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帝改造指南 第53章

作者:三傻二疯 标签: 古穿今 历史衍生 系统 直播 无C P向

“……还有,不知道你在那个——‘手机’上做了什么,但必须给我撤销。”

“只要陛下配合,那也不是不可以。”

陛下又呆了片刻,终于轻声道:

“……我还需要和仲卿与去病谈谈,再做决定。”

“悉听尊便。”穆祺道:“那么,我恭候陛下的回复。”

“陛下到底和穆先生谈了什么呢?”

“——他告诉我,张角的黄巾军其实是爱大汉的。”

卫青:…………啊?!

第78章

……好吧, 直接讨论“黄巾军其实是爱大汉的”,可能还是太炸裂了一点,以至于冠军侯与长平侯翘舌难下, 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但这样的暴论还是很有意义的,至少它强力轰开了皇帝的思维惯性, 传达了一个足够强有力的信号:穆祺也是“爱大汉”的, 虽然他的爱法与皇帝的爱法可能稍稍有那么些区别, 但这并不妨碍双方紧密合作, 打倒阻止他们爱大汉的一切邪恶势力。

“邪恶势力?”缓过一口气的冠军侯问道:“什么邪恶势力?”

“大概是世家门阀一类的吧。”死鬼皇帝哼了一声:“不过, 听他的意思,似乎也不只是世家门阀……鬼知道他要说什么。”

不错,虽然之前穆祺长篇大论, 向他喋喋不休的灌输了黄巾爱大汉的离奇暴论,让刘先生的精神始终处于一种听不懂但大受震撼的恍惚状态;但冷静下来后稍稍思索一下, 其实是能发现穆氏言语中微妙的倾向的——简单来说, 穆祺尽情攻击了一番东汉晚期及魏晋南北朝的历史走向,全力描述了当时政治的黑暗堕落与上层的腐败无能;这些描述当然非常的痛切沉重, 但这痛切沉重之余, 却并没有发泄出刻骨的“私仇”。

什么叫“私仇”呢?譬如说, 在听到了弘农杨氏舔着脸居然混了个什么千年世家时,刘先生恶心郁闷, 不能自制, 曾经摩拳擦掌, 打算返回长安后给赤泉侯一家上上强度——无论杨家多么长袖善舞,能苟能忍, 在大汉皇权的亲切关怀下,结局都是不难预料的;而这样小气吧啦, 近乎泄愤的一己之私怨,则是被穆祺一力劝下来的。

当然,穆祺之所以一力劝阻,并非是对千年世家怀有什么古怪的粉色滤镜;实际上,他应该比老登还要清楚这种畸形怪物的根深蒂固、腐朽堕落,但对世家的批判也不宜过于——诶——拔高;这倒不是说要存什么迂腐的忠厚之道,而纯粹是尊重事实;世家当然是阻碍历史的腐朽因素,但如果因为个人的愤恨而尽力夸大的他们的力量,将这些腐朽的玩意儿视为什么控制历史的幕后黑手、操控一切的超级阴谋集团,那未免也太过于高看他们,乃至于高看整个门阀制度了。

弘农杨氏是处心积虑、久久为功,布设了一个天大的计谋,巧妙瞒过了大汉历代皇帝的耳目,最后成功登顶千年世家的么?从事后的分析看,这些货色压根就没有这个本事——或者说,如果他们真有那个缜密阴谋、步步设局、算无遗策的本事,那登台亮相之后,也不至于把国事搞得一团稀烂,留下的只有骂名。事实上,所谓的“世家”发家的历程,多半是一群特别能苟特别能忍,生命力格外顽强坚韧的家族,在风云际会中撞到了历史的机遇,运气爆棚一飞冲天,被稀里糊涂捧到了那个地步的幸运儿而已。

在很大程度上,他们是捡来的权力,而不是自己挣来的地位——东汉先天不足,本来就有豪强坐大的风险,自孝明皇帝四十七岁崩逝之后,后续的君主再没有一个能越过四十的门槛;幼帝即位大宗绝祀,皇位上七八十年都坐不上一个成年人。君主失位权威沦丧,豪强的力量随之坐大。无需谋算、无需拉扯、无需算计,只要坐在家里等着皇帝一个又一个的接连蹬腿,空缺的权力就会从天上掉下来;这样白捡的地位,哪里还用得搞什么长久谋划、吉列豆蒸?

