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两仪式
“你…”李渭然他爸又开口了,他的声音有点抖,被我妈吓到了么,可能他们这些豪门没事不打孩子,没见到这么大场面。其实我妈打我一点都不疼,就是看着吓人罢了。
我妈在外人面前一直是温柔示人,一副圣母姿态,虽然她私底下就是一斤斤计较的中年妇女,这么说有点大不敬。不过这是事实,尤其是她克扣我的零花钱算计着怎么给自己添件首饰的时候,17岁的男生兜里没有几块钱是个很丢人的事。
“他是你儿子?!”我妈忽然冲着李渭然他爸吼了一声,对,我确定是吼。我不知道我妈知不知道他爸是什么身份,她在家吼我爸都没这么足的底气。我赶紧拽着她胳膊把她拉回来,难道她没看到李渭然他爸肩膀上那明晃晃的一坨么。
“对不起。我没…”李渭安他爸的话还没说完,我妈的包已经呼到他脖子上了。我现在开始后悔自己真不应该把包给她捡起来。
“你们家怎么教育的孩子,把我儿子打成这样。我儿子再不懂事,我会教育,轮不到你们出手。”从来没有见过我妈这么生猛的样子,我忽然很想像李渭然刚才那样凑到我妈嘴角闻闻,您喝多了么。
“不许你说我爸。”李渭然看到我妈对他爸不客气,伸手就要过来推我妈。我赶紧挡了过去,原本以为今天就到此为止了。看来我俩还要再干一架,还是在办公室门口。正当我为自己苦逼的命运感叹的时候,李渭然他爸已经出手了。他爸不愧是当兵的,一脚就把他撂倒了。我看着跪在我面前的李渭然,他脸色难看的要死,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老爹。而我此刻则心情大好,有妈如此,子复何求。为了避免被打击报复,我尽量让自己不要笑得太明显。我妈并不停留,而是一把抓过我,头也不回的走开。她的指甲扣在我手臂的伤口上,疼得厉害。我喊了几声痛,而她就像听不见一样,埋着头往前走。
我爸今天有两个手术要深夜才能回来,明天早上休班。这样一来,就不会看到我一脸狼狈的模样,也就是说我能少挨顿打。
我和我妈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厨房狭小的空间里,摆着这张小桌子,平时3个人吃饭都会觉得很挤,胳膊完全伸展不开。感受到我妈的低气压,我小心的夹菜,甚至连平时不喜欢吃的西红柿都夹了几口。她嫌我挑食,没少拿这事呲我。
“那个臭小子以后要是还敢打你,你就狠狠的打回去。”我妈忽然发话了,这到让我很意外,平时我被人打了,我妈都会问他家长哪个单位的,如果家里背景大就让我以后躲着他点,别给家里惹麻烦。但是这次竟然怂恿我打回去。
“他们家…”我尽量委婉的提醒我妈他们家的势力。
“你别管他们家,他要是再欺负你,就给我狠狠的打。妈不怕叫家长。”
“嗯。”我闷头应了一声继续扒饭,我倒是很想打过去,可是我也得打得过他啊。
“他爸。”我一边说一边抬眼看我妈的反应,见她没有生气才继续说。“你们以前认识?”
