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子在野
林故渊看看谢离,凄然道:“师尊,他虽为魔教中人,但徒儿与他相识数月,从未见他杀一不该杀之人,也从未见他作恶江湖,徒儿实在下不了手,望师尊恕罪。”
玉虚子听完他这番剖白,长叹一声:“你在昆仑山这么多年,桩桩件件都让人无可指摘,这一次却让为师失望至极。”沉默半晌,忽然一挥袍袖,淡淡道:“心大了,昆仑山盛不下了,走吧,下山去吧。”
林故渊猛的抬头:“师尊?”
“你勾结魔教,死不悔改,昆仑山再留不得你了,否则传遍江湖,让我们昆仑一脉如何在武林立足?”玉虚子道,“脱了这身衣服,带着你这妖人,下山去吧。”
陆丘山和卓春眠几乎同时叫道:“师叔,请三思!”连闻怀瑾也面露不忍之色,唤了句小叔叔。
玉虚子冷冷道:“思什么思,劝什么劝,你们要为他打抱不平,你们也一起走。”
林故渊扑通跪倒,抓着玉虚子的衣角,嘶哑着喉咙呼唤:“师尊……师尊待我如父如兄……”
玉虚子拂开他的手,依旧是千里冰封的表情:“我为一派掌门,执掌门中戒律多年,不能允许昆仑山中有人与魔教牵连不断,你且去吧,何时想明白了,把他一剑杀了,何时再回来。”
说罢往后一退,泠然道:“在你悔过之前,别再说是我徒儿,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若让我听说你在江湖跟这魔头为祸四方,为师亲自杀你们一对。”
林故渊呆呆的看着他,悲痛到了极点,竟然身心木然,许久才发觉脸颊一片冰冷,是流了眼泪,被刀子似的寒风割得生疼,玉虚子的高大身影隔着一层水雾,成了发着白光的塑像,他端端正正磕了个头:“林故渊不肖,叩谢师尊二十年养育之恩,从今往后,出入江湖,常思己过,常念师恩……”
“别说了。”玉虚子截住他的话头,一挥手,“春眠,丘山,来,给我把他这身道袍脱了!”
卓春眠和陆丘山两人愣着不动,你看我、我看你,直到玉玄子咆哮出声,两人才拖着步子蹭过去。陆丘山打量着林故渊那张端肃面孔,一声师弟叫出口,眼圈就红了。
“不劳烦师兄动手,我自己来。”林故渊道,三两下卸除了身上的银甲和外袍,只穿着单薄的雪白中衣,双膝着地,对玉虚子远远磕了三个头。
昆仑山的夜晚太冷了,烈风胡乱抽打着人的身子,饶是有最上乘的内功相抗,仍是挡不住刺骨的寒意,他久久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地目送一行人的身影逶迤而去,直到消失在白雪皑皑的山路尽头,再看不见了,仍不肯起身。
谢离脱了外袍,将黑色袍衫披在他肩上,把他连人带衣紧紧裹成一团,林故渊略微偏头,闻见那衣服上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谢离温暖的手从衣下伸来,握住他的手:“走,下山。”
没有独自经历过风刀霜剑,就不知道亲人朋友看似云淡风轻的外表之下,曾为自己挡下过多少不堪。
他浑浑噩噩,明知师尊既不杀谢离,又没把他在思过堂关到天荒地老,是有意成全,可是心里痛如刀绞,他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好似被那稀薄的冷风抽干了魂,不知是怎么走下的昆仑山。
隐约记得谢离一直揽着自己肩头,越揽越紧,快把他勒得喘不过气,他只得仓皇地抬起一双狭长的眼,低声央告:“你不要逼我,你们都不要再逼我。”
谢离惊讶地看他,瞧见他那张清俊面孔,痛苦不堪地紧皱一双长眉,半是苦楚、半是哀求,再不似平时的冷面薄情,这才想到他虽是倔强脾气,也不过是个资历尚浅的江湖后辈,白纸一张,良善可欺,突然遭此大难,一副人生尽毁的悲恸样子。
他觉得好笑,人生的苦长着呢,这才到哪里,但又从心底漫上一股怜爱之情,松开了搭在他肩头的手,佯怒道:“我是怕你心有旁骛,走雪路摔了——小兄弟,你听听你方才说的是什么话,我要讨你做老婆也不争一时,要在这时逼你,我还算是个人吗?”
