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帝改造指南 第71章

作者:三傻二疯 标签: 古穿今 历史衍生 系统 直播 无C P向

医官嗯嗯数声,还是茫然无措,显然没有搞懂穆祺这段长篇大论的意思。至于司马懿……司马懿依旧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仿佛僵死。

“好吧。”穆祺叹了口气:“那就说第二个缘由。粪坑里的毒气只毒害神经,不会损伤肌肉。只要神经恢复正常,能够控制住一处肌肉,那应该就可以控制所有肌肉,不存在咽下去一半又吐出来的情况。更不必说,这粥里的肉块实在太大太硬了,肯定是得有意识吞咽才能吞得下去,否则早就被被第一碗肉粥给噎死了。”

他停了一停,若有所思:

“……当然,既然他能有意识的吞咽,那应该可以找到办法,检查出这位司马侍中到底是不是在装病。”

闻听此言,医官大大松了一口气。什么“神经”、“肌肉”,他还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有办法”三个字还是明白的。无论什么古怪法门,只要能够解决现在的问题,不就是天大的好法门吗?

“请穆先生指点小人。”

“谈不上指点,我也只是外行而已。”穆祺道:“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当然不好用什么粗暴的检验方法,所以我建议给司马侍中用一用针灸电疗,也算是刺激刺激肌肉,免得卧床太久肌肉萎缩。”

“针灸电疗?”

“就是这么一根针,”穆祺从袖中摸出了一根七八寸长、足有小指粗细的银针,当面向医官做展示:“把这银针沾上盐水消毒,然从从关键穴位里插进去,一直穿过真皮,插进肌肉;到时候再往银针上通一通电,就能刺激肌肉自行活动了。自然啦,这种疗法是很痛苦的,所以临床上一般都是给昏迷不醒的病人使用,据说要是正常人挨上这么一针,那叫声比杀猪都还要惨……”

他用针在司马仲达枯瘦的手臂上比了一比,用意不言而喻。用杀猪做类比可能还比较夸张,但这么粗的银针,还是沾了盐水;就算暂时还搞不明白什么“通电”,那个效果,恐怕也——

医官默然了片刻,低声道:

“万一——万一这‘针灸电疗’无效呢?”

这真是什么“疗法”吗?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某种极有创意的酷刑呐!

“那就算是失败了呗。”穆祺淡然自若:“正如我一开始说的,我也不是什么内行嘛……当然啦,真到了那种情况,我就建议给司马侍中插一插胃管,也方便将来喂食——什么叫胃管?那简单,就是找根管子从鼻孔里插进去,沿着食道一直插到胃里,再往管子里灌食物——”

一语未毕,他忽然闭上了嘴。因为僵死在床上的司马懿已经霍然睁开了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呢。

第105章

“哎呀。”穆祺道。

只能说司马仲达是有水平的, 即使在这样僵硬尴尬的气氛里,他依然能直勾勾冷冰冰地盯住穆祺,眼睛眨也不眨。而穆祺呢?——穆先生显然也非常有水平, 当看到自己蛐蛐了半日的受害者就在面前瞪着自己时,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 从容招呼:

“见过司马侍中。”

在床上整整装了一天植物人的司马仲达继续瞪着他。大概是瞪得久了眼睛发酸, 或者是看出了这小登根本不会有什么愧疚之情, 他还是只能冷冷开口, 话音含混朦胧, 需要费力才能听清:

“……你是谁?”