不过,这里强调运气并不是替世家开脱责任。实际上,如果抛开封建道德观念,那种由运气得来,天幸天赐的权力,比血腥搏斗得到的权力,危害性和破坏性还要大得多。

斗出来的权力可能肮脏污秽,但至少胜利者必须懂得敬畏权力的规律,否则全家都要上路;而如果是天上掉下来的运气嘛……既然是凭运气躺着得到的,那就没有必要为了它多操一点心;所以世家侥幸登台之后,抽象操作仍然是毫无收敛,乃至愈演愈烈——在篡夺政权之前,他们把持仕途、排斥异己、清谈误国、不理政事;在篡夺政权之后,他们依然把持仕途、排斥异己、清谈误国、不理政事,根本没有意识到国家已经属于自己,而自己至少应该为自己的国家恪尽一点职守。权力来得太轻松了,所以压根就没有为权力负责的意识。

比专制更可怕的是集体不负责,魏晋南北朝的历史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可是,也正是因为这种集体不负责,反而让魏晋南北朝的局势变得非常尴尬、非常难以料理,因为你跟本就找不到这堆烂摊子的负责人——谁来负总责呢?曹魏吗?可曹氏掌权不过三代,自己的位置就被撬走,委实背不动大锅;司马氏吗?就算司马氏要为西晋的败落负八成的责,可渡江之后晋帝的皇权很快旁落,继位的要么是白痴要么是傀儡,属于和狗混一桌的待遇,要让他们肩负南北分裂的惨烈后果,似乎也实在有些亏心。

无人负责,无人承担,所以也就没有传统英雄故事中,杀死了魔王后大家都能幸福快乐过上新生活的美好结局——因为压根没有黑手,就没有魔王;而在这种局势下,向区区一个弘农杨氏动刀动枪,根本就于事无补,连泄愤的意义都没有。

虽然穆祺只解释了寥寥十几句,但皇帝依旧迅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冷冷一哼,心中未免有些悒悒。因为如果穆氏所言不差,那就意味着他最擅长的手段——提起刀子大杀特杀——已经近乎失效了;杀死阴谋首脑是很有用的震慑手段,但杀死一群多半依靠运气躺赢的角色则根本没有意义;因为死了一批之后,无非是另一批侥天之幸的废物顺风上位,将弘农杨氏换为另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姓氏而已。

说白了,河内司马氏的先祖也不过就是项羽分封的殷王司马卬,败军之将,声名寂寂;但靠着后人能苟能忍,外加一点妙不可言的时运(谁知道曹魏皇帝蹬腿这么快?),都能顺风混上帝位,那普天之下,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说这不是一家一姓的问题,而是什么‘制度问题’。”老登漠然片刻,忽然又道:“‘制度问题’……你们觉得,这个制度真的有问题吗?”

卫青、霍去病:…………

这话真让人没法接了。先不说回答会不会冒犯皇帝。就算真要回话,那多半也是两难之境——如果承认制度有问题,那在这个制度下被提拔起来的长平侯与冠军侯算什么?如果承认制度没有问题,那难道魏晋南北朝的一切是顺天应人,无可避免?