“他以前再我们医院住过院,切了小半片肺叶。怎么没切死他。”
我不再说话,果然是认识,看来我和李渭然的恩怨并不是我们两人这么简单。他爸一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得罪过我妈,而且是理亏,让我妈抓住小辫子了。大概是受贿的时候被我妈看着了。现在行贿都很艺术,地点不再是办公室,而是医院。通常领导住院的时候,就是下面那些想升官的人比着赛塞钱孝敬的时候。我妈查房的时候看到过好几次,每次都收了不少的封口费。院里规定医生不能拿红包,但是没有规定护士不能拿封口费。我妈拿的理直气壮,用这些钱换了好几件名牌衣服,平时上街的时候头也抬得更高了。
在北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家里要是生了个男孩,就得想着各种各样的法赚外快。不然以后儿子都娶不到媳妇。我妈常常在名牌和我的房子间犹豫。这犹豫的后果就是变着法的克扣我和我爸。好在我们都不以为意。我妈总是说,儿子像我,这么帅,穿什么都好看。这夸奖让我很受用,但是我真不认为自己可以把家乐福超市里买的衣服穿出阿玛尼的味道,甚至连杰克琼斯的感觉都穿不出来。
话说回来,李渭然算个什么东西,他再有本事还不是靠他老子,他老子怕我妈。我妈是M院的护士长,不得不承认她做护士远远比我爸做医生成功多了,从我有记忆里,她就是舒护士长。而我爸这么多年了,都没当上叶主刀。不过,我显然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李渭然,即使没有他爸,他也有办法欺负得我抬不起头来。
第4章 …
高二的时候,学校还没有开始安排晚自习。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见到李渭然。他比我想象的好得多,我仔细看了他好几眼,身上一点伤也没有。原本还以为他那个严厉的老爹回家会爆揍他一顿。现在看来,估计我和我妈一消失,他和他老子就和好如初了。都说当官的喜欢做表面文章,现在看起来果然不错。
我把书摊开在桌面上,页面皱得厉害,明明已经用清水冲过了,却还可以闻到宫保鸡丁的味道。想到这里,我的胸口不自觉的开始痒,这是过敏的前兆。 从医学上讲,过敏是有机体对某些药物和外界刺激感受性不正常增高的现象。所以,即使没有碰到过敏原,通过联想过敏也是可行的。正当我的过敏趋势有所缓解的时候,忽然被李渭然一把按在书桌上。粗糙的纸面划在脸上的感觉,就像是头发蹭到过敏引起的红疹,有点痒有点疼。说的有点恶心了,言归正传。
我艰难的扭过头,发现压着自己的并不是李渭然,而是我们班另一个体育生王天一,以前就常常见到他和李渭然在一起,他们家似乎也很本事,但是名气比不上李渭然。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畜生在一起的只能是畜生。王天一的手心的茧子比李渭然要重,力气并没有他李渭然大。但是对付我足够用了。我用手拖着自己的脖子,这个角度很容易扭到。
“你还真有本事。”李渭然看着我,他那样高高在上,睫毛盖下来挡住一半的眼睛。
“你要干什么。”我尽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教室里的人已经不少了,王天一贴着我的书桌站着,高大得身影将我们隔离开。他的背怎么会这么宽。
“我爸竟然让我以后不准欺负你。”李渭然凑过来,伸出手在我的脸上轻轻拍打,近得我可以看清他下巴上新长出来的小胡子。其实这个时候我很想一脚踹出去,就像昨天他爸踹他一样,但是我不敢,被打击报复的那个人总是我。我得到的教训已经足够了。“这可是他头一次和我凶,竟然是为了你!”
我在李渭然眼中看到了愤怒和嫉妒,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个争宠的孩子。心态和行为都幼稚的可怕。我是真的怕他,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以这货的智商知不知道把人打残或者打死是会判刑的。
“我答应我爸不动你,不代表别人不可以动你。你最好老实点。”李渭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王天一在我的头上用力一推。脸上蓬松的书页起了很好的缓冲作用,并不怎么疼。我爬起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两个作业本扔到我面前。是学校里发的作业本,那会刚刚流行黄色的纸页,据说是可以保护视力。但是我的视力还是不知不觉的掉下去了,而李渭然却一直保持了5.0的视力。我想这一定是因为高中的作业都是我给他写的。
“给我写完了,还有王天一的。别把字写的一样。要是被老师发现,你给我等着。”祖宗瞪着眼睛威胁我。李渭然的眼睛不大,比较长,瞪人的时候没有什么威慑力,不过我只要看到他搭在我桌面上的半个胳膊就老实了。肌肉的纹理鲜明,和他比起来我就像是被上帝做坏了的半成品。
“可是我不知道你写字什么样啊。”我小声的问了一句,尽量把握好语气让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诚恳的询问而不是反驳。
