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帝改造指南 第89章

作者:三傻二疯 标签: 古穿今 历史衍生 系统 直播 无C P向

“董博士的意思,应该是天道玄妙,只有圣人才能体察天地大道。”

穆祺松开了手:

“喔,是这样啊。”

被迫目睹了全程的董仲舒:…………

喔什么喔,是什么是?你还很自豪不成吗?!要知道,这一句话微言大义,真不知道耗费了儒生们几多心血,那真是高妙玄深、穷参造化,所谓替圣人立言,无一字无出处。这样美妙绝伦、足以为万世师法的论证,居然就被这样一笔带过了!

他们预备多日、多达数万字的精深剖析呢?他们字里行间的细心诠释呢?他们之于经典的继承与发扬呢?在这样简单粗暴、低俗直白的翻译之后,经典的美感与玄思荡然无余,纯粹就是一句毫无思辨可言的普通大白话了!

这合理吗?这正确吗?这对得起他们的心血吗?

可惜,董仲舒没有时间表示抗议了,因为皇帝再次开口:

“那么,圣人又是如何从天地处取得大道的呢?”

这又是一个排练过的问题,董仲舒立刻就能作答:

“万物禀受于天、发源于天,自可与天地相感通、相应合;圣人不过是体察此理,才能以己度人,以心度心,领会天地的大道。”他徐徐道:“人事有善恶,天地有休祲。人君恭行美政,天地即降生吉兆祥瑞;人君肆为不道,天地即降生灾祸妖异。所以天子详细察知天地的征兆,当然也可以效法圣人,体会大道。”

说完这字斟句酌的最后一句。董仲舒缓缓竖起笏板,逐个打量过高处神色各异的贵人——这是至关重要的论述、最紧要的精粹,绝不许任何人打搅;所以他仔细端详着最关键的那几个人的脸色,随时提防着不对——皇帝、大将军、霍去病,以及——啊,以及那个脑子明显不正常的方士。

还好,这一次董仲舒说得很清楚,很直白,连穆姓方士都立刻就听明白了。他恍然大悟:

“……原来是天人感应论呐!”

没有人说话。这一次穆姓方士的判断确实不错,所以不会有人驳斥他;但出声赞同,似乎也等于将自己的层次拉到了与方士旗鼓相当的水平,所以想来想去不好开口,只有保持沉默而已。

面对这样的沉默,穆某人却并不尴尬。他若有所思:

“皇帝做得好,天上就降灵芝灵草这样的祥瑞;皇帝做得差,天上就降洪水日食这样的灾祸,皇帝根据输入条件和输出结果的好坏反应,就可以总结出天道的规律——敢问董博士,大致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说实话,这样的描述实在古怪,听起来天道不像是伟大的真理,倒更像是台死板机器。但董仲舒稍稍一愣,还是只有承认:

“……不错。”

穆祺道:“可是我不大敢苟同。”

这是打算正面对敌了?这也没有关系,横竖来之前他们已经做了重逢的准备,足以应付一切来犯之敌。董博士不动声色:

“请穆大夫指教。”

“不敢提指教二字。”穆祺道:“只是有些疑惑而已……敢问董公,天上日食和月食这样的灾祸,都是因为国中人事不修,所以感召而成吗?”

“当然。”

“可是,根据在下的测算,五十日后长安就能观测到日食诶。”穆祺眨着眼睛:“我对董公的理论很好奇,所以能不能请董公为我们验证一下天人感应的妙用呢?譬如说,请董公上台执政,料理国事修正朝廷的过失,推行符合天心的美政;这样一来,日食是不是就会自动消失,再也不降临呢?公开验证,绝无疑义,这多是一件美事啊!”

董仲舒:???!

那刹那之间惊愕万状,以至于养气多年的董博士都险些绷不住失态了——他之所以骇然惊异,还不是因为什么言之凿凿的“五十日后日食”的预言,而是“上台执政”的疯话——上台执政也是你能说的吗?!谁来处理国政也是你可以妄议的吗?!你对你的九族有什么不满吗?!

