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子在野
林故渊一惊:“你受伤了么?”
这一问关怀备至,谢离看他一眼,缓缓舒展双眉,道:“无妨,针上有毒,我要调息片刻,这人交给你。”林故渊道:“好。”谢离捂着右肩,眼神一冷:“往狠了打,别放过这背信弃义的东西。”
林故渊冲他点一点头,再度持剑猛攻,那人听见两人半点没把他放进眼里,他身为业火堂左护法,哪里受过这般蔑视?当即急怒攻心,从怀中掏出一根细如蛛丝般的银线,两手一拽,怪啸一声,再度扑来,林故渊根本不管他兵器如何,足尖点地而起,起手又是杀招。
战意正酣,余光瞥见谢离在不远处运功逼毒,颈间隐露青筋,知是伤势不浅,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护犊之情油然而生,身形一矮,气凝于腕,俯冲向那蝶面怪人,那人以银线绕住剑锋,蓄力回拉,只听铮铮急响,银线沿剑刃急滑至剑尖,林故渊借势腾空而起,在空中急转半圈,刷刷两剑刺进那人左右膝盖,又是三剑刺入那人胸前神封、左右曲池三处穴道,接着收势落地,过了好一阵子,那五处伤口才同时鲜血狂飙,小泉一般嗤嗤喷涌。
这一招名唤大雪封山,因剑势太快,又专打周身穴位,剑身刺入血肉只觉冰冷刺骨,并不觉疼痛,中招后全身脉息被封、真气不行,因昆仑派功夫以快制人,碰上同样以身法取胜的敌人便用这招封其经脉。
这是搏杀的打法,林故渊在门派少有机会用到,但他功底过硬,认穴奇准,此时临场变招,竟应用自如,顿时有打开武学玄门之感,全身热气腾腾。
眼前那蝶面怪人被他逼入绝境,哪还有半分蝶舞轻灵之态?左右格挡一阵,终是不敌,扔下手中银丝,含胸拱背,周身骨骼咔哒作响。
林故渊于魔教武功了解不多,不知他还藏着何种后招,倏然落地,向后一退,将剑
横在胸前,护住周身,静静观其变化,只见那人运气至一半,突然大叫一声,两膝着地,嘴唇青紫,哇的吐出一大股热血,几次挣扎想要站起身来,都半途捂住心口跌坐下去,表情极为痛苦。
那人伤势颇重,林故渊收剑回肘,心中愈发狐疑。
谢离爆出一阵大笑,起身道:“中了这借酒浇愁掌,还能支持这么久,也就是崔右使,佩服!实在佩服!”接着转向林故渊,赞叹道:“小兄弟,剑法了得。”
他不叫这蝶面人崔左护法,却按他在青木堂的称号叫他右使,显是要讨还他叛变主上的旧债。林故渊无意介入他们魔教内部这些私案,冷眼观望那蝶面人情状,只见他气若游丝,已是濒死之态,顿时眉头大皱,望向谢离,谢离笑道:“这是我自创的小玩意儿,当初我因一些旧事心灰意冷,日日烂醉于市,没想到人没醉死,倒是创了这么套掌法。”
“这一套掌法有趣的很,中招时平平无奇,越是催动内力越能伤人,等到掌伤发作,全身筋脉已被自己的真气尽数震断,再无回转余地,便是大罗神仙再世,也救你不得!”
“这名字好不好?”谢离冷笑,“酒入愁肠,天长日久,越是相思。”
那蝶面人满脸骇然,呛出一大口血:“……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谢离反问一句,似是触动心事,声音渐低,“连我自己都忘了我是谁,又怎么告诉你?”
这一句话说完,忽然眼中渐起杀意:“你们欠青木堂的,欠沧海君的,欠冷教主的,桩桩件件,从今日起,我一件一件讨回来!”
第40章 叛逃
说罢一把取下那人眼罩,举手就是一巴掌:“这一下,打你不忠不义,跟错了主子!”那人喉头咯咯作响,憋得喘不过气,半个字也发不出来,谢离接着飞起一脚,直踹他胸口:“这一下打你胆大包天,我家小娘子的胸膛,也是你能摸的?”
说完笑嘻嘻地回望林故渊,林故渊真要服了这人变脸的本事,跳脚大怒道:“你这妖人胡说什么鬼话!”
