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没有烟花。”潘逢声走到他身边,“虽然是停战期间,但战争远没有结束,谁也没有看烟花的心情。”
“你想看烟花吗?”他看向贺唳,“我记得库房里还存着点,想看就把它放了。”
贺唳摇了摇头,将药一饮而尽。
他把药碗递给潘逢声,道:“新年快乐,二十八房。”
潘逢声接过碗,笑了:“新年快乐,贺郎。”
最后一道钟声响起的时候,纳尔齐斯回到了朱雀坊。
林记掌柜和伙计们对他都很尊重,一早便给他准备好了住处。
纳尔齐斯上楼,回到房间,房间里光线很暗,竹帘卷了上去,勉强能看到远处街道上的几盏灯笼。
这是个没有焰火的新年夜。
纳尔齐斯在窗边站了片刻,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是林连雀寄给他的信。
林连雀这个闷骚的,寄信就寄信,还在信里搞机关,纳尔齐斯将一封信翻来覆去看了上百遍,最后才突然发现,不止是信纸里写了东西,信封的内侧也有字。
应该是事先在纸上写了字,然后将纸折成信封再封胶,如果读信的人没有把这封信读上很多遍的话,不太可能会发现信封内里还写了东西。
信封已经被仔细地拆开了,纳尔齐斯借着窗边的月光,再一次读起纸上的文字。
那是一首诗——
我的爱人
今夜 你又在梦中沉默
你的唇边 有一枚
吞咽石榴遗留的果核
我从香气深处想起 在亚历山大城
你曾询问
何时能目睹焰火
我说 在北国
无数个吻也无法抵达之地
炮火在天上
变成金红的河
星光 坠落
我的爱人
在梦中
我无数次见到自己的肋骨点燃
被你 被月色
今夜
现实从梦的深处走来
血带着你的嘴唇的滋味 吻我
我的爱人
请再饮一壶碧螺春茶吧
我永眷你眼中 闪烁着火光的沉默
再饮一壶碧螺
不必怀念我
作者有话说:
1.切勿酒后驾驶;
2.歌词原曲为《Take Me To Church》Hozier.
第65章 不狂者为狂
高空之中,夏德里安和“它”对坐。
“老师。”它说,“你来了。”
“你还是别扮演弗拉基米尔了。”夏德里安翘起腿,懒洋洋地说,“破绽太多。”
“但是你很想他,不是吗?”它歪着脑袋看向夏德里安,“从我接收到的记忆来看,你想他想得都快发疯了。”
“你这里有个语病。”夏德里安纠正它,“我早就疯了。”
它思索片刻,认可了这个说法:“是,你说得对。”
接着,它又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疯的?”
夏德里安:“反正夜还这么长,不如你猜猜看?”
它:“你是希望接受一场审判吗?”
“你不妨试试看。”夏德里安笑了,漫不经心地说,“试试你是否具备资格审判我。”
它闭上眼,看起来正在思考。
片刻后,它睁开眼,用那双幽蓝的眼睛盯着夏德里安。
此时此刻,它的瞳色似乎有些变深了。
它开口道:“从你的血统来看,我觉得你一开始就是疯的。”
“但是有人激化了你的疯狂,使你开始物极必反,因此很多时候你看起来反而像个正常人,或者说,一个迷人的疯子。”
它端详着夏德里安,评价:“我觉得你的疯狂分为四个阶段。”
夏德里安并拢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它,“说来听听。”
“我们先从你和艾西礼的往事开始讲起吧。”它说,“或者我应该称他为弗拉基米尔?”
夏德里安:“这你随意。”
“我其实还是更习惯称呼他为艾西礼。”它微微活动了一下脖子,继续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艾西礼很重要,甚至可以说,你是看着他长大的,虽然很长一段时间里艾西礼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但你一直注视着他——在你们于新圣堂玫瑰厅‘初遇’之前,你已经注视了他十九年。”
它忽然笑了一下:“我将这十九年称为你的‘好奇阶段’。”
“这十九年中,你对艾西礼更多的情绪是好奇。”它看向夏德里安,“我说得对吗?”
夏德里安:“或许吧,然后呢?”