董仲舒迅即转头,几乎是以恐惧的神色望向了御座之上的皇帝陛下,被冒犯权威的皇帝陛下——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皇帝没有对这样的无礼显出什么怒气,相反,他居然笑出了声。

“……其实这个建议也很不错,是不是?”皇帝侧头对大将军道:“不妨试一试嘛,反正也不麻烦。朕看,可以让公孙弘和歇息歇息一个月,先让董博士管五十天的朝务,践行一下他的‘美政’,看五十天后会不会有什么日食,这也很好验证嘛。仲卿以为如何?”

大将军嘴角一抽,没有说话;皇帝则略不以为意,兀自悠然开口:

“当然,既做判别,自然要有个赌注……这样吧,如果五十日后真的没有日食,那么朕就拜董博士为丞相,封侯,其余弟子列九卿;以天人感应说为官学,不许邪说妄议——譬如说,这个穆姓方士非议圣学,到时候就应该直接斩首谢罪,以儆效尤。”

姓穆的方士嘴角也开始抽抽了,不过,他一句话也憋不出来,只能听天子继续发挥:

“当然,五十天后要是还有日食,那就有点不大对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直接夷灭三族,怎么样?”

董仲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132章

营帐中寂静一片, 没有一人出声。众人茫然不解,面面相觑,只敢以近乎畏惧的神色望向御座上的天子——说实话, 皇帝以这样调笑的口吻随随便便的说出这样近乎疯癫的话,看起来真的很像是滑稽无理的玩笑;但身为随行侍奉的近臣, 对天子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却没有一个敢真把皇权的戏谑当纯粹的玩笑听——要知道, 当年皇帝预备收拾匈奴的暗示, 也是在这样近乎玩笑中泄漏出去, 风行上下的!

——所以说,这到底是嘴瓢了说的胡话呢;还是又一轮意味深长的暗示呢?

这样微妙而紧张的猜测持续了片刻,在场唯一有资格出面的大将军终于向前一步, 低声开口:

“陛下,丞相的职分何其重大, 择人自当慎重, 似乎不宜于一言而决,过于随便……”

没错, 就算卫将军出面缓和, 也只敢拿丞相的位置说事, 而不能为董博士与诸儒生的三族辩护什么——丞相的职权何等重大,怎么能用这种近乎于赌赛的滑稽借口来随便安排呢?皇帝自然应该百般谨慎。至于什么“诛三族”嘛……哎, 严格按照汉律, 要是董博士真的没法验证他的天人感应, 那就是百分百的欺君;以汉律之严酷,欺君的下场到底如何, 那还容得一丝妄想么?

“谈何一言而决?”皇帝不以为意:“如果董博士的学说真能印证,那就等于找到了一条修习天地大道的捷径。这样昭明天心、发扬至理的大功, 仅仅以一个丞相报答,恐怕还远不足以酬庸。”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不但大将军无话可说,就连穆祺都连连点头——他倒不相信什么“昭明天心”(要不您老把大统一论的方程给咱们写写?),但要是董博士真能发功修改日食规律,那从古至今一切的天文学家数学家都该爬起来给他老人家磕大头,区区一个丞相又算什么?我看刘登家皇帝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坐一坐嘛!

人家都能发功改变日食了,你还和人家讨论什么君臣父子,那不是听着都好笑吗?

金口玉言,再三重复,连大将军都无可辩解;所以近臣们一片沉默,唯有望向屹立下方的儒生们——事已至此,只能看你们自己发挥了;总不能大家兴高采烈,预备吃瓜,最终却吃出一个灭三族的大瓜吧!

面对这样的瞪视,寻常儒生额头已经有冷汗渗出;但董仲舒毕竟是董仲舒,虽然刚刚被一把偷袭,大为惊愕;但这片刻的迟疑之后,神色居然已迅速恢复了平静;他抖一抖衣袖,从容作答:

“陛下这样的举止,恐怕已经有了试探天心的意思。用心不诚,何以求道?虽有命,臣不敢与闻矣。”

皇帝皱了皱眉:

“足下不是再三宣扬,只要施行善政,就能感动天心么?朕让你做丞相,一心一意的推行你的理念,何谓之不诚?”