“在下是第三方的中立平民,绝不干涉两军的战局。”既然已经选择了“平民自卫”的身份,那就要贯彻到底, 所以穆祺一点也不含糊,言语中并不漏出马脚:“只不过被蜀军邀请, 来看一看诸位的情况而已。”

司马懿不知就里, 根本没法对“不干涉战局”这样纯属睁眼说瞎话的暴论发表任何意见。不过,输人绝不能输阵, 即使在这样困顿萎靡的时候, 司马氏心思细密, 亦丝毫不减;他迅速抓住了对方话语中致命的漏洞,果断开口:

“……平民?诸葛氏好歹也是琅琊名门, 居然自甘堕落至此;龙蛇混杂, 真是叫人齿冷。”

东汉以来, 高门崛起,寒门沉寂;士庶之别, 犹如天堑。高门大户的士人自诩“清流”,将出身寒微的儒生视为“浊流”, 是连言谈都不屑提及,共处一室都觉得是玷污了声名。要知道,汉末时董卓率兵入京,一开始其实也摆出了礼贤下士、安抚清议的态度;但就因为他出身边陲阀阅不显,洛阳的士族就真能视这样顶级的大军阀如无物,明里讥讽暗里攻击,直至将董卓彻底逼反,直接撕下脸皮不做人为止。

哪怕舍下性命不要,也要舔着脸维持这高门寒门之间天悬地隔的阶级差距,这就是汉末以来盛行的风气。所以司马懿头一句话,才会凌厉攻击诸葛亮“龙蛇混杂”——琅琊诸葛起码也算名门,你看看你都堕落到什么地步了!

昔日之董卓好歹是边地诸侯、手握重兵,与董太后联姻连宗,占着半个外戚的身份,尚且不能跨过这样的天堑,更何况穆祺不过是区区“平民”?东汉以来的高门里没有姓穆的,而今的经学大家也没有一个姓穆的,那么姓穆的就是鄙视链中最底端的泥腿子;在现有评价体系中,董卓还能算是论外的野蛮人,而穆某人——穆某人这种平民嘛,那就纯粹属于两腿直立生物,人籍都没有的那种。诸葛氏沦落到和这种直立人物一桌,自然是堕落之至,算很丢脸的事情。

寒门士子好歹有个门呢,平民有什么?破草篷子吗?

在这种视阀阅为性命的年代,阴阳一个人的出身比损害他的性命还要恶毒,攻击力和侮辱性全部拉满,常常一句话就能让脾气暴躁的人直接跳起来,怒发冲冠拔剑向前,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司马懿脱口而出这么一句,既是发泄刚刚被这个疯子胡乱恐吓的愤怒(针灸!胃管!),又是要借此试探根底——要是这个疯子狂怒之下一时口嗨,莫名其妙泄漏出什么机密来,那他不是白赚一笔么?

可惜,姓穆的平民似乎并没有寻常人该有的羞耻心。他对这样狠辣恶毒的攻击视若无睹,居然还有心情笑得出来:

“我与丞相的水平,当然是天悬地隔,说龙蛇混杂,倒也不算过分。不过,司马先生又说什么‘自甘堕落’,那未免就有些小人之见了。以事实而言,应该算是我凑上去主动攀附的诸葛丞相,而不是诸葛丞相‘自甘堕落’,来找到的我——这样主动与被动的区别,还是要细细分清,不能混淆……”

司马懿:…………

拜托我只是想侮辱你而已,谁关心你们两个哪个先主动的了?再说了你这难道是搞什么奇奇怪怪的私密玩法吗?为什么话里话外,还要格外强调什么主动被动呢?

大概是本能地闻到了一种神经病的味道,司马懿不再搭理这个不正常的平民。他费力转动眼珠,由下至上地凝望着不知所措、呆立在侧的医官,冷冷做了指示:

“我要见诸葛亮。”

明明两人就在眼前,却口口声声要见诸葛亮。这摆明是直接无视了诸葛亮以下的所有官吏,再赤裸不过的表示出了蔑视。但穆祺依旧没有生气,或者说他也相当清楚,这多半又是司马氏激怒敌手窥伺底细的话术,所以不动声色,仍然平静作答:

“丞相日理万机,恐怕不大方便。”

“日理万机。”司马懿淡淡道:“怎么,两军对垒这么久,诸葛氏连与我当面对质的空暇都抽不出来么?还是自惭形秽,退避三舍,连见面都要他人代劳?”

