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时钟 第14章

作者:乌梅屿 标签: 破镜重圆 救赎 幻想 HE 玄幻灵异

这事情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没告诉过其他人,祁丹伊他就是这样,能讲出来的都不是真正难受的事情,放在心上的跟我一个人说的,那就是还没完全过去,至于一些我也不知道的,他心里过不去的事情,很遗憾我这辈子也无从得知了。

除此之外,祁丹伊大学时期,做过几份长期的家教兼职。他并没有系统学习过如何讲课,在我的认知中,大学生家教是一个普遍的现象,大部分同学也不会在家教前花很大的功夫学习,顶多是用一晚上备一下课。祁丹伊成绩本来就不差,对他来说难度也不高,可是从他接下那些家教开始,几乎每周他都会花时间熬夜学习,看完那个科目的网课是基操,学过一遍后他还会自己整理出一本厚厚的笔记。

那会儿我还打趣他完全可以再去参加一次高考了,嘱咐他说不要太累,他就闷一口咖啡,揉揉眼睛跟我说:“人家妈妈一节课付我好几百块呢,她妈妈赚钱也很辛苦啊,我不能让人家钱打水漂了,而且,高考确实很重要嘛,我再少考一点都要跟你异校了。”

祁丹伊是做什么都全力以赴,聪明、有能力的人,我发自内心认为,他做什么最终都会有不错的结果。只是命运待他太差,让他受尽苦头身边还只有我这个不合格的恋人作伴。

我曾经也有过许多后悔的事情,上学时后悔自己没有考到第一名讨父母欢心,让他们停止争吵,兼职的时候后悔粗心放错一块方糖,扣了一整天的绩效,谈恋爱的时候后悔说错的每一句话,在意自己暴露实际上我是一个脆弱的人。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些我内心深处并不是真的在意,真正让我后悔的,让我在梦醒时心中仍有隐痛的,是跟祁丹伊吵架的时候说的每一句伤他心的话,是没有满足他生前的每一个小愿望,是闹分手那个晚上没有拉住他,把他抱在怀里绝不让他出门住。

我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他应该有更好的,可祁丹伊挺傻的,傻乎乎地特别喜欢我,真诚地觉得我这样对他就很好了。

抱歉,说起他我总是滔滔不绝,像有说不完的话。我想遗书的内容应该也有对来生美好的愿景,我以我的名义替祁丹伊取下心愿,盼望他来生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不囿于物质之苦,有疼爱他把他捧在手心里的亲人,身体健康,一如本来的他一样聪明阳光。

至于我,我不想为下辈子许下心愿了,从前我跟祁丹伊说过希望下辈子早一些认识他,其实也算吧。但我有些没有信心,也许把他放在我身边也是一种自私,因为我的运气一直有点不好,近日更感疲惫,药物让我的表达能力和记忆都下降不少,断断续续写下这封信,也有担心以后无法提笔的原因。

结尾不留落款,我对日期的恐惧已经越来越严重,因为时间总在提醒着我失去,我实在无法面对。

最后的最后,请允许我拜托一件事情。

如果这封信有幸被你看见,必定是一种缘分,希望你帮助我也帮助我爱人记住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江崇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他的名字是祁丹伊,我们曾经非常相爱。

再次感谢,祝你身体健康,万事胜意。】

第21章

21.

人的生命中会存在许多重要的意象,秋天、烛光、雨夜、红色的跑道、信里的最后一笔……尚在人世的我总是忽略掉时间的存在,更关注确切的感受。

提起四季更替,我想到的不是落叶变黄或者黑夜长短,而是江崇晚上给我准备的饮品从一杯气泡水变成一杯热茶,是他往我包里塞的东西从小风扇变成可以发热的暖手宝。提起年龄的增长,顶多是待在我身边的人从穿校服变成了正装,或者是以前待在一起是拿笔写卷子现在是抱着电脑敲一晚上。

身边总是同一个人,让我并不在意时间流逝,因为在下一秒仍会有人接住我。

时隔三年之后,却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从第一天开始,我就被告知重逢的时间仅有一个月,接着频繁听到钟声,挂在家里从没注意过的时钟,一天至少要看两次。临江桥上、江崇梦里、甚至老头塞给我的怀表…每个人每个场景都在提醒着我——我已经不是有很多日子可以过的那种人,每分每秒都是倒计时。

我和江崇最终还是跑向对立,我嫌时间太短以后再见很难,他苦于时光漫长度日如年。时间从江崇签下我的死亡告知书开始,变成我们生命中最忧郁的意象。

所以我拨动怀表里的分针,试图把时光倒回。记忆随着我拨动的指针回溯到某一瞬——

“祁丹伊,你一开始是为什么喜欢我?”