谢离轻轻抚摸自己两手:“许久不杀自己人,还真有些手痒。”
说完一手提起那人前襟,另一手高高扬起,重重击向他天灵盖!只听卡啦一声,那人头顶骨骼尽碎,血泉乱迸,分作七八股从额头哗哗往下淌,再无一丝活气。
谢离将那人随手一扔,对林故渊道:“走。”
林故渊提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谢离看见他神情:“我吓到你了?”
林故渊仍是不动,谢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年轻,我这人凶戾的很,算不得什么好人,怕是辜负了你的信任,小兄弟,对不住了。”
他以为林故渊要发问纠缠,预先已想好说辞,可林故渊只是收剑回鞘,淡淡道:“走吧,要来不及了。”
谢离擦净手中血迹,迈出几步,突然步履蹒跚,手捂胸口,眉头皱成疙瘩,林故渊道:“是刚才那毒针?”
谢离贴墙缓缓坐下,望着林故渊,目光忽然柔软,轻轻道:“我痛得很,你帮我揉一揉。”
他说完这句话便闭目休息,再不理他,林故渊被他冒犯,脸色转寒,等了一会儿,见谢离始终无甚反应,神色确实十分不好,知他是强撑许久,半跪在他身边,解开他胸前衣襟细细查看,只见右侧胸口有一个细小针孔,隐隐透出青黑色,越向外青色越淡。
再翻开他眼皮,只见瞳仁涣散,已有毒发征兆,他心中愈发焦急,伸手在谢离脸上拍了两拍:“能走么?”
抬头看一眼禅房大门,低低道:“红莲的人要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谢离仍是不答,长发濡湿,轻轻哼了句什么,听不真切,林故渊将二指往他脉上搭去,只觉脉象时断时续、时有时无,竟像是将死之人一般,心里大惊:这毒竟如此厉害!顿时脸色煞白一片。
因谢离一向恣意妄为,他无形中总认为他是百毒不侵的不坏之身,从没想过他也是凡人一个,塔底十二罗汉之死状浮现眼前,登时耳中轰的一声,口中不住念叨:“你别死,你别死,我俩的账还没算清,你死了我找谁去。”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压制不住,心中愈是骇然,双手也禁不住轻轻发抖。
他将谢离扛到背上,刚待站起,慌乱中只觉双膝酸软,险些一起摔个跟头,扶墙勉强站稳,他偏头望向谢离,听见他微弱呼吸,心中又是哀恸,又是畏惧,心里一个声音说道:他是魔教之人,对天邪令忠心耿耿,手中有孽债无数,我一路嫌他行事诡谲残暴,恨不得将他杀之后快,我自诩心志坚定,原来不知不觉间已对他信任依恋到如此地步么?这实在可怖至极!
抛开孟焦一事不提,若他就此死了,自是解了我的万般矛盾,可他为我挡那一记毒针,又如何回报?一时心中纷乱如麻,再转念一想,那蝶面人的毒针如此厉害,看谢离此时脉象,能撑过一个时辰已属奇迹,还想什么回报与否!顿时心如死灰一般,什么应不应该、正道邪道全都放诸脑后。
强撑着向前走了两步,谢离突然转醒,从他肩上垂下一条手臂,低声道:“添麻烦了,小兄弟。”
他的脸挨着林故渊颈窝,两人肌肤相接,热腾腾一片,林故渊咬牙按捺心中恐惧,道:“大丈夫恩怨分明,这种话不要说了。”
谢离伏在他肩上,赫赫干笑:“你这人恁的心善,这一次当是我还你的,不是让你再觉亏欠于我,又想着报答。”
林故渊心里又是一震,他素来性子清冷,人人都道他刻薄少恩,性情超然物外,因此得来一个“小东华”的名号。其实并非无情无义,只因师尊最不喜弟子举止轻浮,最厌聚众结党,他对玉虚敬若生父,为怕师父失望,干脆少与人交,压抑的久了,连自己都忘了当初的少年情怀。
此时被谢离点破,心里一热,镇定心神,使力将他往肩头扛了一扛,大步走出禅房。
刚一出门,只听外面钟声大作,到处喊打喊杀,急忙又退回屋内,探身向外一看,整座藏经塔已化作战场,处处兵刃相交,各条走廊都布满了人,三两结对尽在对战,一时分不清哪是魔教,哪是自己人,塔楼年代久远,木板不堪重负,被踏得咚咚乱响,四处落灰。
观望一会儿,终于明白原委,原来他俩触响钟声,外围埋伏的大股魔教信众以为那蝶面怪人遭遇不测,一同杀进塔欲夺经书;在山前与魔教对峙已久的正道人士听见藏经塔竟响起示警钟声,也纷纷回过神来,想到被魔教耍弄许久,都不由恼羞成怒,一股脑儿返回后山,个个咬牙切齿,大骂魔教行事猥琐鬼祟,恨不得将塔里魔教斩为碎块。