这后面一句话就实在有些不客气了,简直是对诸葛丞相的人恶毒身攻击。穆祺眉毛跳了一跳,神色微微有了变化。他很想立刻开口回击,但千百种念头迅速闪过,却愕然发现自己实在没有什么攻击的抓手——“王莽谦恭未篡时”,到现在为止,司马氏的表面功夫还做得相当之好,基本找不到什么可供恶毒嘲讽的地狱笑话;曹魏朝廷的地狱笑话倒是不少,但以司马宣王的尿性,听到后多半也是表面盛怒内里平淡,根本不会把老曹家的颜面当一回事,丝毫无损于其根本;所以——他又迅速恢复平静,镇定开口:

“见一面的时间当然是抽得出来的。但还是那句话,丞相日理万机,不能把精力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无谓的事情?怎么,在尔等看来,两军主帅会面,是‘无谓的事情’?”

“第一,不是‘两军主帅会面’,是被俘虏的主帅与胜利者见面。”穆祺纠正他:“第二,见面就要细谈,如果事先没有诚意,根本谈不出个结果,那不就是白白浪费丞相的时间吗?此所以我不敢苟同。”

“诚意?尔等要什么诚意?”

“主帅见面,无非也就是谈一谈处置俘虏、招降纳叛的事情。”穆祺很诚恳的说:“我想,如果司马侍中能够先表现出一个明确的投降意愿,那双方的谈判就有基础了。达成这个共识之后,后面的条件也好商量嘛。”

司马懿:????!

事实证明,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的。即使是重伤之余躺在床上,即使是肌肉麻痹四肢僵硬连说话都费力,司马懿都能明显感觉到一股热血直往脑门冲去,要花费上莫大的力气,才能遏制住那个理所应当的白眼——

投降?他?他怎么可能会投降?!司马氏历代名门,他更是托孤老臣、三朝元老(好吧这个身份主要得益于老曹家的皇帝蹬腿蹬得实在太快),这样煊赫尊贵、堪称朝廷之望的身份,怎么可能屈尊忍辱,玷污家族的身份,玷污几十年辛苦积攒的声名,选择向区区西川投降?这种论调简直都不能叫做妄想,而只能叫疯狂——不可理喻地疯狂。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里,司马懿完全确定了这个穆姓泥腿子的身份——这人就是个疯子,百分之百的疯子、完全不懂人话的疯子;虽然不知道诸葛亮是吃错了哪种药把疯子放到这里,但他已经想明白了——要是自己再和这种疯子较劲,那真是白费力气而已。

可是,疯子还不打算放过他。穆祺依旧执着发问:

“司马侍中以为如何?”

能以为如何?司马仲达冷冷开口:

“这样胡说八道的下作疯话,又何必再言?狐尚且死而首丘,何况人臣之节,有死无二;老夫无非殉国而已,绝无一个降字。”

“不必这么斩钉截铁嘛。”虽被公然挑衅,穆祺倒也并不生气:“心态总是随环境改变,说不定世事一改,侍中的心意也就变动了呢?总要留一条后路的。”

眼见司马氏冷笑不答,他也不再做纠缠,只是往袖口中又摸了一摸,转头向茫然站立的医官微笑:

“能不能请足下先出去避一避?我要单独与司马侍中谈一谈。”

医官:???

医官愕然片刻,不由逡巡望了一圈,目光在病榻边的银针旁一扫而过,嘴角微微抽动;显然,他心底下非常之忧虑,生怕穆某人会恼羞成怒,为了逼迫司马懿投降,私下里给他上一上什么“针灸电疗”之类的妙妙医术,或者干脆就动手来个什么“插管”——以司马仲达现在的身体,要是“治疗”中一个不慎,两腿一蹬直接飞升仙境,那可如何是好?

