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蟠桃生铁饼
方才阎贺一拳掀翻轱辘首,受力之下他的脖子足足伸长了三四丈,现出原形来,就是一个长颈怪物。
轱辘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小子紧闭双眼瑟瑟发抖,眼看是不会来坏他的好事了。
他又燃起了逃生的希望,呼拉拉地收回散落一地的脖子,用手扶正了脑袋。
刚才这么一耽搁,后面追兵就快要来了。
此时,店里的客人早就已经逃跑一空,店小二与掌柜的皆心颤腿软,哪个敢来拦。
情急之下,阎贺闭眼吼了一声:“吃你麻痹晏三白,起来干个仗!”
晏三白嘴里正噙着一片熏鱼肉,客人们早就人走的走,跑的跑,满地杯盘狼藉,难为他还若无其事一杯一杯地喝酒,一块一块地吃肉。
他油腻腻着嘴,漫不经心地说:“不行啊,看见这么恐怖的妖怪,我腿都吓软了,现在只有嘴巴能动了。”
他乜了眼阎贺,哼,铁骨铮铮阎未生,这哪家来的怯勺?老在啃节儿上掉链子,亏他还自诩酆都鬼头,在地上撒一把米,鸡都比他不怕事。
这边轱辘首重新提气,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锁魂链拖在身后铮然做响,双腿伸出窗外,自由就在眼前。
忽然他感觉脖子一紧。
惨哉!难道追兵已至?
一个倒栽葱。
轱辘首从窗外又被拖将进来,倏然受力下,他四脚朝天翻倒在地。
锁魂链的一头被人踩在脚下,脚边还有一块鱼肉,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牙印,显然还没来得及吃完。
阎贺更加恐惧了,他透过屏风,才往这边看了一眼,满口念起佛经,叽里咕噜地超度起来。
再见了,轱辘首大兄弟,叫你不看路,偏要往晏三白那边跳,那厮是个刺头,我都不敢招惹他。
噼里啪啦一阵臭揍,惨叫声不绝于耳。
哎呀,太惨了,骨头断了!别扯他的头啊晏三白,我见了发怵。好,这招力压华山漂亮。吼哟,这招由“接”“拿”到最后的“摔”,一分一厘是恰到好处呀。
阎贺在一旁比比划划,口里点评不断。
“咚”地一声,一大团重物被抛在脚边。
阎贺打眼一瞧,轱辘首被捆成了粽子,胸口到腹部淤青一片,一只手软绵绵地垂在一边,令一只手竟然横在一旁,离身体三四尺远,被人生生撕扯而开。
鬼魂状态下的手臂离开母体后,缓缓消散。
阎贺看了看晏三白,咽了一口唾沫,暗暗后悔方才叫他出手,这家伙下手没个轻重。
虽然是恶妖罪鬼,但刑罚自有律典可依,你私自给人家鬼魂弄坏一只手,这是影响人家投胎的。
即便来世托生为一把椅子,少了一只腿的椅子,也只有当成柴火被烧的命。
“怎么不动弹了,不会给你弄死了吧?”阎贺挠头。
“死什么死,他是鬼已经死了,怎么还会死。”晏三白满不在乎地撇撇嘴。
他一脚踩在轱辘首胸口,抱臂低头严肃地告诉他,“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们酆都城可不兴浪费粮食。你现在糟蹋了这么多粮食,投胎就只能做一个饿鬼,嗓子眼儿只有针孔那么大,再好吃的东西你也咽不下,只能眼巴巴地闻个香味。
啧啧啧,每天只能靠喝白开水度日,肚子里饿得不行,你说惨不惨,虐不虐,饥火那个熊熊中烧,真是悲摧得让人动容......”
晏三白谆谆善诱,轱辘首哼哼唧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六,啊啊啊,我不睡觉啦,暴更!暴更!
☆、该隐
恍然间,阵阵香风飘至。
窗外槐花飘零,一紫发美姬御雪而来。
她头戴水晶枯骨冠,蜂腰猿背,曲线傲人。身边围绕鬼差无数,在肆虐无情的风雪中,捉拿轱辘首的吆喝声渐渐传至。
美姬自窗而入,径直走向轱辘首,见怪不怪眼波一横,旁边的两个鬼差立刻知意,一左一右架起轱辘首,将他从地板上拖起来。
“你这小家伙,跑什么呀 到了这个地方还能发横,你是不知道酆都二字怎么写呢?还是不知魂飞魄散的厉害?”
她执一杆长烟枪,绣口一吐,带出烟云一片,全喷在轱辘首脸上。
人死后,仍有形影所存者,称为鬼,动物妖灵死后,仍能有形影所存者,一般称为魅。对于鬼和魅来说,他们都是不怕死的,因为他们已经死过一次了,但是他们通常怕魂消魄散。
因此很多鬼差日常在威胁鬼魅的时候,用的小词都是“小心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妾身把你从狱中请出来,不是要处置你,实是百年已过,你赎罪期满,喝了孟婆汤,即刻便可投胎去了。”
“你如此莽撞,偏生把自己给弄坏了,敢在妾身手上逃跑,是不知道妾身的手段么?”美姬挑眉,拔下鬓上一只鸦钗来。
她持钗轻划,那只断手飘将过来,附着于原来的位置,白光氤氲下长合为一。
断裂处有一条细细的血线。
“孟师姐。”
阎贺躲闪不及,硬着头皮上前行了一礼,他眼疾手快地拉住脚下抹油的晏三白。
这厮想独自逃跑,没门。
要死一起死。
孟家制汤有方,家族中世世代代的女子,都被派往奈何桥,任引路人一职。
这个岗位包吃包住,是个旱涝保收的铁饭碗。
“飞头蛮这种妖怪,头部和身体经常分离,肢体自有回复之法,若是弄坏了哪个仙君的灵魄......”