两拨人马在藏经塔底遭遇,顿时杀作一团,谁也不肯让谁先进塔去。
林故渊怀揣心法秘籍,心口咚咚狂跳,不知该作何动作,谢离半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外面杀声,哑声道:“小兄弟,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能让红莲拿走这菩提心法。”
这一番话说得气喘吁吁,甚为费力,每说一句,便要停下歇上一歇。林故渊回头看他,见他眉头深锁,似是十分难受,心中更添焦灼,应道:“好,你放心。”
他口中如此答应,却想不出一个完全对策,眼下外面正邪两道正为那经书大打出手,若从禅房直接冲出去,必被两道人士不分青红皂白都当做抢劫经书之人,到时一起来攻,他背着谢离,想要硬闯难如登天,正道之中又多潜藏魔教细作,若随意托付,难保心法不落在妖人手里。
他已背上勾结魔教的骂名,若要在一片混乱中向侠义道一干人士陈情原委,说服他们出手相助,更是不能。思来想去,只能先将经书牢牢放在自己身上,只谨记一条,再如何受屈,也不能让经书被魔教拿走。
谢离看出他心中犹豫,缓缓道:“不然,你将我一剑杀了,带着心法去找慧念秃驴,说你一早看穿我的意图,因此才故布疑阵,他自会信你,你师尊等人也再不追究你与我厮混一处的过错……”
话没说完,林故渊厉声喝止:“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谢离冷笑:“这办法不好么?当年你们所谓正道围剿我们天邪令,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可没少用过。”
林故渊道:“你不能死,你为我死了,我永远欠你一局,如何再专心致志恨你?如何再抓你回昆仑证明我清白?”这一番话声音虽轻,语气却极为决绝,说完露出一丝笑容,道:“抓稳了,我们再闯一回鬼门关!”
他讲经书往怀里深处一藏,提起一口气,抽出朔风剑握在手中,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往人群冲去,果不出他所料,一众正道弟子见两人从禅房现身,只当他们是窃书得手的魔教信徒,纷纷镇臂高呼:“恶徒休走!将经书留下!”
那魔教众人原先以为他俩是自己人,突然发现这两人浑身是血,轻功身法更不像教中功夫,顿时回过神来,跟着大呼:“有蹊跷,快拦住他们!”
十多把长刀短剑同时杀到,林故渊怒叱一声,使出毕生功夫,挥剑一一挡开,他心无杂念,一招一式任意挥洒,眼前寒光乱闪,锵锵铮铮震人耳朵,有人敢上前他便出手相抗,也不知打的是正道还是魔教,亦不知混乱又刺伤了多少人,直杀得热气翻滚,脸上身上溅满鲜血,乱军之中忽然听见一声清朗朗的呼喝:“孽障哪里跑!”
林故渊一抬头,只见一点剑芒破空而来,长剑嗤嗤带风,他背着谢离,腾挪比平时滞钝,只当再躲闪不开,微一闭目,只听对面那人大惊道:“小豆子,怎么是你!快躲开,快躲开!”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闻怀瑾!闻怀瑾看清是他,急忙于半空中回剑收势,力道太猛,想完全停手已是不能,剑尖偏离原来的方向,堪堪将他的侧脸蹭破一层油皮。
闻怀瑾一连冲出数步才站稳,回身打量林故渊和谢离,既惊愕又不解。
林故渊并不辩解,闻怀瑾焦急万分,用力将长剑往地上一插,大声道:“我不相信,我不信你真投靠了魔教,真替魔教众人抢夺少林心法!”气急败坏地嚷嚷:“你说话,你回答我!”
第41章 真面目
林故渊有万千话语梗在喉头,不知如何开口,旁边几名正派弟子蛰伏已久,见他终于露出破绽,哪里还等得?顿时大喝一声,齐齐发难,一人使剑刺他胸腹,一人持铁锤朝他腰侧横扫,闻怀瑾怒叱一声,当当两剑,将正派弟子震出去老远,又重重点住举铜锤之人的穴道。
那几人大为火光,怒道:“你们昆仑派自上而下都私通魔教了吗?”闻怀瑾持剑在手,冷冷道:“私通与否都是我们自己的事,容不得外人插手!”