“你自己看着办吧。”李渭然随口应了一句,没有看我,继续去玩他的GBA,王天一倒是在本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只是这3个字不是一般的难看。我肯定我用左手都比他强。
让我自己看着办,我只好就看着办了。从小学五年级以后我写的字就没变过,横平竖直,方方正正,都不带拐弯的。这样写字看着很整齐,语文老师会给高分,不过我却学不会写连笔字。一直都学不会,习惯了把字写成长方形。很多年后,药房的小护士和我说,叶大夫你写的处方是最好看的,看你的处方都不用脑子。我想她这应该不是夸我。
李渭然字被我写成了正方形,比我的长方形矮上半头,就像是我俩的身高,只不过在身高上矮的那一个是我。看着他的字被我完全压下去,我心里涌起莫名的快感。而王天一的则相对简单,我只要拿着笔随便划就可以了,他的字体就是难看,只要足够难看就是他的字体。
李渭然他们似乎对我的服务很满意,变本加厉的使唤我。我的工作除了写作业以外,还多了一项,就是给他们带中午饭。这几天常常碰到钟寒,虽然还是有那两个女孩子,不过能和他做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就足够了,做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感觉就像是一家人。这仅仅是我的幻想,他永远都不能成为我的家人。下课的时候,我会装作不经意得跟在钟寒身后,他总是和杨雅婷和刘洋在一起。这样的状况让我莫名的不安,钟寒是个正常的男孩子,他会有女朋友,会结婚生子。我一方面希望他幸福,一方面有希望他永远是单身,只是我哥们,而不是谁谁的男朋友或者丈夫。
我被这种矛盾的心里折磨的头晕脑胀,丝毫没有注意到李渭然把钱甩到我面前,直到他一脚踢在我的小腿上。这种程度在他看来并不算欺负,看来这货不光脑子和普通人不一样,连痛觉神经都比别人少。
“去给我买饭。宫保鸡丁盖饭。”李渭然伸开胳膊,把腿搭载我的凳子上。他真是我祖宗,我在心里诅咒了他无数次,却还是没有骨气的伸出手,拿起那10块钱。
“我也要。”王天一开口了,却没有给我钱。我傻乎乎的站在哪里等他给我钱。
过了一会,他看我没有反应。又吼了一句,“快去啊。你聋了么。”我兜里的钱是这个礼拜的午饭钱,如果给他了宫保鸡丁盖饭,我要有3天只能靠食堂的免费汤度日。这个世界上的王八蛋是没有下限的。
李渭然又掏出来10块钱甩到我桌子上。我和王天一都楞了一下,还是他先开口,“渭然不用你付,让他去买。”
“那个穷鬼买得起么。”李渭然憋了我一眼,这种蔑视人的表情我见过无数次,但是做的最到位的还是李渭然。当然,我这不是在夸他,而是想要表达这孙子从小就是高高在上,连看不起人的神情都比一般人要炉火纯青的多。
我很没骨气的拿过李渭然的钱。头也不回的走出去,教室里的同学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我找不到钟寒的影子,他应该和杨雅婷她们在一起。走廊里那些陌生的背影让我觉得更加失望。身后传来了李渭然和王天一的哄笑声。我不知道他们笑什么,8成是我。也许我一直都是个笑话,只是那时的我还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和每一个17岁少年一样就算生活中难免会有苦闷还是积极向上的拼搏着。
饭给他们带回来了,王天一做到我的位子上和李渭然一起吃宫保鸡丁,菜汤滴到我的桌子上。我真想拉起他白的刺眼的衬衫去擦干净。这个孙子!
我不敢做王天一的位子,和我并排的是个女生,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人。她去食堂吃饭还没有回来,我就坐到她的位子上吃煎饼果子。宫保鸡丁的辣椒味伴着李渭然和王天一的咀嚼声传来,我觉得自己的脸颊和胸口又痒起来。
“叶深!”李渭然忽然喊了一声,我并没有意识到他再喊我,依旧机械式的嚼着煎饼果子,直到王天一也尖叫出来。我回过头,看到他们的表情,王一天向后仰着几乎靠到李渭然身上,一脸惊恐的指着我,李渭然虽然镇定的多,还是有些语无伦次。“你的脸,你的脸。和昨天一样。你是不是有病?!”
第5章 …
你有病,你们全家都有病。我在心里腹诽却不敢说出来。
“你不是梅毒吧?!”王天一脸色苍白,一脸紧张的看着我。如果老子有梅毒一定传染给你们两个。梅毒是性交传播,但是请不要想歪了。我所指的是抽取自己的血液然后用针管戳他们。
李渭然到没有说话,而是镇定的看着我,多少有点军人的风采。看来有个当军官的老爸还是有用的,起码有点临危不乱的气质。
我很想说我是梅毒,还是二期,离死不远了。那样的话,这2个孙子就不会骚扰我了。不过我的名声也毁了,以后崩指望在X中抬头做人了。“过敏。”
“过敏你还吃。”李渭然指了指我捏在手里的半个煎饼果子。过敏不一定要通过消化道,这么高深的道理这些头脑简单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我对辣椒过敏。你们吃的那个。”我依然在和煎饼果子奋斗,不小心瞟了一眼李渭然那盘红彤彤的盖饭。脸上和胸口的疹子似乎更厉害了,真疼!