“……我也说不出来,就觉得跟你待在一块儿不会觉得一天24个小时很长。”

“嗯?什么意思。”

“我小时候总是觉得每个小时都特别特别长,过一天下来就还挺费劲的,跟你在一块就不会有这种感觉。”

“这样啊,那为什么啊?”

“哪有什么为什么啊,问那么多问问问!不就是想听我说喜欢你吗。”

“你还敢笑…你笑…笑…”

“诶!”……

——

再次见到江崇是在医院精神科,我的任务程序设定是必须待在江崇所在的空间,所以在一天之后,我又存在于他的世界里。

医院精神科不像其他科室一样冷冰冰,这里的色调更加柔和,墙壁是静谧的天蓝色,宣传栏贴着许多温馨的小故事,每一扇窗户都封上铁栏杆,有一个一个铁箱子锁着每个人的手机。我一间一间地看,找江崇的病房。

我原本以为,精神压力大的人,大多应该是年轻人或者是中年人,可是这些病房里面,下到还在拿着图画棒在墙上涂鸦的小孩,上到头发花白腿脚不便的老人。大人有大人的烦恼,小孩有小孩的忧愁,落到每个人心头上,重量总是差不多的。

终于,我在走廊的倒数第二个病房里看见了江崇,我急忙转了门把手,门打不开。

精神科病房的门没有钥匙是没办法从外面打开的,因为怕情绪失控的病人突然进到别人的房间。

我只能贴着门往里面看,视野很局限。

江崇身上穿着病号服,脸色不太好,他是坐着的,手里像在翻一本书,我看不清是什么。

我观察病房一圈,这是一个双人病房,但是只有他一个人住,我又看到床边、床尾,都有两个圆形的皮圈,我心里一震,不敢细想江崇的病到了一种什么程度,这些东西他也用在他身上过吗?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站起来,走到窗户边,然后又折返,坐到床边,整个人看起来很焦躁。

突然,走廊最里面的房间,也就是隔壁,门鬼鬼祟祟地开出了一条缝,我猛地与一双眼睛对视上,是一个女孩,她往门外偷偷看了好几眼,然后开门溜了出来。

她是看不见我的,可按照常理,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告诉医生?她要偷跑吗?我往她门牌上的卡片看了一眼,程又嘉,17岁。

不同于这个年纪苦于学习的疲累,或者是大多数精神科病人的低能量状态,程又嘉穿着精致的白色连衣裙,下半身是一条牛仔裤,脚上是有点脏了的运动鞋,脸上没有化妆,但是气色很好。

如果我不是在这里见到她,应该不会觉得她是一位精神病人,或者说,虽然平凡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而她应该跟平凡沾不上边儿。

我见她朝我的方向过来,连忙退后了些,忘记了自己不是一个实体。

程又嘉从头上取了一个黑色发卡下来,掰直,弯着腰开始往钥匙锁孔里捅。我愣了愣,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这是正常现象还是她精神病发。门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响声,开了。

我瞪大了眼睛!这都可以啊!管不了那么多,我非常匆忙地跟着程又嘉进去了,不自觉地也变得非常鬼鬼祟祟。

江崇回过头,仿佛看见救星,对着程又嘉说:“东西带了吗?”

程又嘉轻轻关了门,提起自己的裙子,在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狡黠地朝江崇笑了下:“当然,你好不容易拜托我一次,我肯定给你办妥了,不就是安眠药吗。”

什么?安眠药?你们在这里交易安眠药?我一下子急了,江崇这种情况不能吃安眠药!

可惜我只是一个魂儿,对现实世界产生不了任何影响,我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张开双臂挡在江崇前面,不让程又嘉拿药给他。作用近似为零。

她的手轻易地伸到江崇前面,当着我的面像打开宝藏一样,一层一层打开了那张纸巾,里面躺了一颗白色药片。

我急得都在跺脚,江崇你就交这种带你乱吃药的朋友!

病房里是不能有水杯水壶的,所以江崇生生吞了那颗药片,而我已经在旁边哭爹喊娘了,完了完了真的完了,他等会儿又醒不过来了我怎么办?

程又嘉脱掉了鞋子,盘腿坐在了旁边那张空床,歪了歪头:“怎么样,有感觉吗?进口的哦,入口即困!”

我看见江崇低了低头,仿佛认真感受,然后皱了皱眉,摇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程又嘉突然大笑起来:“哥!你也太好骗了!这是维生素啦!你不能吃安眠药,小李医生跟我特别交代过了。”

我叹出一口气,脱力地坐在江崇旁边,心说你们是玩开心了,我胆子都要吓破一个!

