恭毕敬的请示皇帝陛下:
“如今已经找到了草场,我们应该如何做呢?”
“当然是继续追。”老登道:“匈奴的草场又不止一个,能追当然要追下去。”
……你这是把伊稚斜当人肉导航了?
“不过,不能立刻追。”老登又道:“先让军队原地歇一歇,过一两天后再追。”
“……为什么?”
“不能把伊稚斜逼急了。”老登漫不经心道:“对于这种人物,不能让他轻松,也不能让他太恐慌……急则并力,缓则交攻;这种人逼急了走投无路,说不定反过头来就要拼个同归于尽,倒是白白成就了他的美名。压力不可以没有,也不可以太大,要让他有功夫慢慢想,想清楚谁才是自己的敌人。”
汉军要让匈奴单于认识到“谁才是敌人”,这种各个角度上听起来都很地狱笑话。但事实就是事实,事实从来不因为笑话而动摇;以现在的局势而言,半死不活的伊稚斜单于很快就要进入到众叛亲离、目无依靠的绝境;而在这种绝境之中,唯一能对他态度不改,甚至还可以释放善意的,居然——居然只有汉军了。
汉军只想打击匈奴,至于谁是匈奴单于,其实并无所谓;伊稚斜只想当王庭单于,至于匈奴是死是活,那其实也无所谓。这么一看,双方不是很有利益共同点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双方纠缠牵葛,你侬我侬,不正如当年的也先朱叫门、三太子与完颜构么?
这样的关系诡异而又隐秘,扭曲而又畸形;但事实证明,恰恰是这种扭曲而又畸形的关系,才是最持久、最可靠的。堡宗在草原时的举止还可以说是被也先辖制,但回京之后居然也是这么兢兢业业、唯命是从,比瓦剌人还要更维护瓦剌的利益,那就只能说恶堕这种东西是回不了头的,有的路走了就只能走到黑。
不过,无论再怎么扭曲的恶堕,要想达成这样的关系,首要的前提就是——
“汉军会向他表示诚意。用事实向他证明,我们并无意取他的性命。只要他认识到了这一点,自然就会慢慢的想,直到想清楚为止。”老登曼声道:“所以,追捕的节奏要控制好,明白了么?”
穆祺:…………
穆祺沉默片刻,真心诚意的夸赞道:“陛下太了不起了。”
的确太了不起了,这样肮脏到说一说都觉得恶心的逻辑,大概只有在政治下水道中浸泡了一辈子的高手才会懂得;寻常人真正是望尘莫及,想也不能想象的。
王某哼了一声,施施然坐了下来,大有一种“那当然”的矜持与傲慢。穆祺稍一思索,则道:“如果真要停泊几日,那我可能要用一些工具,在这里办点小事。”
小事?小事扯这么多做什么?王某毫不在意,只懒洋洋开口:“你尽可随意。”
遵照王某的英明指示,突袭的军队在集散点暂歇了下来,继续推动广受欢迎的战利品瓜分活动,大斗分金,大称分银,搞得是热火朝天、不亦乐乎;同时派人急速通信后方,要让大将军及时掌握这一重要情报。
按照时间推算,现在汉军主力恐怕已经要和匈奴接触上了,在这种宏大、辽阔、倾尽全力的战场,后勤基地的争夺基本可以直接断定胜负;更不用说,除了草场的地理分布之外,还有更隐秘、更关键的细节要秘密勾兑:比如说悄悄提醒大将军,他们现在已经可以和匈奴单于共存,敌我双方的判定似乎要变上那么一变了——某种意义上讲,伊稚斜单于的恶堕甚至可能是比一场浩大战役的胜利要重要得多的标志性事件;足够改变整个应对的逻辑。
事实上,虽然伊稚斜奔逃不过数日,他形象崩塌的恶果也已经立竿见影地显现了出来。驻守此地的主将是匈奴挛鞮氏出身,某种意义上讲算是王庭的宗室贵戚,地位尊隆、身份高贵,否则也没有资格看守物资集散的要地。但就是这样出身显贵的人,居然也在私下里悄悄拜谒霍侍中,暗示“不是不可以合作”了。
这是非常古怪、非常罕见的事情。双方征战多年,汉军俘获的匈奴高层不在少数,但除政治斗争失败绝无选择的润人以外,大部分俘虏都是秉承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如此死硬做派,原因也很简单:这些显贵俘虏在草原尚有根基,做不到抛下一切投奔中土;况且战后汉廷还需要用他们来换俘,也不担心做绝了没有退路。因此一言不发、咬牙死挺,才是最恰当的策略。
历史上讲,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策略的破裂,要等到冠军侯漠北之战封狼居胥,匈奴力量一败涂地再不可复起,被俘的贵人们绝望之至,才不能不低头服从汉天子的威严。可现在——现在,伊稚斜单于脚底抹油,转进如风,则无疑是大大加速了俘虏心理的崩坏,击穿了本就所剩无几的底线:
单于自己都润了,你说大家还硬挺个啥呢?
一念及此,天地皆宽,所有潜在的道德自责,当然一扫而空,再无顾虑;更不必说,伊稚斜润得这么快这么坚决,搞不好是前线已经把裤衩子都输了个精光;如果败局已定,再无翻身可能;自己又何必扭扭捏捏、自讨苦吃?坚守那根本没有必要的忠孝节义呢?不就是爱大汉嘛,自己也可以爱大汉呀!