不让你推行理念你也不愿意,让你推行理念你也不愿意,你几个意思?

董仲舒不慌不忙,拱手折腰而对: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善恶之端,本发乎心。故圣人修身之初,以正心诚意为第一。”

大概是为了防备又被文盲突袭一手,所以董博士抛弃了以往引经据典、含蓄蕴藉的作风,尽量将话说得直白浅显,略无歧义,直白到连方士都能立刻听懂,绝没有余地敷衍打岔的地步;而毫无疑义的听懂之后,穆祺同样神色微变,忍不住看了董仲舒一眼:

这大儒反应可是真快呀!

——怎么样才能躲开一场纯粹客观的、完全没有办法做手脚的测试?答案是往自己的理论中加入大量的主观变量。施行美政会招致祥瑞,施行暴政会招致灾祸,这本来是截然分明,非常好判断真假的理论,但现在董博士紧急在线更新,却给它添上了一个完全不可验证的补丁——“正心”。

想要通过实验来验证天道?只要起了这个念头,那你就已经生出了对天道的试探之心、猜忌之心、不正之心;即使日后再怎么施行善政,那也是“有心为善,虽善不赏”,你发心不正,上天是不会奖赏你的!

天道是不可以检验的,因为只要妄图检验的都是居心不诚,只要居心不诚的都会被天道惩罚,永远无法证明自己想要的理论。如此一来,天道理论就彻底闭环,终于脱离了脚踏实地的低俗境界,左脚踩右脚螺旋升天,升入到凡俗永远无法理解的高度上去——概而言之,懂得都懂,不懂的人永远不懂,关键懂的人都是自己悟的,你也不知道谁是懂的人,也根本没法请教。

神是不可直视的,神是不可理解的,神是不可检验的。虽然身处的环境迥然不同,但大儒们为自己理论辩驳的思路,在本质上却并无差异。只能说还好中原的绩效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蛮夷狂暴轰入葬送九族,否则让大儒们自自在在安安稳稳的发挥个几百年,他们也未必不能搞出大汉特色的一神教义出来——以天道为唯一神,以孔子为大先知,这样的系统,和其余地区又有什么区别?

一旦跳脱逻辑,进入到主观的“正心”领域,那就很难再用实验判断真伪了。如果双方要继续争斗下去,就只有在嘴皮子上纠缠不清,靠口舌与辩论来打动观众。但显而易见,真要比较起这妙语玄音、引经据典的功夫,那恐怕就是十个穆祺并肩一起上,也决计够不上董博士半根手指。

辩论就是要选择自己熟悉的战场,否则和单方面虐菜有什么区别?董博士三言两语,就能将场面整个的掰回来,足可见功力深厚,非同寻常。如果再就“天道”争论下去,恐怕没有穆氏半点的好处。

但穆氏脸上的错愕只滑过了一瞬,他默默少许,忽然道:

“听董博士的意思,天道是不可以验证的,是吗?”

“天道不可以不正之心而求。”董仲舒纠正他:“必先正心诚意,才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都是圣人的功夫。”

天道当然可以验证,否则孔老夫子怎么掌握的天道?但董博士见识敏锐,早早就打好了补丁——天道是可以求的,但必须正心而求;唯圣人方能“正心”,所以也只有圣人才可以求索天道;而寻常居心不正的凡人,则永远不要妄想能窥探天道的奥秘。

至于谁才是圣人么,那个解释权当然全部握在大儒的手里,自然也轮不到旁人妄议了。

严丝合缝,略无瑕疵,恰恰好好已经堵住了一切可以用于质疑的漏洞。别看董博士现在温柔敦厚,讷讷若不能言者;但当年人家求学南北,可也是靠一条舌头横扫千军,所谓辩才无碍的顶尖高手。如今虽时过境迁,但宝刀依旧未老,仅仅稍稍展露一点锋芒,依旧可以窥见当初滴水不漏的略微风采来。

果然,穆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事实上,他不但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还略微睁大,再明显不过的展露了迷惑无措的惊愕。

他喃喃道:“董博士所说,我……我真是想不到。”

这口气软弱而又怯懦,当即让几位旁听的儒生露出了微笑。

“……我真是想不到。”穆祺低低道:“董公,董公居然称许我为圣人!这,这,这可——”

董博士:???!!!