“骗人的吧,你根本就没吃怎么会过敏。”王天一似乎不相信,但是看到我一身红斑的摸样他并不敢靠近。
“过敏不一定非要吃,视觉和嗅觉都可以导致。”其实我很想再加一句只有你这样的蠢货才不知道。
“我们去后面吃。”李渭然忽然开口了,带着王天一去了教室最后排中间的地方。他的这一举动让我倍感意外。是在担心我过敏么,我为什么会有感激的情绪。忽然想到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我可不是变态!
李渭然走到后排的时候,又补了一句。“真恶心!”心中的那么点感激的情愫荡然无存,畜生就是畜生,你不要指望他要一个人一样体谅你。
我一口一口咬着煎饼果子,我妈很注意养生,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每顿饭都会有汤。中午吃食堂的时候我都会舀上一碗免费汤一边吃一边喝。现在好了,我只能这么干啃煎饼果子。明天回家把保温杯带来。吃饭的时候不能喝凉水,我胃不好,这是我唯一一点像我爸的地方。我一定盯着门口,等着钟寒,看到他就会觉得开心。总有那么一个人,只要看到他的笑容你就忘记生活的苦闷。钟寒对于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只是有些特别,我们都是男人,仅此而已。
钟寒是和杨雅婷一起回来的,我并有看到刘洋的身影。他们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上课的时间还早。杨雅婷索性做到钟寒前排的空座上,她拿起笔在钟寒的本子上画画。我确定是画画,应该是人物速写。她一边画一边看钟寒。钟寒原本还用手挡着脸,不停的摆手示意她不要画。不过杨雅婷似乎并不在意,依旧专注的画着,钟寒索性就把手拿了下来。我和钟寒并不是在一个老师那里学画画,我从来没有画过他。人物速写是需要模特的。钟寒的样子已经被我深深的印在脑子里,但是每次想要画的时候,却不知该如何落笔。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我的功底还不到位。
杨雅婷在画钟寒的时候,眼角吟着笑,即使隔了半个教室的距离我也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她的喜悦。她紧紧的抿着嘴角,却仍然可以看到弯曲的弧度。在那么一瞬间我忽然无比的嫉妒她,嫉妒的要发疯。我随手拿起一个本子,翻转过来,在背面开始画钟寒的速写。从高一开始,我就几乎没有再画过画,笔法生疏的厉害。我用手指蹭掉画错的线条,左手的指节几乎都变成了黑色。钟寒的形象渐渐跃然纸上。他安静的坐在那里,手臂垂在身侧,衬衫的纽扣扣到最顶。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钟寒的鼻子很好看,都说男人五官里最重要的地方就是鼻子。钟寒的鼻子的确给他加了不少分。最后一笔落下,我在页脚签上自己的名字。把视线转向杨雅婷,她还没有画完,拿着橡皮修改自己的草稿。获胜的喜悦,让我心里那些不安的嫉妒消失了不少。很多年后,想起当时的少年心性,真是可笑。就算我画的再好,画的再快,钟寒也不会爱上我。
手里的作业本忽然腾空,脱手的一刹那,我整个人都木了,头皮一麻。那感觉就像是在一场比较重要的考试中作弊被抓住。李渭然拿着作业本,凑到眼前。王天一还也蹭了过来。我的头皮都麻了,画班里同学的速写并不能代表什么。可是我做贼心虚,我怕钟寒会知道我的心意,会讨厌我,会觉得我恶心。“还给我。”我伸手过去要抢,声音抖得厉害。
“这是我的作业本。”李渭然讲作业本的另一面打开,上面写着他的名字,讽刺的是,那三个字还是我写的。
“哟~这不是钟寒么。行啊,你画得挺像。”王天一把本子从李渭然手里接过来,高高举起来。
王天一和李渭然一样是校篮球队的,我个字在男生里面已经不算矮,但是和他们比还有一定差距,他把本子高举起来。用引逗的眼神看着我。无论我怎么努力,总是差那么一点就够到。李渭然抱着胳膊靠坐在我的桌子上,欣赏着这一出猴戏。
“你们在干什么,不许欺负同学。”钟寒的声音传来,他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忘了说了,钟寒现在是我们班的班长,就在昨天我和李渭然打架被赶出教室的时候举行了班委选举。杨雅婷成为了学习委员,这是我最想竞争的位子,原本十拿九稳的,结果被李渭然搅黄了。和这孙子沾上我就没好事。