逼迫臣子面对这样两难的问题,某种意义上算是君主失言。所以老登问了一句,也就不再多说了。他非常清楚穆祺的意思,知道如果是“制度问题”的话,那就意味着得做相当多复杂琐碎的工作,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而做这样细致琐碎的工作,又势必要他深入到整个东汉的进程中,观察历史的细节——非常的麻烦,非常的辛苦。

当然,穆祺的话不一定可信。毕竟刘先生自己也知道,政治上的事从来都是各执一词,就算穆氏不至于下作到公然撒谎,但只要在关键的消息上稍微做一点扭曲,也足以改变整个事件的走向。而要抵抗这样的扭曲,依旧需要一一查证,检验整套逻辑的可信程度——同样是非常的麻烦、非常的辛苦。

不过,他毕竟是皇帝,这样辛苦而麻烦的事情,似乎也不一定要麻烦到自己身上。所以刘先生顿了一顿,从袖中摸出两本书,递了过去:

“这是《三国志》与《后汉书》。你们先仔细看一看,看明白之后再谈谈感想。兹事体大,我要听一听你们的意见,再做决定。”

世界上的事情都要讲究一个分工合作。当卫青霍去病要忙着查阅后汉书查阅三国志,查阅一切复杂繁琐的资料,逐一核对穆祺所发出的种种暴论时,刘先生则忙着游山逛水——不,体验生活——既然穆祺申请下来的“门”近在咫尺,眼下似乎也没有什么使用限制;那他自然理直气壮,据为己有,隔三差五,都要穿过“门”去逛上一逛,非要全方位无死角,亲眼见一见另一个时代的洛阳。

第一、二次入“门”时,他还只停留在北邙山半腰;第三次入“门”以后,刘先生做了充足的准备,就设法从北邙山脉偏僻遥远的地带爬了下去,绕到了靠近城郊的山脚,亲眼见证了城中显贵们在依山傍水处开辟的庄园——魏武北定中原以后,洛阳已经数十年不闻干戈,在乱世损伤殆尽的元气也稍稍恢复,上层又有了挥霍享乐的本钱,常常纵情山水之间,以饮宴歌舞派遣时光;于是刘先生登高远望,能把庄园里歌舞升平的景象看个清清楚楚,如果再搭配上穆祺赠送的什么“远距离监听装置”,那就连宴会上的笑语喧哗都能听清楚一二。

说实话,这种宴会上的奢靡挥霍,刘先生其实是不吃惊的。毕竟他本人也是特别能造的主,在节省上实在没有资格批判他人。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宴会的频率——以往返几次的观察看,各处庄园中的饮宴狩猎和游园聚会几乎是通宵达旦、夜以继日,真的是长日之乐,无休无止;而且花样百出、品味极高,蹴鞠、投壶、射覆、诗钟;百般技艺,巧妙迭出,可谓玩出了风格、玩出了水平,臻至某种高明的审美境界。

——如果以后世的文学史评价,这大概是“黑暗政治与混乱的世事在当时的士人心中留下了极强的虚无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开始着意于享受短暂的生命,创造出辉煌的意识之美”。不过,在老登心里,那就只有一个疑问:

“这些人都不上班的吗?”

没错,一开始他还以为这庄园里的都是什么富贵闲人、退休高官,为了排遣寂寞才天天享乐。但用穆祺投放的什么监听装置听了四五遍后,刘彻却愕然发现,这些常日聚会的显贵日常谈笑,除了议论些诗词歌赋高雅艺术之论,提及的居然都是洛阳皇宫的机密、高层人事调动的底细,除了顶级权贵之外绝难意会的权力细节——换句话说,在这里聚会的应该是朝廷最显赫的核心,类似于老登手下卫、霍、公孙一流的人物。

但问题来了,卫、霍、公孙一流的人物,是哪里来的时间成天吃喝?

说实话,刘彻对手下人的态度是很可以了,千户侯万户侯,千两金万两金,只要做出了成绩立下了功劳,赏赐从来没有吝惜过,也从不介意臣下享受。但这种宠幸是有代价的,拿了皇帝的钱就得给皇帝卖命;从卫霍到张汤,从张汤到桑弘羊,哪一个不是兢兢业业、呕心沥血?拿了重金奖赏,不给皇帝当牛做马,还想着天天饮酒高乐,躺平快活?以刘彻的脾气,那恐怕你就只能到地府长眠了。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满怀迷惑的又监听了数日,皇帝又遇到了一个浑然不可理喻的事情。他告诉随同穿过大门的穆祺,说自己听到那些宴会的显要在议论什么“葛氏北伐”。

穆祺有些讶异,随后释然:

“又要北伐了么?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皇帝强调:“我说的是,他们在宴席上提到的原话是‘葛氏北伐’!”