“然后就是你们的爱情故事了。”它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恶趣味,“从我接收到的记忆来看,那真是一段……非常有趣的时光。”
夏德里安:“你这个形容词可真微妙。”
“毕竟你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这么评价这段时光的,不是吗?”它说,“你极富技巧性地、娴熟地、早有预谋地让艾西礼爱上了你,这对你来说一点也不难,甚至有点无聊——但艾西礼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爱情对莉莉玛莲而言是无聊的。”它笑着说,“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故事从‘莉莉玛莲的色|诱’变成了‘弗朗西斯科和弗拉基米尔的生活’。”
“莉莉玛莲的存在是有时效性的。”它说,“你不可能过于长久地扮演一个人物,除非你要彻底地成为那个人物——或许一开始你是在用莉莉玛莲和艾西礼相处,但是天长日久,你也逐渐变回了弗朗西斯科。”
“艾西礼很聪明,他应该看出了这一点,这个孩子在某些方面完全可以和你打成平手,但怎么说呢……他喜欢在你面前示弱,或者说撒娇?你们好像对这个都很乐在其中。”
“艾西礼把他的预谋藏在了示弱里,他用一种完全被你掌控的姿态和你相处,使你逐渐丧失警惕,最后——”
它弹了一下舌头:“就这样,莉莉玛莲变回了弗朗西斯科。”
“莉莉玛莲是个完人,弗朗斯西科则是个疯子,疯子不是无坚不摧的,不如说疯子都非常的破绽百出,所以他们才会发疯——”它像唱歌似的说,“莉莉玛莲不会爱上任何人,但弗朗斯西科爱上了艾西礼。”
“已知事实没必要过度重复。”夏德里安无聊地看着它,“你能不能说重点?”
“好吧好吧。”它叹了口气,“你其实是个很了解自己的人,你早就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年轻人,不是吗?但你放纵了自己,这很符合你疯子的特性,你知道爱上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你还是由它去了。”
“我最开始的时候感觉很奇怪。”它转了转眼珠,“如果你爱他,为什么还要继续‘朱庇特计划’?你明明知道把他的研究投入战场会令他崩溃,但你还是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了,没有一丝一毫迟疑……我其实对这段记忆回味了很久,难道艾西礼其实对你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它笑道,“不是你觉得艾西礼不重要,而是你觉得你自己不重要。”
它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舌尖把玩这句话:“你觉得自己一点也不重要。”
“你有一种很深的自厌,这让你觉得自己的情感没有任何意义。”它徐徐地讲,“你爱他,但你觉得自己的爱并不重要,所以你非常随便地就把这份爱扔了。”
“最有意思的是,你的这一层自厌,其实是叠加在一种极度自恋的基础上——这就是典型的暴君,每一代暴君皆是如此,你们太自信了,极度的自信,这种极度的自信使你们对一切感到蔑视,甚至会蔑视自己。”它笑着说,“自恋和自厌在你们体内不停地自相残杀,最终通向自毁。”
“暴君都偏爱暴烈的悲剧。”它饶有兴味地评价,“你们总是大笑着奔赴死亡。”
“总而言之,你们爱情故事就在那个卡尔帕诺山区的夜晚结束了。”它轻描淡写道,“或者说,是你毫不在意地把它扔了。”
“那时你完全不在乎这份感情的结局,”它说,“正如你完全不在乎自身的痛苦。”
“这就是你发疯的第二阶段——你们一共在一起了八年,我本该将这段时间称为你的爱情阶段。”它笑眯眯地看着夏德里安,“但是我觉得,‘自厌阶段’这个形容或许更适合这八年。”
夏德里安连连点头,看起来听得很津津有味:“下一个阶段呢?”
“下一个阶段就是你的‘崩溃阶段’了。”它说。
“你在四零年的时候崩溃过一次,不是吗?”
“你还知道这个?”夏德里安有些惊讶地挑眉,“那个时候我整个人都非常不好,我自己都记不太清了。”
它学着夏德里安的样子挑眉,不得不说学得很好,它以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看着夏德里安,“四零年那个时候,其实有另一个‘我’诞生,你和那个‘我’也进行过类似的谈话吗?”
“当然没有。”夏德里安从容地说,“我一看到它就忍不住把它杀了。”
四零年的时候,推进朱庇特计划的研究所其实成功培育过一个“大能者”。
即序列一。
“大能者”的基因源自于上将的后手,她事先保存过一份艾西礼十九岁时的基因,虽然基因没有完全成熟,但也足以培育出实验体了。
夏德里安见到那个实验体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弗拉基米尔,好久不见。”
那个实验体,和十九岁时的弗拉基米尔一模一样。
连夏德里安看了都有些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