他叹了口气:“原是想博你同情,不料害你落到与我同命相连的境地,就算你突然转了性子要投怀送抱,我一时半会也不敢要了,这不是趁人之危嘛,这事老子还真干不出来。”
林故渊不发一言,高挑修长的一条人影,迎着风雪,慢慢地走,眼睫毛积了一圈冰碴子。
谢离跟在他后头,一味地劝:“你涉世不深,经历的少,眼干净,心也干净,要论是非善恶,我倒不怕你扯大道理,但论起师门情义,我又比你强出多少?今日这事是我莽撞在先,若不是我方才一味挑衅,你师尊不至于此。”
“我是一时冲动,你知道我这个人,半生福泽全坏在一张嘴上,又爱争强斗勇,我怎知道昆仑臭道士一个个如此古板固执,竟然真为了个不相干的外人,把自家弟子赶出山门,此事若是在我们天邪令,仇敌打上门来,大家都只跃跃欲试与他挑战,死便死了,若侥幸不死,还能坐下来喝一场大酒——“
林故渊停也不停,谢离摸不透他心中所想,更是着急,连声道:“故渊,你若实在痛心难过,你便将我捉回去,诚心向师尊认个错,他定会原谅你,师徒之情如舐犊情深——说了这么多话,你倒是理我一理,你不理我,我心里好生焦急。”
“捉你回去,你怎么办?”林故渊突然停住脚步。
“我么,我自然逃得出来,凭你们昆仑派的本事,倒还困不住我。”谢离嘿嘿直笑,终于盼到他开口,立刻显露本相,只想逗他多说几句话,好过他把心事都憋在心底。
林故渊扫他一眼,只淡淡道:“算了吧,捉了又跑,猴戏似的,你少闹一场,算作为我积德。”
那目光太清明,一下子就把他看透了,谢离顿感一股无言尴尬,摸着鼻尖讪笑,“哎呀你看这昆仑山,雪可真厚。”
二人再不说话,齐头并肩,又不知走了多久,林故渊忽然驻步,回头眺望那白雾缭绕的雄浑山脉,轻道:“今夜之事,好生蹊跷。”
谢离愣了一瞬,见他神态如常,不知是真的恢复了情智,还是性子太过坚忍,心里竟有一丝敬佩,顺着他的话想了一番,道:“确实如此。”
“你那位玉玄师叔,怎么如此恨你?我瞧的出来,你师门上下都在袒护你,连那乱吠小狗,不,不,你那位闻师兄都嘴硬心软,唯有那老东西是真心实意想要你的命。”
林故渊吐出两个字:“陈远。”
他摇头道:“原是我当初太不近人情,早知如此,那一夜我该好好劝他,启开一壶好酒,陪他说话,以他的敦厚良善,再不会误入歧途。”
他轻轻叹息,当陈远师兄得知他们三人已尽数交代实情,自知再无颜面留在度过大半生的地方,前路茫茫,从头开始,不知是怎样的迷茫绝望,而当日的他,竟全然不能体会。
谢离握住他冰冷的双手,放在唇边吻了一吻。
林故渊看着他,忽然觉得一众师兄弟打坐练功读书的生活好生沉闷,一阵神思恍惚,叹道:“谢离,你这样率真有趣,若有朝一日,江湖再无正道邪道之分,他们能认识你,定会讶异,世上竟有如此快活的日子,竟有如此鲜活精彩的人生,如此才不算白活一回。”
“别了,别了,我已发毒誓,此生再不与道士结交。”谢离打个寒噤,林故渊笑了一笑,并不争辩。
第97章 下山之一
两人在山坡背风面找到一片幽宁海子,没有积雪,倒是有条冒着热气的天然地裂,形成一处小小山坳,遮风避雨,可以暂时歇脚。
谢离拾来苔藓干草,生起一堆篝火,两人并肩坐在湖边,静静望着地平线升起的一线淡蓝曦光,听着呜呜风声,各想各的心事,林故渊忽然转头:“沧海君。”
“哎?”谢离好一阵子才明白竟是在叫自己,眼底慢慢浮出讥诮的笑,那笑里又透出极深的温柔,轻声道:“在呢,少侠什么吩咐?”