在你被人欺负的时候,总是期望会有那么一个人挺身而出。哪怕只是远远的站在一边喊一声,你们不要这样,或者我去叫老师。可是每次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听到的只有嘲笑和奚落。没有人来帮我,除了钟寒。而钟寒则是我最不想要接受帮助的对象,我也是个男人,我不想从自己的爱人身上得到怜悯,我不需要他可怜我。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接受他的帮助。这让我看不起我自己,而真正看得起我的又有谁呐。
人在绝望的时候总会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听到钟寒的声音的那一刻,我就释然了。我不是想通了大胆面对自己的感情,而是绝望。如果钟寒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也许我还有机会从王天一或者李渭然手里把那个作业本抢回来。我听到他越来越进的脚步声,就像是在宣判我的死刑。
“班长,我们没有欺负同学。”李渭然把作业本的封面展给钟寒看,上面写着他的名字。“这是我的本子。”李渭安叫钟寒班长,语调充满了戏谑,没有一丝尊敬。
“你看这,这不是你么。”王一天把本子翻过来,我的速写被暴露出来。
我低着头,背也跟着驼的厉害。等待着接受审判,我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可能,钟寒看到之后把作业本摔在我脸上,就像李渭然一样。或者把那页纸撕下来,用力揉搓丢到一旁。我是个悲观的人,总是想最坏的那一面,而事实往往没有我想想的那么糟。
“叶琛,这真是你画的?”钟寒仔细打量着他的速写。另我意外的是,他的声音里竟然没有一丝愤怒。
“是。”我应声道,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干,麻的厉害。
“你画的真好!”钟寒拍了下我的肩膀。“这画工比我强多了。我从初中才开始学,现在只能勉强画画静物。想不到你竟然这么厉害。刚才杨雅婷也在画,不过你这一看比她强多了。”钟寒说话有的时候会不经大脑,比如现在。透过他的肩膀,我看到杨雅婷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啊?”我抬起头看着钟寒,他的眼里满是崇拜。这到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有空你可得教教我!”钟寒拦过我的肩膀,在我胸口轻拍了两下。我和他从来没有过这么亲昵的举动。我笑着回应他,尽量不要让人看到我的紧张。
周围的同学也凑过来,大家纷纷夸赞我的画工。我受宠若惊的看着大家满是崇拜的眼睛,一时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原本以为要经历的那么一场浩劫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群慢慢散开,我一个人回到座位上。心里还是忐忑,这次真是侥幸,我不停的为自己的冲动忏悔。耳边忽然传来了李渭然的声音。“你真恶心。”他拖着下巴看着窗外,并没有回头。
所有人都没有看出来我对钟寒有意,独独他看出来了。我妈曾经说过,李渭然才是最了解我的人,当然这是后话了,只是没有想到她真的一语成谶。人真是奇妙的动物,即使在很多年以后,我拿到了博士学位,翻遍了神经学的著作,我还是没有搞明白,为什么看我看的最透的会是这么一个笨蛋。或许,真正的笨蛋从来就是我。
第6章 …
那件事让我因祸得福,钟寒有的时候会拿着画直接来问我。美中不足的是,每次我都要承受李渭然那种异样的眼神。带着嘲讽和戏弄,总之没有一丝正面的情绪。他那句你真恶心,就像是卡带了一样在我脑子里面回放。
我一边给钟寒改画,一边还要让自己的心绪不被李渭然影响。我也是从这时起养成了咬手背的习惯,每次给钟寒改完话,手背上都会出现深浅不一的牙印。李渭然斜着眼睛看着我的手背,将自己的身子仰到后面的桌子上,你真恶心。他还是那句台词。
这孙子!我一直认为自己的脾气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你真恶心这四个字我就会炸毛。这也许是一种神经过敏的反应。不管是谁,只要和我说出这四个字,我就感到自己的反射弧已经不受控制了。
学校每年11月中都会举行足球比赛。我们班也要参加。虽然是理科班男生多,但是要凑11个体力好又会踢球的也不容易。凑到最后只有10个人,钟寒在班里号召了几次,都没有人再愿意参加。
钟寒拿着表格,皱着眉头。他的右手贴着块膏药,这些天都没有来找我讨论画的事情。应该是腱鞘炎犯了。经常重复某种动作,当然是用到手的动作,就容易银发这种疾病。这种病并不少见,大多数练习乐器或者画画的人都会有这个病。我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发作的地方因人而异。钟寒是在虎口的位置,而我则是在小拇指下方手掌两指的地方开始,每次犯病的时候半个手掌都疼的厉害,有的时候连筷子都拿不起来。通常忍几天就,注意休息,吃点消炎药就好了。