什么“臣等尚在死战,陛下何故先降”,那是决计不存在的;“陛下既已先降,臣等自该跟上”,这才是贵人们处世的风范,一点都马虎不得的。嘻嘻物质为俊杰,他思虑再三,已经决定把自己的天赋带到大汉,至于其余的前同事,只能祝福他们好运了。
想通了这一点,挛鞮氏的贵人眼界大开,往昔颓唐一扫而去,积极性也就被充分调动了起来。他先是主动找到霍将军,含蓄表达合作意愿;因为担心霍侍中年轻气盛,看不懂自己的委婉,他还与汉军将领充分接触,透露一些关键的机密——比如匈奴高层其他显要们在此处存放的私房财物、从各处走私来的稀缺物资,琳琅满足,不一而足。
匈奴贵人看得很清楚,这一次战争结束之后,奉命追击伊稚斜的部队肯定是功居第一,少说也能喂出七八个个军侯出来,必定能在大汉朝廷中占有一席之地。现在抱紧大腿,搞好天使投资,他将来润到汉朝的日子才能舒舒服服,顺心自在。
要不是霍将军点将,可能匈奴贵人们这一辈子都要在草原放马牧羊了;当然放马牧羊也没什么不好,但是长安花花世界,对他们而言还是更加的海阔天空嘛!
这样殷切备至的积极主动,有识者都看在眼里,在感慨此前后反差之剧烈惊人的同时,还不能不赞叹王先生策略的阴险毒辣——榜样的力量的确是无穷的,无论正负两面都是如此。
当天下午,一直在营地中四处闲逛的穆祺忽然找来了投诚的贵人,让他带路巡视此地的水源。
草原上的生态同样严重依赖于水,草木丰茂的肥沃土地,基本都有河流湖泊或者地下水的滋养;只是与中原不同,大漠中的河道频频断流改道,地下泉水时隐时现,供给从来都不算稳定;肥沃的草场随水源而生灭起伏,数十年间就会有沧海桑田的变异;这也是汉军历次北伐,都难以彻底铲除匈奴势力的根本原因——漠北的绿洲会随时间而变更,变动的规律又根本不可琢磨;上一次辛苦摸清的草场,到了下一回作战时可能已经废弃;不确定性太大太麻烦,永远没法长久布局。
匈奴人逐水草而居,当然非常明白这个道理;投诚的贵人见穆氏汲汲于此,还以为他是重蹈前人覆辙,又想着摸清水源变动的规律——以匈奴人数百年的经验,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毫无心理负担的将人领到了地下泉水的发源地;然后惊讶——万分的惊讶看着穆祺从背包中掏出了一个金属质地的瓶子,从瓶中小心抖出了一大勺白色的粉末;他用一只小小量杯仔细称量了粉末的剂量,再全部倒进了泉眼中。
贵人:???!
也许是出于某点残缺的良心,他犹豫惶恐许久,还是硬着头皮劝谏:
“……先生应该知道,天下的水总出一源……”
“我自然知道——”说完这句,穆祺忽的愣了一愣,不觉露出微笑:“怎么,你怕我是在水源里投毒?放心放心,我总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他指了一指那浅浅的泉眼只见。阳光之下,泉水清可见底,几条小鱼悠游嬉戏,极为自在,并没有一点被毒害的迹象。匈奴贵人愣了一愣,只能讪讪闭嘴,茫然不知所以。
将心比心,以己度人,想想匈奴对汉军整的那堆巫蛊玩意儿,贵人下意识总觉得这种莫名其妙的白色粉末不会简单。但既然无毒无害,那就算再不简单,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因为汉军只能停留一天,时间格外紧迫,穆祺不得不抓紧机会,根据匈奴贵人透露的地点,逐一寻找水源脉络,并按照事先估计的分量投放粉末。
当一大瓶粉末消耗差不多过半,检查完泉水的穆祺正要返回营地补充粉末的储备,却听左侧滴滴声响,红光闪烁,一个阔别许久的光团缓缓冒出,飘到了他的头顶。
这是所谓的“系统关键警报”,据说只有在遭遇重大变故时才会偶然显现,是极为稀有罕见的现象;每次发出这种警告,背后都必定有一场惊天的变故——穆祺往来时空多次,如今也只是第一次听到这传闻中的声音。不过……
“这也太敏感了吧!”
穆祺喃喃嘀咕道。
第68章
光团漂浮到穆祺头顶, 发出了冷漠平静的机器声:
“三分钟以前,管理局总部监测到了重大历史变故……168号员工穆祺,你到底做了什么?”
即使先前不是没有过预料, 但仓促被人——被统直接骑脸,仍令穆祺颇为吃惊。他施施然站起, 整理衣衫, 调整仪态, 笑容可掬:
“遵守先前的约定, 我当然是安分守己, 什么也没做。”
“安分守己。”系统轻声道:“怎么个安分守己法?调动无人机搞大突袭么?”
“……好吧,在这一点上我确实有所疏忽。”穆祺迅速承认,绝不做任何狡辩:“虽然我本意是好的, 只是想以铁拳阻止一场可能的瘟疫扩散;但实践中的执行可能确实出了一点问题。我非常后悔,也愿意接受一切批评, 请管理局不要轻纵。”
系统飘在上空, 没有立刻说话。显然,它和穆祺都明白, 所谓“无人机大突袭”绝不是诱发警报的真正原因;实际上, 如果真把伊稚斜单于搞的那个不成器的细菌袭击后果夸张得严重一点, 那可能连“执行问题”都算不上——匈奴人不自量力,打算滥用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的力量来拖全人类下水(鼠疫绝对有那个资格);那事出非常, 管理局的员工迫不得已动用一点超时空的手段, 又算什么大不了呢?
说到底, 这就是罚酒三杯的小事;如果认错态度够好,估计连检讨都不必写的那种。所以穆祺才认得爽爽快快, 略无拖延,根本是懒得花心思辩解。但系统拿着这么一点罪状, 却是绝对填不上它兴师问罪的大坑——这点小事,也配得上“重大历史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