林故渊道:“我想喝酒。”
他从后腰解下酒葫芦,递了过去,“暖暖身子。”林故渊随手一掂,“不够。”
谢离奇道:“真是开了眼了,这还不够,你要喝多少?”
“好想醉一场。”林故渊缓缓躺倒,枕在谢离膝上,痴痴地凝望他面孔,举手抚过他的额角鼻梁,叹道:“只这一次,只这一夜,我不当林故渊了。”
谢离笑道:“那你要做谁?”
林故渊的把目光移向他身后的苍蓝天宇,出了一会神,道:“回到我小时候吧,那时我还未上山,是个小孩儿,整日在村里乱跑,随心所欲,无知无觉。”他缓缓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低声道,“我好想我娘。”
谢离抚弄他的长发,摸弄他的肩头,只觉得膝头一片冰凉,往林故渊脸上摸了一把,一手的水渍,他心中震撼,连声呼唤:“故渊,故渊,你哭了么。”
林故渊只是压着呜咽,无声无息,肩膀轻微耸动,玉石般的面孔,一连滚下串串眼泪,谢离见他凄楚难挨,不由满心悔恨,俯身将他抱在怀里,温声哄他:“我陪你回家看一看吧,你可还记得他们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十年前往南方投亲去了,从此不知去向,不知是否仍在人世。”林故渊道,“不想去见了,槛外之人,不念过往,只看将来。”
谢离心中感喟,伏在他身上,叹道:“故渊,我在这世上,也只你一个了。”
两人皆是无言,沉默许久,谢离忽然起身,林故渊道:“你去哪儿?”谢离瞪他一眼,道:“去给少侠沽酒。”林故渊道:“崇山峻岭,去哪里沽酒?”谢离道:“你管我呢,我自有酒鬼的办法。”
一直等到快睡着,听见附近草丛哗哗摇曳,有人分枝而来,谢离左右手分别拎一只硕大漆黑的酒坛子,咚的往地上一放。
林故渊道:“怎么去了这样久?”