临床上需要打针的病例只占到30%。不过钟寒的状况足以让我担心,如果他去打针,就意味着会有好几天我见不到他。失去唯一的心灵慰藉,我的生活会变得很艰难,尤其是还要面对李渭然那孙子的臭脸,和王天一的拳脚,我不知道这俩畜生是什么关系,反正一直狼狈为奸。似乎是有这李渭然撑腰,王天一对我的欺负更加变本加厉,我还是不敢还手,且不说我还手他会打得更狠,他的家底我也是惹不起,比起李渭然他对我的威胁更大,因为他爸是我爸医院的副院长。这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好在这孙子并不知道,不然肯定更加仗势欺人。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对他的厌恶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李渭然。
钟寒似乎是想要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他犹豫到最后不得已的时候都会这样。我熟悉他皱眉的表情,他在焦急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咬笔杆,就好像我喜欢咬手背一样,人总会有一切自己无法控制的小动作,这可以让他取得短暂的安慰。
“我参加。”我拉住钟寒的手臂,凑的这么近,我可以清晰的闻到贴在他虎口上的膏药味道。浓浓的麝香,我爸说膏药麝香用多了不好,但是普通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叶琛?!”钟寒惊讶的看着我,似乎没有想到像我这样的废柴竟然会报名参加。我不想参加,但是我更不想他硬着头皮参加。钟寒是我这种操蛋的生活里唯一的慰藉,我总是希望可以为他做些什么。
“嗯,我参加。不是还差一个人么。”我若无其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喜欢钟寒,所以我总是借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和他有些肢体接触。比如拍肩膀什么的,就想李渭然说的,我果然很恶心。
“你行么。看你瘦的。”钟寒伸手在我肚子上轻轻捣了一拳,我忍不住弯下腰。
“总比你强吧。起码不是伤患啊。”我指了指钟寒贴着膏药的手腕。“腱鞘炎?”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疼,尤其是握笔的时候,我就贴了快膏药。”钟寒转了转手腕,有些苦恼的看着我。
“没事的,应该是腱鞘炎,你多休息,别画画写字什么的,回家吃点消炎药,过两天就好了。”我扬了扬手,“我以前也得过,没多久就好了。回头你换个膏药,这膏药麝香太重了,换个味小点的,这样的效果更好。”
我很少会一次和钟寒说这么多话,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看起来太奇怪了,有的时候会过分的敏感,这总是带给我极大的不安。
“你也得过。”钟寒忽然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和我差不多大,但是手指比我粗,手掌也更厚实些。他的略高的低温顺着手指传来。“看不出来啊。”钟寒拉着我的手反反复复的打量,这是我一生中和他仅有的两次握手之一。这个举动不算亲昵,对我来说却格外珍贵。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回过头,发现李渭然也在看着这里,他静静的盯着我,眼神里意外的没有嘲讽。很多年以后,当我和钟寒再一次握手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还是这样看着我。是怜悯么?我始终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李渭然不是个聪明人,但是对付我的心眼一直很够用。
“都好了,很久了。”我把手抽出来,别在身后,手上还带着钟寒的温度一直没有褪去。
“我可真的把你的名字写上了。”钟寒最后问了我一次,足球是人体对抗比较强的运动。他似乎是担心我这样的身板,会在足球场上一个不小心被人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