可惜,狐假虎威,威能无穷。即使再担心忧虑,医官也不敢违背穆先生的“建议”。他稍一迟疑,还是小心行礼,转身离开了营帐。

等到医官的脚步声消失,穆祺轻轻咳嗽一声,从怀中摸出了一本旧书。

“那么现在。”他彬彬有礼道:“请允许我为司马先生诵读一篇文章。”

他抖了抖旧书,露出了书皮上的宋体字:

《晋书》

从现实的实践看来,司马懿的深厚城府似乎也是有其极限的。当穆祺读出《晋书宣帝纪》的开头几段时,司马懿的一双老眼就忽的瞪得溜圆,简直目眦欲裂,几乎脱出;只可惜肌肉僵死,神经瘫痪,任凭他眼睛如何转来转去,依旧没有半点声响;而穆祺浑然不顾,依然捧着《晋书》,高声诵读。

当然,仅仅一本《晋书》是不够的,因为房玄龄等习惯性的为尊者讳,省略了很多无伤大雅的小细节;但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与其他大一统朝代严密封锁皇室秘闻不同,因为带晋司马氏的皇权实在过于拉胯(两百年国阼,算下来有实权的皇帝不过两三个),世家高门又一向特别有背后蛐蛐人的爱好,所以司马氏起家的细节被记载得特别丰富,所谓三世谋国,苦心孤诣,那种阴狠毒辣的算计,真是栩栩如生,令人闻之胆寒;而以此细节作为注释,亦恰恰足以弥补《晋书》的缺失。

如果说只读一本粗疏的《晋书》,有心之人还能强行怀疑怀疑史料的真实性;要是再将各派注释读上一读,那只要稍稍了解司马氏内情的高人,立刻就能意识到这段文章的价值——这样丰富、详尽、处处与现实对照的资料,是凭空编造不出来的!

正因为编不出来,这段文章的杀伤力才格外狂猛。大致来讲,当穆祺读出“宣皇帝讳懿,字仲达,河内温县孝敬里人,姓司马氏”时,司马懿还只是两眼圆睁,面露诧异(说实话,那张老脸能绷不住露出诧异之色,也是很不容易);当他穆祺到“帝知汉运方微,不欲屈节曹氏,辞以风痹”时,司马懿的两只眼睛已经在剧烈震颤、转来转去,大有不胜负荷之感;而等到朗读进度走到“嘉平元年春正月甲午,天子谒高平陵,爽兄弟皆从”时,司马懿浑身抽搐,简直是要从病榻上直接蹦出来,豁出老命也要翻身上前,将自己的拳头活生生塞进这个疯批的嘴里,免得他再大肆诵读如此可怕的文章——

可惜,《晋书》终究没有妙手回春的大法力,所以司马仲达像活鱼一样在病榻上蹦了几下,到底还是只能软倒在床,喉咙赫赫作响——他原本还想高声大叫,用噪音竭力阻止这个疯批;但可惜被荼毒过的神经系统还是太过脆弱了,稍有不慎立刻崩溃,那就连原本还能动弹的几块肌肉彻底罢工,只能发出一点模糊不清的嘟嚷,根本无碍大局。倒是——倒是他的喉部肌肉被这样的急躁拖累,大量唾沫无法吞咽,只能顺着下巴直接流出,那可真是阿巴阿巴,大流口水,狼狈不堪之至了。

本来流一流口水也没有什么。但眼见司马懿满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已经蹦蹦狂跳,穆祺还是叹一口气,停住了朗读——他怕把这老登给直接念抽过去了,那可就不好了。

“先生还是要冷静……”

“啊!啊!啊!”

“先生还是要冷静。”穆祺重复了一遍:“《宣帝纪》还只读到一半呢。再说了,一篇《宣帝纪》就这么厉害,那后面的《景帝纪》、《文帝纪》又该如何克当呢?还是要平心静气,才好听完全文。”

第106章

这一句话并没有什么安抚的效果, 相反,听到晋书还有《景帝纪》、《文帝纪》等大作之后,司马懿挣扎得更厉害了——以至于穆祺不能不稍稍暂停, 静候司马先生发表他的意见——或者发表他的愤怒。

等到司马懿挣扎稍歇(也可能是精疲力尽,实在是有点挣不动了), 穆祺清一清喉咙, 声情并茂、抑扬顿挫, 继续为当事人诵读高平陵政变的精彩部分。这一部分详细描述了司马氏骗取武库、攻打皇宫、劫持太后、骗取旨意的种种老辣决断, 尽显一代高手权谋夺国的高明手腕;而读到曹爽固守在外, 司马懿派遣使者游说曹爽兄弟,所谓“以洛水为誓,唯免官而已, 绝无加害”的历史名梗时,穆祺特意停了一停。

“……以洛水为誓, 绝无加害;那么司马先生觉得, 自己将来对着洛水发下的这个誓言,自己会遵守吗?”