在某种完全没有搞明白的诡异茫然中,目瞪口呆的众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接下来的半句话

“——这可叫我怎么担当得起呀!”

“……你在说什么?”

在死寂的、奇异的、恍惚不知所以的安静之后,在足足沉默了一刻钟之后,皇帝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轻微而朦胧,显然也充塞着某种匪夷所思的惊异——皇帝大概还在隐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呢!

穆祺折身向天子行礼,从袖中掏出一卷长长的纸张,双手捧上:

“这是臣草拟的,五十年内所有日食发生的详细时间。”

——已知董博士方才公开作证,只有圣人才能掌握天道法则;而掌握了日食发生的规律,则等于掌握了天道法则;掌握了天道法则,等于肉身成圣,与孔子肩并肩——换言之,董博士现在亲口发声,已经为穆祺尊封了一个圣人的位份了!

这可真是莫大的荣耀、难以想象的尊贵;所以穆祺双手紧握胸前,两眼闪闪发光地望向董仲舒,脸上已经再明显不过的浮现出了感动的神色——敕封圣人!这多叫人不好意思!

话说这个封圣人的流程应该怎么走呢?他需要感谢什么吗?他需要发表什么感想吗?还是说干脆一屁股坐下来,开始大哭“你们这是害苦了我呀”?

这该怎么哭出来呢?该哭多少声呢?他还没事先排练过呀!

可惜,在场没有一个人是懂事的,居然不知道在这关键的时机捧上一脚。实际上,即使过了这么久,众人依旧是鸦雀无声,双目圆睁,用一种……用一种仿佛白日活见鬼了的表情看着穆祺?

穆祺有些不高兴了:“董博士?”

董博士你别不吭声呀,董博士你说两句呀,怎么都这么木愣愣的不知趣呢!再这样下去圣人也是会生气的!

董博士打了个哆嗦,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看了穆祺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仿佛是在躲避什么邪物:

“我,我——我不是,我没有——”

董博士深深吸一口气,终于找到了说辞:

“仅仅只是日食,也不能说明什么天道规律——”

穆祺嗖一声从袖子里抽出了另一卷纸条:

“这是未来五十年里月食的分布时间表!”

“月食,日食月食也不能——”

“这是未来五十年里的彗星分布时间表!”

董博士:…………

董博士满脸涨红,终于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了!

在穆祺眼巴巴期待的注目下(他在期待什么?他在妄想什么?),董博士的脸色先是涨红,后是惨白,最后终于涔涔流下了汗水。眼见尊长摇摇晃晃,无力支撑,一直等候在侧的儿宽终于忍耐不住,向前一步:

“所谓五十年的预测,本就茫茫难测;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可以随意验证。”穆祺脱口而出:“我这个规律可不用讲究什么诚心正意,什么灵和不灵,只要天气好、能见度高,那随时随地都能验证;上到皇帝下道庶民,任何一个人也都可以验证。如果验证的结果出了差池,我自愿斩首以谢,偿还这胡说八道的罪孽——怎么,诸位大儒敢和我对赌么?”

儿宽哑口无言,一时仓皇,生怕自己说错了半句话,又把尊师和自己的三族给搭上。此时董仲舒终于缓过了一口气,见状只摇一摇头,挥手示意儿宽后退——显然,以皇帝陛下素日的作风判断,敢在他面前夸下海口的方士,那都必定是真有两把刷子的,自然不是儒生简单两句诘问可以破防;再说了,彗星也就罢了,日食月食的频率并不算低,拿这个撒谎,和茅坑里打灯笼有什么两样?

所以,现在的问题也就只剩下一个了。董仲舒注目那个不可理喻的穆姓方士,缓缓问出了最大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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