政治是措辞的艺术,而不同的措辞意义上全不相同。以现在西蜀与中原的关系,就算不称呼一句“葛贼”,也要称呼一句“西逆”吧?而且“北伐”又是什么意思?“伐”者,以顺讨逆也,汉讨匈奴、南宋讨金,都可以称之为“北伐”,而如今的高官口口声声“北伐”、“北伐”,想表达的又是什么?都是权力场上混出来的人物,难道不知道这点微妙区别?

要是在汉武朝,哪个大臣敢说错这样要命的话,估计张汤为首的酷吏能叫他把十八代祖宗的反动思想都给吐个干干净净。但现在……哎,看现在这文恬武嬉的样子,可能这种暴论也不算什么了。但寻常小吏用这个来阴阳阴阳,也就罢了;一群曹魏高官,百分之百的既得利益者,怎么也玩这种文字游戏呢?

穆祺听懂了他的疑问,沉默片刻之后,耸一耸肩:

“这也不奇怪……”

“不奇怪?”

“是的。”穆祺道:“这几天我送了几台蜘蛛机器进去,悄悄潜伏到了附近的别业庭院,从好几位高官的书房里拍到了不少的好东西……”

他抽出一张照片递给他,照片上拍摄的是一张墨迹淋漓的绢帛,笔法峻厉、法度严谨,看来是试演书法的练笔之作。当然,魏晋士大夫沉迷翰墨,各个在书法上都颇有造诣,练一练字也不算奇怪;但关键是,那些练笔的语句中,除了常见的《论语》、《道德经》以外,居然还夹杂着几个熟悉到可怕的句子: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诸葛孔明,《出师表》。

得了,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了。宴会上谈论“葛氏北伐”,还可以说是酒喝多了管不住嘴

;私下里练个字都要顺便拐一句《出师表》,那就只能说明政治取向是真的有问题——我手写我心,这样私下里一人独处时的表现,是骗不了人的!

刘彻的声音变尖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魏国士族还是什么扭曲阴湿的诸葛控吗?何等变态的展开啊!

“事实上,这也是早就有人议论过的事情。”穆祺道:“很早就有历史学的观点指出,虽然官方上肯定是大加批判,但在私底下的叙事中,魏晋的大臣却普遍对诸葛氏怀有一种极为微妙的情感,并不是简单的敌国酋首可以概括……”

实际上,仅以正史而论,正面描写诸葛氏的《三国志》反而颇为收敛;陈寿毕竟是敌国降臣,忌讳太多;考虑到武侯又有与司马懿正面对垒的往事,所以叙事上不能不极力克制,乃至趋于冷淡;但这种冷淡一点也不妨碍朝野上下的情绪,倒是郭冲这种根正苗红的晋臣,反而肆无忌惮,全力开火,搞出《条亮五事》之类纯粹亮吹的营销号大作——而这样狂吹诸葛、贬抑司马的营销号大作居然能爆火一时,流传千古,就可以看出西晋上下的倾向了。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不妨碍嘛!

不过,皇帝陛下就很难理解这种心理状态了,他目瞪口呆:

“为什么?”

为什么要搞这种明里批判暗里狂吹的调调?你当你是傲娇吗?!

穆祺摸了摸下巴:“我想,是因为恐惧吧。”

“恐惧?”

“不错,恐惧。”穆祺道:“实际上,魏晋两朝从诞生之初,就是笼罩在相当浓烈的亡国气氛中;这两个政权从建立到灭亡,都从来没有显现出过一丁点兴旺发达的新生气象,而当时士族的悲观厌世情绪,也是出乎意料的严重……”

魏文帝受禅之时,就有人冷眼旁观,说出“魏柞恐不得久”的阴森预言;司马氏兴起之后,名士们留下的最著名的论断,则是“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即使三家归晋,天下一统,看似国力鼎盛,威震四海,但有识者遍查上下,仍旧要对着洛阳宫殿的铜骆驼痛哭流涕,喟叹“会见汝在荆棘中!”