司马懿:…………

司马懿鼓着眼睛瞪着他, 一双眼珠里满是血丝, 活像一个通红的玻璃球。穆祺等了一等, 眼见司马懿似乎拒绝回答(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 毕竟司马仲达肌肉失控, 口水横流, 舌头都要堵住气管,实在憋不出什么好话来), 只好叹一口气,公布了答案——高平陵之变发生之后的正月初六, 司马仲达指洛水为誓,许诺保全曹爽性命;正月初十,廷尉遂控告曹爽图谋叛乱,其家人党羽皆被问罪;至正月十五,“收爽兄弟及其党羽何晏、丁谧、邓飏、毕轨、李胜、桓范等,族诛之”。

“正月十五的时候诛人三族。”穆祺感慨道:“司马先生好狠的心呐!”

的确是好狠的心。大明朝时严世蕃严小阁老和人吵架,口口声声“老子正月十五还杀过人”,看起来凶神恶煞,但实际上只是色厉内荏的口嗨,纯属放屁的梦呓——大明朝有权力杀人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飞玄真君万寿帝君,至高无上的皇帝老子;杀谁不杀谁,轮不到一个大臣自说自话;而皇帝老子顾惜声名,是绝对不会在过大年的时候杀人添堵的。毕竟“大过年的”,可以算中华上下五年第一个宽赦的借口;以民心民气而论,哪里有在这么喜庆的日子杀得流血成河的?

自然,皇帝老子坚持正月不杀人,可以算虚伪,可以算假情假意,可以算脱了裤子放屁;但问题来了,连这种最基本的虚伪都不顾及的人,那心性又该阴狠到何种地步?更何况,这样狠到不顾一切的人物,先前居然还是个以温厚宽仁著称的“名士”!

正月初六指着洛水公开放屁;四天后就悍然撕毁一生的信誉,直接动手抓人;九天后案件草草了断(什么谋逆大案是九天审得出来的?),在大年月里诛人三族,杀得人头滚滚、尸横遍野;果断是真的果断,狠辣是真的狠辣,吓人也是真的吓人——即使千年之后阅读史书,都能从这样急迫到近乎疯狂的杀人流程中,读出前后反差的巨大刺激;更何况当时亲身经历政变的曹魏高层,还真正深信过司马懿“人品”的高官?当司马懿发动政变时,魏国朝廷中其实有不少反感曹爽、支持他变动格局的盟友;但等到司马懿撕破面皮露出那种狰狞嘴脸,那就连先前通力合作的盟友蒋济都骇惧变色,不能不拼力阻止了。

——可惜,到了这个时候,禁军和武库都在司马氏手里,那说什么也都晚了。天下大势,从此不可问矣。

“真是可怜了洛水了,千年声名,真算被阁下糟蹋得毁于一旦,从此只能混地狱笑话那一桌。”穆祺锐评道:“当然,最可怜的还是听信了阁下誓言的那几个倒霉蛋。曹爽兄弟是不用说啦,虎父犬子,自己替自己的愚蠢买单;太尉蒋济当初信了洛水之誓,亲自出面为阁下作保,最后亲眼看着曹爽兄弟被族诛,那也活活气死了……”

司马懿忽然发出了呃呃的声音,青筋暴凸起而肌肉筋挛,口水又大股大股的流淌了出来。他似乎竭力想咆哮些什么,但喉咙抽搐气管堵塞,真是喘气都要大费周章,整张脸涨得比咸鸭蛋还红——穆祺侧耳听了片刻,实在分辨不清这些含糊而愤怒的嚎叫,只好叹一口气:

