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图
“说得是,也是福气,大囡嫁得好,家里老有钱,你看今天这个排场,听说已经尽量不铺张了,但上山的车子还是堵了整一条街,清一色的大奔——看看送了点什么方小说西?”
“两条毛巾,一盒燕窝,还有一只碗,哦哟,骨瓷的,看来要值好几百,真客气——”
“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钱都不是钱了——这个碗蛮好,给你孙子盛饭吃的,保佑长命百岁,福气绵长的——”
“呵呵,那是不舍得的,小孩太小,马上就被他打破了——”
两人说笑着走远了,冯开落看了看谢暄的脸色,谢暄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那些对话,只是抽着烟,眼窝深陷,仿佛只是一夜之间,人就瘦了一圈。冯开落将自己的手覆盖到谢暄的手背上,“小哥——”
谢暄像是从某种情绪中惊醒过来,看了眼冯开落,低下头去,“对不起,开落——”
冯开落不明白他突然的道歉。
谢暄将烟头在地上熄灭了,说:“外婆的身体其实早就不好了,是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总是希望,外婆是我一个人的,你也好,谢亚也好,即便是妈妈和阿姨,我都不想你们来跟我抢,希望在所有人里面,外婆最疼我,只疼我——但事实上,也许外婆是想你们的,希望你们多来看看她,是我太自私,让她失望。”
冯开落的心里酸软得几乎要化掉,他张开手臂,从侧面揽住谢暄的肩膀,靠在他身上,小声地说:“没关系的,小哥,没关系的……”他的唇慢慢凑过去,在谢暄的唇角蜻蜓点水般地触了一下,就立刻分开,心脏疯狂地鼓噪起来,他小心地看着谢暄的反应,但谢暄像是没有察觉到,他拉开了冯开落的手臂,对他说:“好了,去吃饭吧。”
冯开落不知道谢暄是不是真的没有察觉,便有些忐忑地看着他,谢暄已经站起来,朝祠堂走去,冯开落咬了咬唇,默不作声地跟上去。
葬礼结束后,一家人聚在老宅里商量一些老人的身后事。老太太早就立过遗嘱,二十三万的存款两个女儿一人一半,剩下的一些小古玩和首饰留给谢亚和冯开落,叶跃作为曾外孙也得了一份,尽管并不多,房子留给了谢暄。这样算起来,谢暄反是受益最多的。
两姐妹原本就生疏,韩若英怕妹妹因为这件事有想法,就说:“妈也是想三儿在这儿长大的,对这房子有感情,我们自己都有房子,怕是看不上这老房子,到了手上也是转手处理了,妈舍不得,你不要多想。钱我一分也不要,就留给开落吧。”
韩若华皱了眉头,不悦道:“我有什么好多想的,房子是妈的,她想给谁就给谁,我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别钱不钱的,我们家还不差这几万块。”
韩若英脸上便有些讪讪,两人相对无言,一时又想起母亲,眼眶再次红起来。
生活就像一列永不停歇的列车,一旦你跟不上他的节奏,只能被抛在半路的荒丛。老太太过世后,谢暄还是那个样子,大理石般雕刻成的脸上很少有喜怒,每天工作超过十个小时,但跟在谢暄身边的何林能够明显地察觉到那些变化,谢暄变得更加的沉默寡言,也更加的冷漠无情,然而在这种冷酷背后有一种厌倦,尽管他如今的事业蒸蒸日上,“美丽岛”从一个项目上升为一个独立的公司,已经在做上市的准备,很有可能成为谢氏的第四大支柱产业,整个谢氏对他言听计从,他实际上已经成为谢氏的掌舵人,但他似乎并不觉得豪情万丈,有时候,何林从他脸上能看到一种萧索的神情。
王芸走进办公室,将一张红色的请柬放在谢暄面前,谢暄愣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谁的?”
王芸挑挑眉,笑而不答。
“你的?”
谢暄脸上的惊诧太明显,让王芸不得不抱怨,“会长大人,你脸上的表情太伤人心了。”
谢暄马上道歉,“抱歉,我有点吃惊,这么快。”他对王芸的印象似乎一直停留在能干的秘书和那个对他说“爱情是世上最难的遇见,不如享受当下”的女孩子,就那么一忽儿,她要结婚了,即将为人妻,为人母——
王芸耸耸肩,“会长大人,我三十一了。”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大龄剩女,结婚是正常的吧。
谢暄又是一愣,原来他们都已经三十一了,青春离他们似乎已经上辈子的事了,他打开请柬,看到新郎一栏的名字,又是一愣,“扬关?”
王芸笑起来,“就知道会是这个反应,你想得没错,就是那个扬关。”
谢暄努力回忆,记忆力的扬关阳光爽快,有一点点冲动,没有多少心机,但与学生时代冷静自若的王芸除了一同在学生会,实在没什么特殊的交集。
“他年前回国,我们偶然碰到,就联系上了,后来觉得彼此合适,就在一起了。”王芸淡淡地解释,落落大方。
谢暄心里也为他们感到高兴,“不管怎么说,恭喜。”
王芸微笑,“谢谢。那么我要求一星期的婚假会长大人应该不会反对吧?”