说完挽个剑花,摆出拼杀架势,那几人见他有为林故渊护卫之意,新仇旧怨一同发作,剑尖斜指,喝道:“再要维护这两个魔教叛逆,就连你一起杀了,再去禀报慧念方丈!”
闻怀瑾怒火攻心:“你们敢!”林故渊苦笑:“怀瑾你让开,此事与你无关,我已经淌了污水,不能再把你牵扯进去。”说罢便要冲出去面对群雄,闻怀瑾哪里肯让?一个箭步挡在前方,凛然道:“我只问一句,你是否真投靠了魔教?”
林故渊道:“你知我为人,我便是死,也做不出这等事!”闻怀瑾又指谢离:“那这人是否是魔教中人?”林故渊默不作声,闻怀瑾渐渐浮出失望之色,叹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到底受了什么蛊惑?你还是我的故渊师弟,还记得我们除魔卫道的初心吗?”
林故渊心中酸涩苦楚,一句话也说不出,闻怀瑾就势逼问:“单打独斗我胜不了你,但今日众位师兄弟在场,你已是插翅难飞,若我非要你交出这魔教贼人呢?”
林故渊手已按在剑上,心中万般挣扎:“怀瑾,我确实有苦衷,若你执意如此,只能对不住了……”
他手中暗暗蓄力,心想若他再纠缠,只能以硬碰硬,闻怀瑾没料到他竟如此决绝,看看他,又看看他背上奄奄一息的谢离,摇头道:“你还是这样逞强,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弄成这幅样子,也不肯低头。”
他恶狠狠道:“既然如此,好吧。”
林故渊心中已做好最坏打算,不料闻怀瑾往旁边一让,朗声道:“走,我送你们出塔!”
他的目光清清朗朗,多年兄弟情谊,尽在一言之间,林故渊心头滚烫,不知如何谢他,闻怀瑾已然摆开剑阵,冲左右昆仑诸位弟子大声号令:“众位师兄,故渊是我们同门兄弟,他平素为人如何,不用我来争辩!今日他是对是错,都是我们昆仑家事,决不能让他在此蒙冤,更不能让我昆仑一派被武林同道轻视!众位请随我护卫师弟,若因此告罪众师叔,皆由我一人受罚!”
众弟子极为义气,个个长剑在手,守护左右,林故渊向大家点一点头,背起谢离,躬身逃跑,适时四处乱哄哄的,昆仑弟子集结一处,大喊几声抓魔教叛逆,分作数股四处乱撞,闹得一众魔教正教都摸不清头脑,众人都道那偷盗少林至高内功心法的贼人尚在塔顶,哪想到趁正邪两道处处引战,早已浑水摸鱼到了塔底?
藏经塔洞门大开,林故渊运起轻功飞踏出去,一跃跳上墙头,转头一看,众位师兄弟都在院中不动,他眼眶一热,心说我平素不与他们深交,他们却在危机时刻做到如此地步,同门之义,莫过于此,顿时生出万分感激和敬仰,站在墙头,两手抱拳,向一众师兄深深作揖,道:“多谢诸位!”
闻怀瑾冷冷道:“别忙着谢,我看在多年情分上帮你一回,并非是有心助纣为虐,从今往后,你我再不是兄弟!若下次见你,你依然与这魔教妖人混迹一处,你我之间,如同此木,绝无二话!”
他面容极是冷峻,一剑斩断旁边一棵桃枝,眼锋瞥向谢离,冷哼道:“但愿你没信错了人。”
说罢将剑回鞘,振臂道:“走,去杀魔教余孽!”他再不多话,带领众位师兄弟朝藏经塔顶奔去。
却说林故渊背着谢离,从少室山后崖翻山逃脱,一路突破魔教重重封锁,甩开无数追兵,一连狂奔半日,终于到了一处阳光煦暖的山岗,岗下一家小酒馆,斜斜挑出一张酒招子,写着“午阳岗”三个大字。
他背着一个人跑了这大半日,又频频与人交手打斗,再充盈的内力也到了极限,眼看周围寂静无人,将谢离放在一株大树下,摊开手脚仰面朝天,呼呼直喘粗气,胸膛拉风箱似的起起伏伏,口中焦渴,再站不起来。
休息了一炷香功夫,气息渐渐匀定,脸颊被阳光烤得十分温暖,他眼皮沉重,恍惚中感觉有人朝他脸上轻轻吹气,以为是魔教余党,惊惧之下闭眼便是一记“洗心拳”,这是昆仑弟子日日晨练的拳脚功夫,最是朴实无华,一念之下全力打出,威力倒也不小。
那人哎呦了一声,连连后退,怪声道:“小兄弟,你怎么如此凶恶?”