“这太阳还没出来,人都在被窝捂着,我跑了好远的路。”谢离笑道,“这一阵子你们昆仑山惹了好些是非,山下村子鸡犬不宁,我挨家挨户敲门,吃了好些闭门羹,挨了好些恶婆娘的骂,才找到一户胆子大的,买了这两坛自家酿的米酒。”
林故渊看看那酒坛子,再看看谢离,总觉得哪里不对,狐疑道:“真是买的?可曾——”
谢离啧道:“你还说!偏你提这蹊跷要求,你的话我怎敢不从?那些恶婆娘骂得凶着呢:‘这才什么时辰,你作什么妖,再不滚我放狗咬了——’”
他嬉皮笑脸的尖着嗓子,学起村妇骂人的架势,逗得林故渊的微微一笑,谑道:“我家小娘子吩咐了,不准杀人放火,不准残害忠良,若有朝一日我家祖坟冒了青烟,你想通了肯做我的人,我便把你这一万条不准写作家训,贴在魔教总坛门楣上,来来往往先念它一百遍,背不烂熟,不准进门,易临风那厮首当其冲。”
他边说边启开酒坛,哗啦啦倒了两盏酒,递给他一盏,促狭一笑,唤他小名:“小豆子——”
林故渊霎时红了脸,咬牙道:“你浑叫什么!”谢离神情复杂,呆了片刻,恨道:“怎么,你师门人人叫得,我叫不得?我真嫉妒他们,你对他们每一个都放心不下,唯独对我,半点不肯疼惜。”
林故渊又想气又想笑,道:“你沽来的是酒么,怎的好浓一股醋味。”
谢离却认了真,往他耳畔道:“都怪我胡作非为,害你再回不了师门——故渊,无论你信与不信,今夜见你之前,我已下定决心再不烦你,一生一世再不见你我也做得到,可一看见有人跟我抢,我就像条疯狗一样。”
他目露凶光:“玉虚子那鸡贼东西,他放了你的人,可只要你一日心有愧疚,你便一日不能与我痛快欢好,我也想找些什么拿捏你,让你为我心痛后悔,可是看你为难,我心里又难受。”
林故渊道:“别说了,谢离,别说了。”
“好,不说了,从此我只当你是我一知心小友,除你允准,我再不让你难堪。”谢离把酒碗递进他手里,干脆道,“喝酒。”
林故渊双手捧住,一饮而尽:“不醉不休。”
说不醉不休,真是不醉不休,林故渊来者不拒,酒到碗干,谢离为他倒一盏,他仰头喝一碗,看得谢离啧啧称奇,十七八碗下肚,只面色微微酡红,又七八碗,才有了微醺之色。
谢离本以为他不知酒力深浅,不出半个时辰必定醉若烂泥,林故渊生的俊美,届时粉面桃腮,投怀送抱,如在风雨山庄密室一般,岂不美哉妙哉?不料十七八碗下肚,自己也有了六七分醉意,晕荡荡由他发疯。
林故渊疯的自成一格,一身烦恼都放诸脑后,摊开手脚躺在雪地上,摆成一个“大”字,双目明亮,嘻嘻而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终于知道你以前为何成日烂醉,三两黄汤下肚,昏昏沉沉,再无烦恼,真痛快。”
他翻身起来,将酒碗与谢离一撞:“与尔消愁。”
酒过三巡,身暖人燥,林故渊连叫好热,脱得赤条条,一头扎进湖里,抱住岸边一块嶙峋山石——他看谢离只是发呆,摸了枚石子往他身上一丢:“喂,左掌教,你下来陪我。”
他把湿漉漉的头发提在脑后,袒露结实胸肌,嘻嘻笑道:“昆仑山有好些这样的湖,从小我便喜欢玩水,但师门规矩谨严——”
“凡我昆仑弟子,举止端方守礼,不可大笑、喧哗、骄纵、言行无状、以下犯上,不可贪睡,不可饱食,干脆不可吃饭、不可拉屎——”
谢离坐在湖边,冷眼看他胡闹,林故渊撩起一大捧水,兜头兜脸朝他泼过去,谢离不加防备,吃了一记偷袭,满脸水珠,剩的半碗酒泼将出来,也遭了秧。
林故渊哈哈大笑:“左掌教你好拙的身手,怎配当那叱诧武林的魔教走狗?不如、不如你拜我为师,我带你行走江湖,好好见见世面。”
“疯了,真是疯了,本以为神仙下凡,不料是个悍妇。”谢离抹了把脸,伸手拉他,笑道,“酒后真气发散,外邪易入,水里凉,出来吧,当心冻坏了你。”
林故渊借力跃出,□□躺在雪里,一把乱发,雪白肌肤,与冰天雪地融为一体,不觉羞耻,反倒酣畅淋漓,谢离守着篝火烤衣服,看也不想看他,朝他抛去一件外袍:“穿上,这像什么样子。”
“你以为我不知道?若非孟焦作恶,你只会笑我迂腐愚蠢,怎会多看我一眼?你喜欢那般羞答答的美人儿,最好不肯理你,要你围着她转,我偏不是。”林故渊两手枕在脑后,仰头观天,只是冷笑,“昔日刘伶醉后裸身于室,以屋室为裤衣,客人讥他,他却问诸君为何入其裤——”他猛地翻身,口出狂言,“今日林故渊以天地为裤衣,我倒想问你,你拿着那件臭皮囊,钻到我的裤/裆里作甚!”