孟公灵冷哼一声,风姿卓伦地把鸦钗插回鬓上,瞪着二人教训:“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这身二两重的仙骨,剔平抛光加起来,只怕也不够用来修补!看还敢这般蝎蝎螫螫,手里头成天做怪。”
她语气不算严厉,脸色也算是柔和,眼波顾盼之下自有风韵。
晏三白和阎贺立于一旁,手脚冰凉,连连点头,乖巧地不像样子。
他们在冥府作天作地,独独不敢得罪孟公灵。
传言孟婆汤一碗六口
一口出世甜,二口叛逆辣
三口珍惜酸,四口情债苦
五口身心麻,最后一口却为白水
淡了口中味,忘了前尘事
抿了爱恩仇,舒了川字眉
孟公灵为奈何桥上第四千三百一十八届孟婆,过桥的不仅有普通凡人,还有各路妖灵,强盗、杀人犯、强|奸犯......
然只要落在孟公灵手里,无不乖乖就范,她看似柔弱,实则霹雳手段,雷霆心肠,在奈何桥上说一不二,神鬼共镇。
关于孟婆汤的口味,孟公灵在这一方面颇有想法,时时尝试改良风味,因此臭豆腐西瓜味、破草席子汗脚味、红烧水蟑螂味等,多种口味应运而生。
孟公灵对自己配方非常自信,在煮汤之余,还喜欢把辟支院的师弟师妹请到家里,其美名曰指教厨艺。
曾经不谙世事的晏三白一听有的吃,兴高采烈地去过一次,结果别提了。
那只白面馒头咽下去的那一刻,嗓子里好像有两颗钢丝球来回摩擦。
那一瞬间,仿佛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现在他只要一听到孟公灵三个字就腿脚发软,冷汗直流。
轱辘首是今天的最后一个指标,这几日过奈何桥的人实在太多了,孟公灵没日没夜地熬汤,眼下就剩这么一个,偏生不得消遣。
孟公灵心中幽幽怨怨,无奈职责所在,不敢怠慢。
她抬了抬涂满丹蔻的手指,一个鬼差立刻上前给轱辘首灌下一碗孟婆汤。
然后孟公灵问他:“你还有什么忘不掉的吗?”
轱辘首愣怔,“好像有人打我,是......”
他痴痴傻傻看了一圈,眼睛停在晏三白身上。
于是孟公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了他腰间的肉,然后趁轱辘首张开嘴巴大叫地时候,给他又灌了一碗孟婆汤。
问他:“还有什么忘不掉的吗?”
“没有了,就是腰这里有点痛。”
......
差事完成,孟公灵再也懒得看二人一眼,她押解着轱辘首御雪离去。
临走前丢给晏三白一个施金措彩的锦盒,上面附着两道禁制符咒。
说是晏赤二托她收集的,一百个恶人转世的怨气,费了好大的功夫,叫晏赤二备好谢礼,哪天有空了,亲自上门去取。
晏三白嗤之以鼻,想在晏赤二手上占到便宜,孟师姐你不要太自信喽。
晏赤二炼器要的材料繁杂,虽然他不愿意给晏赤二传递东西,但孟公灵今天心情不太好,不想在这里逗留,也没有兴致请他们二人去孟府指教厨艺,这已经是上天保佑的好事了。
这么一对比,传个盒子也不算什么了。
酆都的天暗得很快,总和太阳合不来的阴风趁机和寒冬结盟,肆虐呼啸而来,扬长而去。
雪后酆都的月亮大的吓人,正大光明,银光皎皎直挂中天。
路口处望去,远处那颗灵槐就像是长在月亮中,白雪给它披上了一层银光柔纱。方才是千军万马的风雪呼号,现在是月明星稀的无边风月,恍然间有些不太真实。
一阵环佩玉饰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只见一只巨大的守宫凌空从驾,它骨大筋粗,背满疣鳞,自劲驱驰之方,不乏往来之气。
“这是哪方神兽,怪神气的,我们酆都城有这号人物?”巨月下,晏三白不禁开口赞叹。
霜前冷,雪后寒,说话间他呵出一阵白气。
“这都不晓得,此乃今天九天来的露陌仙君,这可是宵晖战场上的狠人,据说勇猛无比,十万阴兵在前,都挡不住他弯弓射出的一只星弧箭,难得来此清谈授道,这么晚了,估计是回去了。”
虽然幽冥和九天各有立场,但此时他们还不太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年轻人总归是羡慕有实力的,阎贺一脸臭屁,抓住机会和晏三白说嘴。
“哼,十万阴兵,有没有那么夸张,仙君就算再厉害,战场上,鬼将也不是泥捏的。”
晏三白袖着手,表示不相信,阎贺这厮说话添油加醋的厉害,母鸡都能被他说成孔雀。
上一篇:被敌国君主关押后宫的日子
下一篇:锦衣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