这声音!
谢!
离!
林故渊一个翻身猛坐起来,只见谢离好端端坐在他对面,两手在后撑地,嘴里叼一根小草棍,正与他四目相望,眼中含笑,哪里还有方才命悬一线的样子?不禁一愣,脱口道:“你没有死?”
“死?”谢离摇头晃脑,那小草棍儿也随之抖动:“我这人打小命硬,命里犯孤寡星,克父母克兄弟克手足,死是死不了的,只是周身疼痛,需要被多多疼爱……”
林故渊只盯着他的脸看,只见谢离不知何时摘下了那人皮面具,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说是熟悉,他与谢离的真面目只一面之缘,那一夜蛊毒发作,欲海沉浮,半真半幻,根本记不真切;说是陌生,那双眼睛却见了百次千次,次次恨不得只闻鸡犬之声,老死不相往来,偏偏朝夕相对,摆脱不得。
眼前的人黑发如瀑,映衬一张极轩昂的脸,布衣陋服,不减风仪萧肃,因常年避光,肤色苍白,本该是扬眉淡看剑锋铄的冷峻面孔,偏又挤眉弄眼,弄出些猴儿似的怪相。
“你耍我?”林故渊怒不可遏,一身疲倦都被抛在脑后,募得弹起,提剑便走,谢离跟在后面追,赔笑道:“小兄弟,我没骗你,真没骗你,我当真是毒入肺腑,多亏你仗义相助,背我跑了这半日,才得以借机调息驱毒,现在胸口还疼得厉害……”
说完当真大咳不止,直要呕出心肺,林故渊听他咳得痛苦,禁不住回头去看,只见谢离口角淌血,面容扭曲,不由紧皱眉头,边往回走边道:“如此厉害?大约是毒尚未发散完毕,久了要损伤经脉,你坐下,我助你运功逼出残毒……”
说罢伸手搭他脉息,指尖触着他手腕,只觉一股雄浑内力突突奔涌,哪还有在藏经塔时几欲断绝的情状?不由轻轻咦了一声,心头渐升疑怒,谢离嘿嘿一笑,把手伸进嘴里,从后槽牙缝抠出一只瘪了的假血包,随手一弹,满脸轻松神色,咧开淌着血的嘴角笑道:“我就知道,全天下只小娘子最疼我。”
林故渊这才明白又着了他的道,心里暗道:当初在百花谷初见,我曾借故搭他脉搏,一丝真气也感知不到,这才轻信他了不会武功,是了,想必那时他使的也是这种闭气手法。恐怕是因藏经塔魔教人数众多,他怕武功招数暴露行迹,因此借中毒闭气装死,好下三滥的做派!
当即恍然大悟,想起方才一路担心他安危,一路杀出重围,不知得罪了多少正派同道,不知全门派上下怎样议论自己,自己从名门高徒一夕堕为千夫所指,他倒占尽便宜!再看谢离志得意满的神色,只觉荒唐,猛地甩开他的手,怒道:“你害我好苦,我到底哪里对你不起,让你这样戏弄我?”
谢离抬手擦净唇边血迹,冷笑一声:“是我害你?是说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叛出藏经塔,还是说我威逼利诱,故意布下陷阱引你犯错?林少侠方才孤身一人激战群雄多么英武,转眼便反悔了么?”
“你……你忘恩负义!”林故渊瞪着他:“若不是为救你这魔教妖邪,我何至于此!”
谢离反唇相讥:“有趣有趣,你不愿救我,大可不做,救了又悔已不磊落,再一股脑儿推到我这魔教妖祟身上,彰显你清白么?还是说你们所谓正道,起誓毁约都如此轻率?抱歉的很,谢某平生不愿受人恩惠,辜负了林少侠一番侠义心肠!”
林故渊呆立原地,霎时冷汗涔涔,谢离步步紧逼:“我知道你心中作何想法,你中那毒蛊,被迫跟我混迹一处已是屈尊,怕被人戳破,不得已救我一条烂命,思来想去是吃了大亏,不料我这下作胚子却半分不领情,是也不是?”
林故渊抖着嘴唇,一连说几个你字,不知谢离这股邪火发自何处,更无处辩驳,被他连讽带骂说得毫无招架之力,冲口而出:“是,是,早知如此,在藏经塔就该把你交给慧念方丈,不用去偷拿心法,不用告罪师门,这会怕早已启程回了昆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