“我给你半个月的假,好好玩吧。”
王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忍不住爆出一句学生时代的口头禅,“会长大人最高!”她脚步轻快地走出办公室,临关门还记得提醒谢暄晚上七点在蒂爵酒店的宴会,“如果会长大人你找不到女伴的话,我不介意牺牲一下。”
晚上的宴会谢暄是一个人去的,何林开车送他过去——
“你明天叫人事科选个人上来,先跟着王芸熟悉一下工作,免得到时候王芸一走就手忙脚乱。”
何林也接到了王芸的请柬,知道她马上要结婚,于是点头,“知道了,只是这算暂时接替王秘书,还是……”
何林没说下去,谢暄明白他的意思,“先看看,若可行,就专门培养接替王芸。”尽管他也很舍不得王芸这个能干的秘书,然而王芸很有可能一结婚就要孩子,她已经到这个年纪不可能再拖下去,到时候即便不辞职,有了孩子家庭的拖累,王芸的重心势必要转移,而谢暄是个严苛的人。
正说着,车子已经在蒂爵酒店前面停下了。何林绕过来给谢暄开了车门,谢暄一边整理着袖扣,一边说:“九点半过来接我。”
“是。”
谢暄走进酒店,温暖的金色灯光一下子笼罩住他,他在侍者的引领下不紧不慢地走向宴会厅——这次的宴会举办方是一个女人,一个很具传奇色彩的女人——刘玉娥,她是一个寡妇,亡夫翟让生比她大整整二十岁,其貌不扬,是当年芜和一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物,以珠宝起家,身家颇丰,当年刘玉娥带着六岁的女儿嫁给这个老男人,一时间成为上流社会的话题,人们在暗地里纷纷嘲笑翟让生——有这样的身家,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要个来历不明的已经不算年轻的女人,还要白白替别人养女儿,真是脑子不清楚——结婚不到两年,刘玉娥再次成为了社交圈的话题,翟让生在一次出海时脑溢血身亡,刘玉娥继承了庞大的遗产,孤儿寡母,巨大的财富就像一块诱人的蛋糕,等着别人的掠夺瓜分。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刘玉娥不仅守住了亡夫的家业,甚至干得比亡夫更出色,人们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不仅让见惯风月的珠宝大亨拜倒在她的裙下,也让那些看不起女人做生意的男人不得不正视她——但刘玉娥更出名的,是她做事的狠绝与不留余地,以及混乱的私生活,她喜欢年轻的男孩,包养年轻男模特,这使得她在贵妇圈臭名昭著,没有女人愿意与她来往,她的女儿也与她关系僵硬,但刘玉娥并不在意,她不需要女人的认同——
这次的宴会,是因为刘玉娥要收一个义子。
谢暄到得已经有些晚,宴会厅里的都是芜和有头有脸的人,看样子,刘玉娥挺看重这个义子。谢暄拿了杯香槟,与几个相熟的生意伙伴打了个招呼,听了一耳朵的恭维话,脸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浅笑,他的肤色有着病态的苍白,这反而使人感受到一种西式的高贵与古典,他的眼睛漆黑,像暗夜湖水,你不能预测到里面将是梦幻的天堂还是毒艳的地狱,他的沉静冷淡,像奢华绚烂之后归于平静,那平静里蕴含着曾经的年少轻狂,曾经的傲然不逊。谢暄并不知道,他每一次出现在这样的宴会上,已经成为别人目光的追逐对象。
刘玉娥一看见他,就朝他走来,她的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应该就是她的义子。
刘玉娥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她的皮肤是微黑,明亮有神的眼睛微微凹进去,她的身上似乎带点方小说南亚那边的血统,尽管已经将近四十多岁,但丝毫不显老,她的身材微丰,乌黑的头发在脑后盘成髻,露出光洁的额头,穿一条翠绿的长裙,戴一套绿宝石首饰,扑面而来一种蓬勃的野性与不可预测的神秘,还没走到谢暄面前,她先爽朗地嗔笑起来,“三少来了怎么也不过来,害我以为没这个面子请动大名鼎鼎的谢三少呢?”
“刘总言重了,我看刘总忙得很,不好打扰。”
刘玉娥咯咯笑起来,“说的什么话,倒像是我这个主人怠慢了。”
“怎会?是我笨嘴拙舌,说不来讨人喜欢的俏皮话,怕过去了反冷了场。”
“三少就是不说话,光站在那儿也让宴会厅蓬荜生辉,三少若不来,今天这里多少女孩子要失望,当然,最失望的一定是我。”
谢暄笑笑,不说话,从一开始他就感受到一束玩味的目光,来自刘玉娥身边的男人,谢暄装作喝酒,快速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让他吃了一大惊——
那个人瘦瘦高高,穿一身精致奢华的手工西服,白色衬衫上的晶莹闪亮的水晶纽扣展露着他的优越感和高书位,与谢暄相同的苍白皮肤,微泛淡红的唇,俊逸又清媚的面容奇异地透露出锋芒般的疯狂与狠毒,他剔透幽黑的双瞳在接触到谢暄的视线后更深了——
江缇英!居然是那个已经死了的江缇英!
刘玉娥察觉到两人之间互动,脸上的笑更深了,拉着江缇英说:“来来,阿英,我同你介绍,这位就是谢暄谢三少了,咱们芜和年轻人中的第一人,他的生意做得极大,以后你要多向三少讨教。”又对谢暄说:“三少,这就是我的义子,江英,他初来芜和,以后还要你多关照呢。”
江缇英伸出手,“三少,久仰。”
谢暄的右手与他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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