江崇的脸上露出一些类似孩童脸上才会出现的不悦表情,生闷气了。我默默坐得离他近一点,说不定他能感受到我。

程又嘉拉开了房间里的窗帘,阳光突然透进来,照得我这个鬼有一些小小的不适。

“小江哥,你听一点话吧,上次你说应该不会再来了,我就觉得不对,你知道昨天你进医院的时候什么样吗?”程又嘉说。

我听得鼻子酸酸的,但是认同她的话,默默地点头并且应和:“对啊!”

她把身体摆成一个大字,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说:“你那个什么喜欢的人,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这话我更认同了,大力地点头,“没有错!”

江崇沉默了一会儿,也躺下床,叹了一口气:“你管好你自己吧,你手腕上的伤都没好呢,上次用充电线,这次用钢丝,有女孩这么对自己的吗?”

我震惊之余看了看程又嘉的手腕,上面确实包着一层纱布,隐隐约约渗出一些血。很难相信这种机灵阳光的姑娘对自己做这样的事。

她没有任何缓冲,猛地坐起来,“不要说这些了,你继续跟我讲吧,你们的爱情故事,上次说到哪里,最后一次分手。”

像戳到死穴一般我的心瞬间被提起来,陷入一种后悔和无助的情绪。

江崇侧过身子,像是拒绝这个提议,“不想说。”

程又嘉立刻接了话:“好吧,对不起,我没谈过恋爱,理解不了你们这些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恋爱脑。”

我一时语塞,觉得她说得对又不对,只能又离江崇更近一点点。

江崇安静了一会儿,大概是不服气,又坐了起来,差点跟我的头撞到一起,他看不见我摸不到我倒是没有影响,可我的感受是他亲了一口我的脸…咳咳!

“不是的!”很单薄的一句话。

程又嘉笑了,“哦?那让你忘了你的痛苦来源你同意吗?电击啊,你从来没试过不就是害怕忘记那个你的soulmate。”

江崇愣了下,认命地服输了:“好吧…我不想忘。”

第22章

22.

中间江崇出了病房一次,是去使用手机的时间,所以就剩我和程又嘉在病房里。

江崇门一关,她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然后急匆匆地来到床头柜,熟练地拉开第二格抽屉,手往里一掏,掏出了一包烟…和一盒火柴。

程又嘉从里面偷了一支出来,然后跑到窗边,从柜子缝隙里拎出来一根硬铁丝,隔着金属栏杆戳了戳窗户,开出一条缝。做完这一切,程又嘉像老烟民坐了一整天高铁刚下车一样急迫,火柴擦几下都擦不出火,嘴叼着烟跟她身上穿的白色连衣裙格格不入。

火还没点着,江崇就进来了。

我发现自己总是因为这姑娘天天偷偷摸摸也觉得心虚,江崇进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程又嘉把烟放在身后,但是火柴熄灭的白烟和火药味欲盖弥彰地出卖了她。

程又嘉先发制人:“大哥,好不容易用一次手机,你这有一分钟吗?”

江崇走过去,冷着脸一把抢走她手里的烟,顺带着到柜子里把自己藏的烟也拿出来,全部扔进垃圾桶。

“我不知道打给谁。”他说。

程又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笑容瞬间僵住了,“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除了你对象之外没有其他可以聊天的人了。”

…我在他们中间沉默着,心说程又嘉讲话可真直接。

江崇似乎已经习惯于她的直接,他抬了抬眼睛:“那你呢,我好歹有工作信息要回,你连手机都不用,别说打电话,发信息的人都没有。”

我在一旁直接愣住,对我男朋友出口伤人这件事情跟程又嘉表达诚挚的歉意。

可是她比我大方一些,爽朗地笑出声:“哈哈哈哈哈爽了,我伤你一下,你伤我一下,这样我们就扯平了,接下来,我们需要互相分享一个对方的故事,你继续说你的truelove,我讲我的环球旅行。”

我总感觉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是十分重要的,比如我看江崇第一眼,就有种奇怪的心情,类似于注意力被剥夺,超出我主观的控制,所以一开始我把这种失控理解为妒忌,很久很久之后才发现是我情动的源头。

我看程又嘉第一眼,就认为她是自由的人。

“你对祁丹伊怎么那么感兴趣,每天都要问他。”江崇对她说。

“太离谱了,这你都要小气,我只是想在继续环球旅行的时候,向我路上遇到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同行者,分享我朋友的传奇爱情故事,故事当然要有足够多的细节才能讲好啊,当然你交代一些不能说的我会闭上嘴巴。”她两根手指放在嘴边比了个叉。

江崇点点头:“我觉得如果祁丹伊认识你的话,你们应该会是朋友。”