他把衣袍朝谢离的脸扔了回去,谢离吃了个憋,眉目冷峻:“酒疯发够没有?再闹,我要恼了——”
“恼了又怎样,你这人恁地扫兴,最多不过把我杀了,那又怎样了?你要杀我,师尊也要杀我,我兄弟手足、武林同道都要杀我,这话我听多了,又何必在意?”
“越说越不像话,我自诩天下第一疯癫人,竟不如林少侠万分之一。”谢离咬牙切齿,“你哪里还像个名门弟子!”
“哪个名门弟子会倾心魔教掌教?”林故渊眼中一黯,“师尊所言半点不错,我心里这样多颠倒妄想,哪点像个名门弟子?”
他抬起两条水淋淋的手臂,吊住谢离颈项向下一压,呵气绵绵:“你一天到晚任性胡闹,好的坏的你都要招惹,你全不在意,却搅得我心乱如麻,搅得我日夜不宁,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他来抢谢离的酒碗,谢离那双沉郁黑眸盯住他,故意仰脖灌一大口,含而不咽,当他的面,哗啦将剩下大半碗酒扬手泼至地上。林故渊被断去后路,望向他的嘴唇,心一横吻了上去,从他口中度过一缕甘香酒液,一人一半咽了下去,颤巍巍吸一口气,捧住对方的脸来回亲吻。
谢离岿然不动,手指抚摸他结了冰的发梢,轻轻一碾,那冰渣便化了,凛冽寒风,冒着温软白气。
“我不懂?”
第98章 下山之二
他目光旷远,空落落地望向地平线的一道白光,浮出一段空茫记忆,淡淡道:“故渊,离开天邪令的那一晚,我召集大家喝了一夜的酒,说‘你们一个个都爽爽快快的,别弄那副哭丧样子’,那晚每人都红光满面,不积堂的笑声把天顶都快震塌了,我把一个空酒坛子在地上砸的稀碎,走到门口,‘老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自由自在,都别送,我嫌烦。’不料走出去就哭了,躲在对面山崖的一处壁枭栖息的石洞里,对着总坛的方向流了一夜眼泪,直到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至今忆起,仍心如刀割。”谢离道,“同是下山,你比我强的多了。”
林故渊听得怔忡,埋在谢离肩颈窝里,细嗅他衣上淡暖人气,酒酣耳热,已是口齿不清:“我一直想问……你当年、你当年为何,为何要把天邪令让给聂琪那般心性狭窄之人……”
“他……”谢离笑容苦涩,沉默良久,将将有了些倾诉的渴望,却听耳畔呼吸沉重,转头一看,肩头的人已经睡熟了。
那凛如霜雪的人卸去防备,黑发任意铺陈,一片鸦羽般沉甸甸的浓黑,竟有些华丽的味道。
他脱去外衣,仔仔细细裹紧林故渊,横抱他走进温暖地缝,背靠山壁坐下,找了个还算舒适的姿势,让他枕着自己腿继续安睡,低头盯着他的睡颜——他捏住林故渊的下巴,靠近那柔软薄唇,闻见淡薄的酒香,忽然心生杂念,粗粝的手滑进他衣袍,往那流畅的胸膛轻轻抚摸,很想发一回狠,可最终又合上了他的衣襟。
他忽然好生气恼,放浪形骸了那么多年,背负着世人恶意的揣测过了那么多年,内里还是个正人君子,心上人躺在他身边,他连亲一亲都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