要亡国了,要亡社稷了,要亡天下了——即使在国力最盛、局势最稳的时候,这样歇斯底里的悲观与恐怖仍旧萦绕在士人们的心中,化为不可解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难以排遣的究极噩梦;所以魏晋的诗歌才会那么虚无、凄厉、亢郁——那本质上是无处排解的恐怖在文字上的倾吐,是政治上再无出路之后破罐子破摔的发泄:大家都知道这个国家马上就要灭亡,大家都知道这个安乐的假象立刻就要崩溃,于是干脆及时享受,肆无忌惮地挥霍浮生仅有的一点快乐。

当然,这种恐惧实际上是很奇怪的。后世往往将之归类为政治迫害下的悲观;但如果仔细检查魏晋以来的历史,那名士清流们在政治上其实是赢麻了的——曹魏篡位时他们有了九品中正,可以理所应当控制仕途;司马篡位时大肆封赏,从此皇权真正与士族共天下。可以说,由东汉以来,士族鲸吞蚕食、日拱一卒,终于彻底掌握了政权;这样赢了又赢,胜了又胜的局面,到底有什么好悲哀的?

所以,皇帝只是怀疑之至的从鼻子中喷出一口气来,没有立刻说话。

“这里的恐惧并不是对利益的恐惧,而更近似于对未来的恐惧。”穆祺解释了一句:“本质上,士族其实非常清楚他们自己做了什么;他们恐怕也非常清楚,自己这些做派,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毕竟是垄断教育的名士,不是大字不识的草包。士族显贵们只要翻一翻历史,就能立刻知道他们搞的这一套——垄断仕途、打压人才、奢靡腐化、清谈误国——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而也正是因为清楚这样的结局,恐惧才会油然而生,不可自制:

为什么这么笃定,这个国家很快就要灭亡?因为像他们草包废物居然都能占据高位,那这国家不亡,还有天理吗?

当然,体会到恐惧不等于要解决这个恐惧,某种意义上魏晋士族就像临到大考的学渣,一边害怕一边摆烂,一边摆烂一边害怕,虽然知道大难临头肯定要亡国亡天下了,但就是管不住那只祸国殃民的手;于是只能在无休止的惊恐中继续享受,实在受不了了就长啸、裸奔、嗑五石散控制情绪——所谓魏晋风度,疯批名士,底色不过如此。

所以,士族们对诸葛亮的隐秘情绪也就可以理解了。他们内心里其实明白,葛氏搞的那一套才是正道,自己这一套纯属自取灭亡;他们更明白,自己这些人其实根本没有能力统治国家,要想解决他们面临的恐怖与绝望,就只有让诸葛丞相来接手。他们就像一个即将要闯下大祸的巨婴,其实很希望有一个伟大的、高尚的、无私的大爹来接手他们的烂摊子,帮他们擦干净屁股、料理干净首尾,解决干净埋伏的大雷——而四面逡巡,这样好这样体贴的大爹,居然在西蜀就有那么一个。

——可惜,可惜,可惜啊,这样好的大爹,怎么就偏偏在西蜀呢?!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遂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仅仅哀痛恐惧是没有意义的,既然士族宁死也不肯放弃享受,那也就没有大爹可以救得了了。所以,等待他们的就只有一个结局:

“既然已经快要北伐了。”穆祺若有所思道:“我们也该做准备了吧,陛下?”