“当然,被阁下晃得闪了腰的也不止蒋济一个。当初高平陵之变时,洛阳城中支持司马先生的其实不在少数。大家对曹爽专权都很不满,也乐见司马先生出面解决问题;不仅太尉蒋济为阁下作保,曹爽所亲信的殿中校尉尹大目也服从阁下的调遣,出面劝说曹爽投降;侍中许允主动向阁下示好,到曹爽军中宣读太后的谕旨——在那个时候,想必他们都以为司马先生是忠贞为国,自己做的是周勃、霍光安定天下的事业,只要解除曹爽的权力,朝廷又会回归正轨,一切都可以好转起来。”

“然后嘛,然后司马先生就在正月十五杀了人。直到这个时候,洛阳的高官们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司马先生到底想做的是什么——可惜,木已成舟,纵使聚九州之铁,亦不能铸此大错了。只能说,司马先生积年所攒下的名声,真是换了一个好价钱。”

曹爽为什么相信司马懿不会杀他?因为河内司马氏世毓名门,想来干不出翻脸不认的龌龊事;蒋济等朝廷高官为什么会支持政变?因为司马懿前几十年的曹魏忠臣形象真正是尽善尽美、略无挑剔,完全可以寄托大事;可以说,整场高平陵之变中最大的资本,不是司马师的什么“死士三千”,而是河内司马氏及司马仲达几代人近百年的道德声望;司马懿规行矩步一辈子,临了了将家族名声全数变现,直接来了个两头吃——仅以收益而论,简直能算是汉末以来最成功、最出色的投资;区区一句“好价钱”,还真是小瞧了司马氏的成功。

不过,司马懿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赞美;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瞪着穆祺,脸都要憋成一个大茄子了。当然啦,鉴于他并没有说出一句反对的话,穆祺就权当他赞成自己的观点,继续发表高论:

“自然,司马先生拨弄局势的手腕虽是高明,被诈骗了的人也不能忍气吞声;蒋济是自己把自己气死了,其余被骗的尹大目、许允等人,则在日后直接谋反,拼死拼活也要与司马先生做对……看来被欺骗玩弄的愤怒,真是难以消弭,以至于永载史册,流传千古——喔对了,在高平陵之变后大约五十年,司马先生的玄孙晋明帝司马绍就曾问过祖宗开国的往事。在丞相王导讲解完毕之后,晋明帝居然大受刺激,捂着脸大声哭叫,说如果是像这样,那晋朝的国祚怎么可能长久啊!”

“——那么司马先生以为,以自己创业的种种举止,晋朝的国祚到底能不能长久呢?”

说到此处,穆祺特意停了一停,仿佛是在等待司马先生的回答。司马先生当然是回答不出来的,但听完这寥寥数语之后,瘫软在榻上的宣王喉咙里忽然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仿佛是痰液上涌,堵塞不能,下一刻就要卡住喉咙,乃至一口气上不来,直接飞升上界——

穆祺叹了第二口气。

“别装了。”他平静道:“我知道先生是想假装痰症,喘不过气来直接撅过去;但是痰症的症状还是相对明显的,不是含口痰在喉咙里就可以伪装的——”

一语既出,立竿见影,司马懿喉咙中的咯咯声立刻消失,再也听不到了。

事实上,对于司马懿的强烈破防,穆祺还是有心理准备的。

喔,这种破防肯定不是因为什么“晋祚复安得久”。被自己的子孙鄙视自是非常羞耻的事情,但司马宣王何许人也,怎么会在这种无聊的道德批判上浪费精力,自我内耗?他真正敏锐关注的,是这句惊天暴论诞生的背景——晋明帝为什么会说出“晋祚复安得久”?因为丞相王导给他科普了晋朝开国的全部黑历史猛料,把这少年天子直接整得三观崩溃,再起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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