第79章

在天气转入深冬之前, 霍侍中率领着汉军骑兵迅疾北上,多日急速行军,终于按时抵达漠北荒漠, 距离单于庭王城已经遥遥在望,俨然一步可及。

汉军的行军能够如此快速顺利, 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伊稚斜单于的全力协助。刘先生先前对他的预料一点也没出差错, 虽然此人在一开始得知汉军的条件时歇斯底里勃然大怒, 表现出了出一百万分的义愤填膺, 可一旦冷静下来想清楚自己其实并没有选择, 那态度亦迅速转圜,绝不会被无聊的骨气和尴尬妨碍到半点;甚而言之,一如老登所言, 此人下了决心恶堕就要恶堕到底,在派人传递口信, 同意协议上的所有条款之后, 伊稚斜单于就几乎是全程配合,不但带着匈奴军队在前开路、亲自出马招降附近的部落, 还将通往单于庭的地图直接复制了一份, 派人交到霍侍中手中, 一次表示绝对的诚意——汉军与匈奴多年交战,争夺的焦点基本都在水土肥沃的漠南, 对漠北的情形还真知之甚少, 要是这一番诚意, 他们在北方的开拓还真要困难不少。

不过,这些勾心斗角、委婉曲折的细节, 却并不在穆祺的关注范围之内;他现在操心的是更重要、更关键的事情。

“登上漠北最高峰,狼居胥山!”他顶着泠冽寒风, 竭力在马匹直起了身体,左顾右盼,尽力做睥睨妆:“太美丽啦狼居胥山!哎呀这不是投降的游牧部落吗?还是看看远方的单于庭吧家人们!”

他费尽力气说完这一句话,随后伏在马匹上拼命咳嗽。漠北冬天的寒风比刀子还要厉害,在这种地方行军第一要义就是不能大声说话、刺激喉咙,就连军队的命令都只能靠口哨和令旗传达,生怕喊大声了会撕裂气管,当场咳出一口血来。

实际上,在喊完这一句之后,穆祺已经感受到了扁桃体撕裂般的疼痛,甚至都能品尝出一点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但无论如何,这样的代价仍然是值得的;因为耗费千辛万苦之后,他总算是登上狼居胥峰了!

封狼居胥,喔也!

在狼居胥山上,是不适合表现出软弱无能的怂样的;伏在马背上喘息了片刻,穆祺立刻又凝聚心气,奋力起身,他不能开口,只得向后招一招手;在后面等候许久的霍侍中打马上前,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精致、似乎叫什么“相机”的金属盒子,裹在毛皮里递了过来。

穆祺接过用体温捂热的相机,抖着手打开镜头盖,再抖着手调整焦距,按下快门;这样拍出来的照片肯定不能算好看,但狼居胥山这种地方追求的本来就不是风景而是气氛,更何况他还特意调整了角度将策马在后的霍去病——两个——都收入镜头,那就更加的完美了。

他兴高采烈地拍完照片,再抖着手将相机收入衣兜;按照常理他应该大声夸耀几句,但现在却实在没有办法在寒风中开口了。而霍侍中在后面默默旁观,心中也充满了无限的疑惑——毕竟在他看来,这座狼居胥山的高度远远称不上漠北最高峰;山上荒草遍地,更与“美丽”无关;穆某人突然在此长声吟咏,简直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之至。

不过,更不可理喻的还在后面。收好相机之后,穆祺拍马返回,以一种近乎迫不及待的语气,低声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都准备好了吗?”

霍侍中停了一停:“都准备好了。”

穆祺点一点头,得意洋洋的四面扫视,透过卷起的沙土打量匍匐在山脚的俘虏。因为要求提得怪提得急,汉军中根本没有准备,所以不得不在附近部落的俘虏中紧急筛选出了一批巫师,让他们制订仪式调整规格,再由汉军上层“斟酌损益”,搞出一套完整的祭天流程。

当然,无论再怎么斟酌损益、协调一致,这种由胡人临时整出来的仪式总是半土不土、古里古怪,洋溢着一股半吊子的草台班子的味道。所以霍侍中犹豫片刻,还是低声提醒:

“离匈奴的单于庭也就只有三五日的行程了。”

事实上,在数日前穆祺莫名其妙搞出要到狼居胥山祭天的提案时,霍侍中就曾委婉提醒过一次。在他看来,就算在敌寇的腹心搞祭祀确实很有压胜咒诅的神秘效力,那真正合适的仪式地点也应该是匈奴的核心地带单于庭——好吧,狼居胥山据说也是匈奴人祭天的场所,硬要算也有一些神秘学效力,但这又怎么比得上单于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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